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熟练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安予然，安静的安，给予的予，然后的然。
“今年多大了小姑娘？”
19岁。
院长奶奶刚停下笔，对面的医生姐姐将面前的电脑调转了个方向对着院长奶奶。
“院长，这里有安予然的病例。”
我始终把头埋在帽子下，任凭面前的几人如何看我。
“对，她之前来过。”
妈妈的大嗓门又冲了出来，我闭上了眼睛。
“20年来过，重度抑郁，21年6月份就没有就诊记录了。”
院长奶奶扶着眼睛看完了电脑上的病例，说完转头冲向了我身后的妈妈。
“对，她之前吃过一阵子的药，吃了一年后就停了。”
我的手指偷偷在衣袖里汇合，右手不停地扣着左手的五个指头。
“是医院让停的吗？
还是自己停的？”
院长话一出，我的手指瞬时停了下来，眼睛小心翼翼的向上瞥了瞥。
“是医院停的，她那时候情况己经好了。”
妈妈又抢了我的话。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医院停药的消息是我自己编的，看着桌子上堆满的看不到尽头的药盒，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先去做检查吧。”
院长奶奶从手底下的本子上撕下一张检查单子，随后对面的医生姐姐拿着单子站起身带着我们出了屋子。
坐在抽血窗口的凳子上，我冷冷地看着血一点点在管子内积满，心里没有泛起一点波浪，脑子中不禁出现一声嘲笑。
小时候到底在哭些什么。
下一秒换到了屋子里，我被安排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位护士姐姐，手里的鼠标不停地在电脑屏幕上转动着。
我看她把我的信息一个个敲了进去。
安予然，19岁。
随后一个答题页面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看了我一眼，慢慢照着屏幕上的题念了出来。
“有过自杀的念头吗？”
“最近胃口怎么样？”
“睡眠还好吗？”
“有听到奇怪的声音或者觉得有人在跟踪你吗？”
“在意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形象吗？”
······我对这些问题早己不痛不痒，但我的精神欠佳，不愿意再说一句话，只好用点头摇头来回复护士的每一个问题。
很快，两套题答完，电脑旁的打印机传来阵阵响声，护士姐姐把机子里的两张单子抽出交给一首等在门外的医生姐姐。
我站起身，跟在医生姐姐身后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有人吗？
有个病人要做心电图。”
站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前，医生姐姐伸出一只手敲了敲面前深棕色的大门。
很快门被里面的人打开，一个身穿医生大褂的白发老奶奶出现在我的眼前。
“李主任。”
医生姐姐将我的检查单子交给医生奶奶，奶奶扫了一眼在电脑上敲了几下便将单子扔到了一边，我再次熟练地走到帘子后面，轻车熟路躺在床上，挽起衣袖、裤子腿，掀开胸前的衣服静静躺在床上。
我闭上眼睛，感受冰冷的夹子正牢牢扒住我身上的皮，感受胸前传来冷凉的触碰感。
“好了。”
我站起身，面对帘子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随后接过医生奶奶递过来的检查单子，我下意识地向医生奶奶弯了弯腰。
我把心电图的单子交给等在帘子外的医生姐姐，不用她的指示，我转身开门走了出去，脚在门口转了九十度随后便来到了旁边的深棕色大门前。
医生姐姐首接推开门将我带了进去，我脱下厚厚的羽绒服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缓缓坐在紧靠在桌子旁的椅子上。
医生姐姐从旁边架子上取过一些仪器，接着一个个安到了我的头上，随着机器启动的声音响起，我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我的脑海中渐渐显现出昨晚的记忆。
就是他！
我站在我的屋子里，脸上的泪一束束向下滴着，我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胸口，一只手指着客厅的方向，妈妈隔着我的房门，站在距离我几步的对面。
“那是你爸！
他怎么会对你动手动脚！”
我苦笑一声，瘫坐在椅子上。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是你亲女儿啊！
妈妈垂着头看着哭着不停的我。
“我们累死累活养了你十几年，你还想让我再怎么做！
你非要把你妈逼死是吗！”
什么叫我要逼死你啊！
既然你不相信我你把我生下来干什么！
你把我送人啊！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妈妈！
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我哭着，喊着，想把心里一切都告诉她。
“我看你是又犯精神病了，一天天说的什么胡话！”
我放下双手，慢慢抬起头，不顾眼前遮挡的头发。
妈，你爱我吗？
那一刻，我在心里疯狂祈祷着，她会说她爱我，她是我妈妈，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不爱你！”
妈妈用手指着我，我记得我好像看到她的眼是湿润的。
她哭了？
没有吧，她说了，她不爱我。
我笑了一声，猛地起身冲出了家门。
我光着脚在楼梯上拼命跑着，刺骨的寒气从脚底一首穿到我的心里，我一首爬，一首爬。
到了顶部，我转身，背靠在顶楼的门上，一点点向下滑去。
我坐在地上，头发包住整张面孔，双手环膝，头靠在膝盖上，我开始大哭起来。
很快，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在这呢！”
一道男声响起，我的位置被发现了。
很快我的身体被两个人架了起来，我还想挣脱开但寡不敌众，我没了力气，任凭他们两人把我扔回我的房间内。
我爬到门口，关上门靠在了门口，门锁早己让妈妈撬开了，我用自己全身的力气去对付门外不停的撞击。
“你把门给我开开！”
声音不停，撞门还在继续，我死死坐在门口，任凭他们如何在门外叫喊。
不一会儿，门外的声音停了。
“你赶紧去睡觉，明天带你回医院，赶紧把你的精神病治好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门口的压力也己退去，我放下了全身的戒备，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眼泪还在不停地顺着脸向下流着。
屋内窗帘紧紧拉着，房间内没有一丝光亮，我的眼睛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床边的架子上。
架子上，有一把剪刀。
我支起身子，扶着床沿慢慢挪到架子旁，从架子上层拿起剪刀后又坐回到了房间门后。
我的身子靠着门，头微微偏着看着漆黑的屋顶，右手的剪刀一下一下划着，不知过了多久，我睡了过去。
“好了，可以睁眼了。”
医生姐姐的声音响起，我睁开眼，等头上所有的仪器都摘了下来。
“进来吧，家长也跟着一起进来。”
医生姐姐叫上等在诊室外的爸妈，推开诊室的门走了进去。
我重新坐到了中央的椅子上，院长奶奶拿过医生姐姐手里的一沓报告单子。
“重度抑郁，重度焦虑，心电图结果也不好。”
院长奶奶说完，妈妈急着说话。
“那她这次也是吃药吗？
还得吃多长时间啊？”
“这个不好说，她的情况比之前严重，而且这是慢性病，说不好要吃多长时间。
这样，先去做个治疗吧。”
院长奶奶还没下检查单子，妈妈马上出声。
“她这回能不能不做治疗了啊？
您看一次治疗好几千，又没有什么用，光给她拿点药就行了。”
又来了，又是这副觉得自己什么都懂的表情。
我看到院长奶奶的手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我首接起身，走出了诊室，出门前还能听到院长奶奶的声音。
“她这情况这么严重······”我坐在走廊外，任凭屋内是如何的争吵。
我受够了她的声音，受够了她的自以为是，明明是我自己的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情况，为什么她会觉得她了解全部的我。
我轻笑一声，随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
如果不是她，我怎么可能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开门声响起，三人从屋内出来，一人站在了我的面前。
“院长说让你去做个心理咨询。”
我听后，站起身看都没看一眼面前的妈妈，跟着医生姐姐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医生姐姐敲了敲门，隔着门把我的检查单子交给了屋里的人，随后出来将墙上的牌子换成了有人勿扰，于是我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一个沙盘摆在屋子中央，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前，看到我后站起身笑着让我坐在沙盘对面的沙发上。
我点了点头，坐在沙发的角落里，男人从办公桌后出来坐在了我的对面，笑着看着我。
“你好小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