最终，大厅只剩下了二人。
像是互相约定好的般，谁都没打算开口，就那么僵持着。
空气再一次陷入寂静。
南小小看着单手扶额，闭目假寐的男人，心里一阵郁结。
这人次次阻挠，是故意和她作对的吗？
而如果不是，那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搜刮尽脑内所有的记忆，南小小并不记得自己和他有什么交集，更别说惹到这位爷了。
此时己是深秋，不需多少风雨，光是空气中的冷意就能让人打寒颤。
何况南小小依旧身着单薄的衣衫。
好在厅内各个角落都设了炭炉，厅内暖融融的，不会让她着凉。
她记得锦绣坊对面有家卖衣服的铺子，等到空了，她去买点衣物吧。
......终是最先在意的人先忍不住。
左时野睁眼，看见此刻还在分心的女人，不免觉得好笑，淡淡掀唇，“沧江的水很冷吧。”
被一道低沉的嗓音拉回现实，南小小回过神来，听到此话，瞬间警惕。
他怎么知道她是那日的刺客？
“……大人是如何发现的？”
她脑海中迅速回忆每一个可能露馅的细节，却无果。
“方才为何不跪？”
“大人有何事？”
“......”看着女人不甘示弱地一句顶一句，左时野忽地轻笑，眼里的戏谑渐渐浓郁。
可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这般顶嘴。
这一口一个大人，如果忽视语气间的冷漠，倒是敬重得很。
漫步走向前，左时野在距女人一尺外停下，他眉眼含笑，竟然多了些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柔和。
若是随舟在场，见到自家大人这般神情，只怕是不止微讶，可能下巴都要惊掉了。
不苟言笑的左时野何时笑过？
“深秋凉寒，姑娘只穿那么点，不冷吗？”
他早就发现她的衣料单薄，怕是连保暖的里衬都没有。
眼眸忽地划过一丝冷意，宋元义对画楼的下人很不好吗？
南小小：“......既然大人己知晓我......奴婢的身份，留奴婢，是何意？”
南小小不答反问。
她实在是想不通，堂堂丞相大人，为何不把刺客丢进大理寺，反而留下自己当他的侍妾。
她其实更好奇的是，她的易容技术不差，虽然材料简陋，但在技术不发达的古代，旁人应该发现不了，他是怎么认出她的？
听罢，左时野眉宇微挑。
是啊，留她作甚？
男人身形微顿，随即又缓缓道，“大雍律法，身任高位者，理应为国分忧，子嗣延绵。
本官一首政事繁忙，无暇纳妾，实属不妥。”
“如今正好有这么个机会，也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
“至于为何选你……”左时野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还敷着蜡皮做的逼真人脸，唯有那双眼睛亮亮的，与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你不好好反思自己，却来反问本官？”
啊？
南小小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她做什么了？
左时野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见她微微失神的样子，背着的手轻轻摩挲着绷带。
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罢了。
不过是一时走运躲了他的掌风，又能厉害到哪儿去？
左时野转瞬间眉眼又恢复了如常的冷淡。
“不选你，放任你去刺杀宋元义吗？
为何要杀他？”
不明白为何这人变脸那么快，但听见对方认真问起，南小小也多了几分警惕。
“见他不惯。”
“哪里不惯？”
“他太肥了。”
左时野见女人明摆着的敷衍，倒也不恼，缓慢踱步。
“你可知杀了他的后果？”
“知道。”
“哦？
是什么？”
南小小微顿，许是方才任务失败的烦躁之意未褪，心里没来由涌上几分勇气，她抬眼看向男人，缓缓道，“天下太平，百姓安定。”
她自是不了解有什么后果，但以她这两天短短的观察，这宋元义也绝不是什么善茬。
一个民间画楼，处处摆设却华丽奢靡，见他看那些侍女色眯眯的眼神，想来也是个贪财好色之人。
除害有什么错？
只会给百姓带来福音。
她一首都那么认为，也一首那么做着。
女人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认真和似乎经历万千的沉稳。
左时野又笑了。
南小小却见男人突然向自己靠近，脸向她倾来。
她也是个不示弱的人，就这么站着不退后。
她看见男人的俊脸在眼前放大，而后擦过发丝。
“南小小。”
男人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贴着她的耳朵，一字一顿地念着她的名字。
从来没有男人靠她靠得那么近，那一瞬间，她感觉呼吸停滞了。
“处世忌太洁，你懂得藏拙，却不懂得藏心。”
“凡事都不能光看表面，你又怎么能断定，天下只有一个“宋元义”？
“除尽便是。”
她本能地负气道。
男人淡淡一笑，重新退回一尺开外，没有再出声。
等到鼻息间没了男人的气息，南小小瞬间恢复了呼吸，却也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狂妄之言。
暗暗后悔，但也迅速稳了稳心神。
“这是另外的话题，大人，我与你本不相干，你不必节外生枝，何必留我当侍妾？”
说出来的话铿锵有力，似乎忘了自己此时还是下人身份。
“何况，我这人样貌丑陋，固执别扭，大人不若找个貌美如花，娇滴滴的女子相伴......谁说要让你当侍妾了？”
左时野打断她的话，没去追究她称呼的不敬，嘴角微扬，“你能接住我的掌风，说明身手不错。”
“府内没有女眷，而随舟到底是男子，不如女子细心周到。
我留你，当我的贴身武婢。”
南小小没有注意到男人更改了自称，她刚想回绝，脑海突然闪过娘亲的身影。
于是刚要拒绝的话到嘴边硬是憋住了。
对了，她如今，己不是一个人了。
她知道这男人有本事，既然知道了她名字，想必什么都查过了。
她其实并不熟悉整个京城，虽自己不怕，但现下她任务失败，保不齐危险会带到家里。
在他这里，说不定至少短时间内，能保证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心思微转，她淡淡启唇。
“......什么待遇？”
左时野见女人一脸不情不愿但最终又妥协的样子，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几分。
“吃住总归是不愁的，你娘亲的病我会安排人治。”
“而你，既然作为贴身武婢，除了保护我的人身安全，自然也得侍奉我的起居。”
“......奴婢自乡下来，怕手脚粗笨，照顾不好大人。”
“试试才知。”
低沉磁性的嗓音落下，她看着男人嘴边充满魅惑的笑容和一眼就容易陷进去的深眸，一贯清醒的脑子突然混沌起来。
一如当时恍惚冲动接下刺杀任务时的心情。
她还是逃不过沾血的命运吗？
蜡皮面具下的她脸色微怔，思索再三，终是缓缓点头，“好。”
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但是对娘亲有利，应该是不会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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