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难得出了太阳。
丁嘉敏快到中午才回来。
徐启停下车,一手抱着徐果果一手拎着礼物跟着丁嘉敏进了屋。
“姐姐姐夫新年好!
果果!
果果有没有想小姨?”
丁小山虽然不经常回来,但是经常和丁嘉敏打电话或者视频,因此徐果果并不认生,甜甜地喊了一声“小姨”,伸手就要抱。
丁小山接过肉墩墩的小胖子,忍不住在果果肥嘟嘟的脸上蹭来蹭去,逗的果果笑个不停。
“姐,我在百味居定了位置了,咱们今天出去吃。”
丁嘉敏听了,脸上有些不自在起来。
丁小山正不明所以,突然听见徐启开口“我今天还有事,新店那边缺人手,走不开。
嘉敏和你们去吃吧。
晚上我来接她们。”
丁妈原本正在和果果逗乐,一听这话,脸立马就垮下来。
“也是,你们家大业大的,怎么能不忙呢……”声音很低,但是整个客厅都安静了下来。
稍坐了一会儿,徐启果然起身,要告辞了。
从羽绒服兜里掏出红包递给丁妈和丁爸,丁妈皮笑肉不笑打发了两句,肉眼可见的敷衍。
徐启刚走出大门,丁妈“啪”地把门一关,自顾自回客厅。
丁嘉敏脸色很不好看。
“他就是不想过来,每次回来都是看脸色,要不就是那些阴阳怪气的话。”
丁嘉敏站在院子里,愣了半晌悄悄对丁小山开口。
丁小山不知说点什么,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推着她往客厅走。
刚走进客厅,丁妈把手里的杯子往茶几上一拍。
“看看你找的好人,不愿来就别来。
怕谁沾了他的光了?
开个破超市,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还把谁放眼里?
小人得志!
我以前就不同意你跟他结婚……”丁嘉敏一声不吭,低着头一脸涨的绯红。
可能不想让果果听到这些话,也可能是单纯不想听丁妈骂人了,丁爸抱着果果走出客厅,去院子玩了。
丁妈脸色涨红,骂得中气十足。
丁小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行了,没完了?
谁愿意来啊?
哪次来不是看你脸色?
大过年他吃饱了撑的来你这里找不自在?
面子上还敷衍着你就知足吧,换了是我,你下帖子请我我也再不登你这门。”
“你有毛病啊?
我是你妈!
老娘生你养你一场你帮着外人骂我?
白眼狼!
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是为她好,不识好歹的玩意儿。”
“什么叫为她好?
日子是她在过,好不好她自己知道。
现在婚也结了,果果都快三岁了。
人两口子本来感情挺好的,你非在这上蹿下跳给丁嘉敏找事?”
“我找什么事?
我找什么事了?
没良心的种子!
你们姓丁的没一个好东西。”
丁嘉敏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丁妈恨铁不成钢似的一下一下地戳着丁嘉敏的额头“说话啊,我给你找什么事了?
说话!”
这个场景好像回到她和丁嘉敏高中的时候,那时候爸妈闹得厉害。
姐妹俩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中,一不小心就要变成出气筒。
青春期的女孩子,内心总是敏感的。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丁嘉敏总爱低着头。
别人骂她说她,她就像现在这样低着头不说话。
丁小山把丁嘉敏往身边一拉。
“她己经28岁了,她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她要过什么生活,选择什么伴侣都是她自己的事。
你可以给她建议,但是听不听是她自己的事。”
“你觉得徐启不是好人不值得托付,等她回来找你哭的时候你再阴阳她也不迟。”
“还有,你以后别再戳她的头了。
她是你的女儿没错,她也是个人,需要被尊重。”
“尊重?
狗屁尊重?
你们尊重过我吗?
你们还当我是你们的妈?”
“这么多年我在这家里过的什么日子你们不知道吗?
当初要不然为了你们两个白眼狼,我早跟你那个死爹离婚了……”丁小山曾无数次因为各种原因咽下己到嘴边的话。
但是今天,看到28岁的丁嘉敏在自己家里唯唯诺诺的样子,她只觉得心里酸得难受。
“别再说这种话了,别再说为了我和丁嘉敏才不离婚!”
“我和丁嘉敏从来没有给你提过这种要求,你有问过我们的意见吗?
说句实话,我巴不得你俩早离了。”
丁妈一脸错愕,但是丁小山不准备住口。
“当初结婚是你自己选择的,不离婚也是你自己选择的。
苦不苦你都是有选择的。”
“但是我和丁嘉敏没有!”
“我们被动地出生在这个家庭,被动地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下成长。
我们该去找谁哭?”
丁妈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仿佛什么炸开了。
在她的心里,两个女儿应该更体谅她才是。
听到丁小山的话,她退到沙发上,愣了半晌,捂着脸抽泣起来。
“你是过得不容易,你的婚姻确实很不幸。
但是我和丁嘉敏难道就是蜜糖水里泡大的吗?
从我们有记忆开始,三天两头吵得整个胡同都在看热闹,我和丁嘉敏去上学,没出这个胡同口都不敢抬头。”
“从我俩上学开始,每次家长会有人出席吗?
有吗?
你们俩谁去过?
初中高中放学回家永远是冷锅冷灶,有时候回来还要收拾你俩打砸完的烂摊子。”
“丁嘉敏高三那一年,肠胃炎痛的脸都白了,还没走到门口就晕过去了,隔壁阿姨送她去医院。
输了液晚上到家,你也是这样戳她的头问她为什么没做饭。”
“学杂费永远是老师三催西请才能交上去,生活费永远是不够的。
家里的钱,他拿出去喝酒,你就往牌桌子上送。
高中的假期研学,丁嘉敏一次都没去过,我去过一次,是丁嘉敏满城发传单给我交的钱。”
“所以请你们别再自我感动,也别再给自己戴高帽子了!
从前的事我没提起过,不代表我不记得,不代表我和丁嘉敏吃过的苦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那些只能和丁嘉敏相互依靠的日子里,胆小懦弱如丁嘉敏,却在丁小山的学生时期想尽办法为她撑起一把伞。
她是比父母还值得依赖的存在。。“我那时候是心情不好,天天跟你爸爸吵,不想待在家里,我打打牌疏解一下……”丁妈语气软下来。
“对,你俩开心就行,我和丁嘉敏就不用活了。
“以前你说什么,不管认不认同,我都听着。”
“但是今天说到尊重,我觉得我和丁嘉敏己经尽全力在尊重你们这对不称职的父母,尊重这个不管物质还是精神都贫乏的家。”
“指责别人的时候,起码先看看自己有没有做好。”
丁小山说完,也不管丁妈什么反应,拉着丁敏嘉就出了门。
丁爸蹲在门廊边,低着头。
丁小山一手抱住正在玩雪的果果,一手拉着丁敏嘉。
像她多年以来无数次设想的那样,带着丁嘉敏逃离这个家。
坐上车,丁嘉敏抱着果果坐在后座。
果果还在认真把玩着手里的铲雪玩具,丁嘉敏和丁小山都沉默着。
温热的风从空调口徐徐送出,迅速将两人脸上的泪水吹干,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但是脸上泪痕带来的紧绷感提醒着丁小山,说出的话收不回来。
她也不想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