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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惨死,我来京城杀夫正道结局+番外

清棠@qimiaolltTF1 著

女频言情连载

殿外的宫人瑟瑟发抖,殿内的贤妃换上了戒尺,在五公主倔强的眼神中,手起尺落,教训她这些年的狂妄与自大。“历朝历代的公主,不是和亲便是抚边,享受着皇室的尊荣,天生就该承担血脉的责任!”“你父皇心疼你,将你留在京中,还按着你的心意为你挑了夫婿,你不知感恩,不做好天下女子的表率,竟这般胡来,你对得起头顶的封号吗?”“李沁儿,你若再这般胡闹,那就废了这桩婚事吧。”“三个月后南疆皇子入京求娶,我看你很合适!”“母妃!”五公主脸色大变,被抽红的双手抓住贤妃的衣角,眼底终于有了慌乱之色。“我不去南疆!”“南疆苦寒,遍地毒障之气,中原的壮年男子去了四五十岁都熬不到,更何况女子?”“我与玉珩哥青梅竹马,如今圣旨都赐婚了,怎能反悔!”“母妃,我知道错了,...

主角:谢绾李承赫   更新:2024-11-14 09: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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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绾李承赫的女频言情小说《全家惨死,我来京城杀夫正道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清棠@qimiaolltTF1”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殿外的宫人瑟瑟发抖,殿内的贤妃换上了戒尺,在五公主倔强的眼神中,手起尺落,教训她这些年的狂妄与自大。“历朝历代的公主,不是和亲便是抚边,享受着皇室的尊荣,天生就该承担血脉的责任!”“你父皇心疼你,将你留在京中,还按着你的心意为你挑了夫婿,你不知感恩,不做好天下女子的表率,竟这般胡来,你对得起头顶的封号吗?”“李沁儿,你若再这般胡闹,那就废了这桩婚事吧。”“三个月后南疆皇子入京求娶,我看你很合适!”“母妃!”五公主脸色大变,被抽红的双手抓住贤妃的衣角,眼底终于有了慌乱之色。“我不去南疆!”“南疆苦寒,遍地毒障之气,中原的壮年男子去了四五十岁都熬不到,更何况女子?”“我与玉珩哥青梅竹马,如今圣旨都赐婚了,怎能反悔!”“母妃,我知道错了,...

《全家惨死,我来京城杀夫正道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殿外的宫人瑟瑟发抖,殿内的贤妃换上了戒尺,在五公主倔强的眼神中,手起尺落,教训她这些年的狂妄与自大。

“历朝历代的公主,不是和亲便是抚边,享受着皇室的尊荣,天生就该承担血脉的责任!”

“你父皇心疼你,将你留在京中,还按着你的心意为你挑了夫婿,你不知感恩,不做好天下女子的表率,竟这般胡来,你对得起头顶的封号吗?”

“李沁儿,你若再这般胡闹,那就废了这桩婚事吧。”

“三个月后南疆皇子入京求娶,我看你很合适!”

“母妃!”

五公主脸色大变,被抽红的双手抓住贤妃的衣角,眼底终于有了慌乱之色。

“我不去南疆!”

“南疆苦寒,遍地毒障之气,中原的壮年男子去了四五十岁都熬不到,更何况女子?”

“我与玉珩哥青梅竹马,如今圣旨都赐婚了,怎能反悔!”

“母妃,我知道错了,你莫再生气,我……我这就给太子道歉!”

五公主挪着跪步,面色犹豫了几瞬,来到李承赫面前。

正要开口,李承赫已冷笑道。

“孤缺你的道歉吗?”

五公主的话哽在喉中。

李承赫抬眸看她,“你只需如实回答,谢绾如今在哪?”

五公主垂下双目,一言不发。

玉珩哥……说过他的猜测。

但谢绾姐好不容易才逃离太子府……

她实在不能说。

知女莫若母,一旁的贤妃怎会看不出五公主的心思?

她气得扔掉手上的戒尺,抄起了那横在门后的门闩,准备将这不争气的再给收拾一顿时,李承赫凉薄的声音,似一柄利刃,剖开了五公主所有的不安与伪装。

“既然你的人没有接应到谢绾,那她必然已落入不怀好意之人手。”

“你以为你是在对她好?”

“实则你现在每犹豫一秒,她便离死神更近一寸。”

“五公主,到底是让谢绾今夜便死,还是让她在孤手底下苟活,这两条路,你选一条罢。”

五公主死咬下唇,眼底闪过犹豫和挣扎。

李承赫身体微微后倾,声音冷肃,“孤数三个数。”

“若你还冥顽不灵,谢绾这条命丢就丢了吧。”

“不过一个影子罢了。”

“三。”

“二。”

“一——”

“她应该在三皇子手中!”

五公主最后还是说出了斐玉珩的猜测。

谢绾于李承赫,只是一个影子。可谢绾于她,确实知交好友。

她不敢赌!

五公主眸光决然,“谢绾有六分可能,就在三皇子手中,至于是在三皇子府还是在三皇子驻军之地……我也不敢确定。”

轰。

李承赫霍然起身。

冰冷的眸光凌迟着五公主,薄唇淡淡吐出两个字。

“蠢货。”

救人能把人救到狼窝里,这般蠢货是怎么在后宫里活下来的?

……

子时三刻。

一直观察外面动静的谢绾终于听到哨兵换岗的交流声。

通过跟哑女的沟通得知,每到子时三刻,所有的守营的士兵会换岗调度。

换岗中间,会有几个死角被遗忘。

而那死角,便是她们逃出兵营的唯一机会。

踩草的步履声渐渐隐没,谢绾和哑女对视一眼,将那盛着李渊脏衣的铜盆端在手中,一前一后出了帐篷。

果然,四下无人,但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哑女拽了拽谢绾的袖子,示意谢绾跟紧她。

谢绾点头,寸步不离,二人躲闪间,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地前行。

偶有巡逻的士兵交错路过,她们便将身影隐没在那夹角之中,就这样,一步三顿,来回遮掩,最后,成功逃离主帐的的辐射范围。

主帐营地,是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将军、副将、掌兵、千户,凡是军中有职位者,皆在此休憩坐卧。

而主帐之外,则松散多了。

没有十二个时辰全方位无死角的巡查,也没有一日三次的换岗调度。

放眼望去,是一片灰绿色的帐篷,十人一间,鼾声四起。

除了士兵的帐篷之外,此地还有负责浣洗的洗衣帐、负责膳食的食帐、负责军中杂物的杂事司,以及……那供士兵取乐的军妓营。

谢绾和哑女去的方向……便是军妓营。

五万大军的最外围,会有士兵彻夜巡逻,以防止内贼潜逃、防止外敌入侵。

等闲不得离开营地。

唯有一个地方,也就是军妓营中,每晚死了人后,会有士兵拖着那死尸,悄悄扔到几里外的乱葬岗中。

毕竟,因这种事情死亡的妇人,被世人认为肮脏泥泞,不配有自己的坟穴。

谢绾和哑女,唯一的逃生之路,就是伪装成死亡的军妓,被扔进乱葬岗之中……

一路无人。

二人手中做掩饰的铜盆便也不必捧着了,将那铜盆随便找了个帐角塞进去,她们掩映着身形,摸到了军妓营的后方。

一架敞开的马车上,臭气熏天。

两个面目凶狠的士兵,抬着一个赤身裸体浑身污浊的女子,扔到车厢之中。

扔完了,厌恶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

“呸!这是今晚的第六个了!”

“今天怎么回事,就不能注意点吗?等这批俘虏用完了,之后要想找女人,只能去采买良家妇女了!”

“京城这片的良家妇女,一个个都跟京里的贵人沾亲带故,倘若拉进来一两个惹不起的,往后爷们还怎么快活?”

那负责驾车的马夫叹了一声,苦笑道,“憋了这么几年,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回京,这种事怎能拦住?”

“天色也不早了,里头还有没有?没有就先走了。”

那抬尸的大汉骂道,“再等等!还有一具呢!”

大汉转身入了营帐。

谢绾眸中戾气一闪而过,转身跟了过去。

哑女眼底一慌,急忙拉住谢绾,指了指一旁的马车,示意二人尽快上去。

谢绾摇头,用眼神示意她先上去,她去去就来。

接着,不顾哑女的阻拦,快步离开。

还未靠近那军帐,耳边便传来不堪入耳的哀嚎声与惨叫声。

她眸中暗芒更甚。

分明是从女人胯下生出来的,偏偏最后又作践起自己的祖宗。

这么恶心的地方,留着干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渐起的北风,找到了军帐最北边的一处,扯掉自己内衫和外衫的衣袖,拧成麻花,捆在那军帐之上。

接着,估摸着风力和时间,用随身携带的打火石,将那麻绳点燃。

徐徐的火苗,顺着北风,渐渐望南吞噬。

风越大,火越盛。

她这才满意,转身回到了拖尸处,看到那运载尸体的车厢内,有哑女的一角衣袍……

哑女已经进去了。

谢绾心头稍安。

而那两个兵士,也将最后一具尸体扔进车厢,而后合上厢门……

谢绾瞳孔微缩。

但却并不慌乱。

她等那两个士兵离开后,迅速追上马车,而后在马车缓缓起速的过程中,爬到了车厢之下,轮毂之中。

双手抓紧隼结,身子紧紧贴着厢底,双脚抬起,卡在那缝隙之中,谢绾长舒一口气。

也算是赶上了。

须臾,车厢底部,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谢绾知道,这是哑女在试探。

她也用指节为扣,轻敲板面,以作回应。

车厢内的敲击声这才停下。

……

一炷香之后,谢绾双臂颤抖,浑身酸痛,正准备换个姿势和发力点时,马车突然停下。

原来,到了兵营最外围的岗哨处。

就着微薄的月光,隔着地面的缝隙,谢绾能看到十几个穿着军靴的士兵,围着马车上下检查。

外观无误后,他们打开了车厢门——

谢绾呼吸一紧。

扑鼻的腥臭味顿时萦绕在空气中,那几个检查的士兵只扫了一眼,便迅速甩下车厢。

“滚滚滚!”

语气厌恶至极,“每晚都是这些,能不能一趟拉完啊!”

车夫苦笑,“兄弟,这事儿你得跟军妓营说,可赖不上我啊,我只是个赶车的。”

“行了行了。”

那士兵捏着鼻子放行,“快去快回!”

“得嘞!”

最后一道管卡通过,谢绾的心终于落下来。

谁料前方有恰有一片矮坡,马车驶过之时,她的后背因为与地面挨得极近,让那石子狠狠扯出一道长痕。

嘶……

黄沙地面上,留下一道狭长的血痕。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那尖锐的疼痛,心中隐隐有个想法。

非得去什么乱葬岗啊,待会儿找个僻静的地方,先把这车夫给绑了再说。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地面传来震动的嗡响。

什么情况!

谢绾贴近地面,听到了远处数以千计的马蹄声,马蹄踏踏,将地面的尘土都震荡起来。

谢绾脸色骤变。

李渊发现她们失踪追出来了?

不!

不可能。

这马蹄不像是从背后传来的,像是……从前方传来的!

驾车的马夫也发现了异常,急忙勒紧缰绳,停在原地,抬眸看向浓烟滚滚的前方。

不过瞬息,一行身着黑甲的骑兵,已夜奔而来,直赴军营!

这是……太子手底下的铁甲卫!

车夫满面震惊,眼底闪过畏惧之色。

早听说三皇子与太子不睦,可三皇子才刚进皇城,背后还有五万军兵撑腰,太子怎敢夜袭军营!

黑甲卫也发现了马车。

他们放慢了速度,纵着烈马,缓缓将马车围在中间。

马儿喘息喷气的声音,和那暗芒涌动的刀枪,混杂在一起,凝成让人惊惧、恐怖的窒息氛围。

为首,枣红的大马,踩着雪白的马蹄,停在了车厢前。

谢绾认得这匹马。

这是李承赫的坐骑。


谢绾拒绝了她,声音里尽是疲惫。

“放我自由吧,好吗?”

环佩所有的话,皆哽在喉中,再也说不出来。

是啊。

李承赫为刀,她为刃,给了小姐这数月的凌迟与伤害,小姐怎会……怎会原谅!

手中的动作更大,将那本就光可鉴人的地面,擦得起了薄芒。

环佩嗡声说。

“小姐,你放心,奴婢会在这里经营好太子府的,您什么时候想回来,太子府都给您……只是小姐,最后几日了,能不能不要再待在这里伺候他了。”

“回揽月轩好吗?奴婢去求李承赫,奴婢以命相求,他一定会放您去揽月轩的……”

谢绾摇头,掩去真实的内心,“十日后我便走了。”

她三日后就走,但不愿跟环佩坦白,怕她怕影响自己的计划。

“你若是按捺不住,恳求于他,他必会生疑,他那个性子……说不定会将我锁在囚牢之中,让我永世不得离开。”

“环佩,你如今只是半个管家而已,你在太子府中并非安枕无忧,你护不住我的。”

“走吧。”

谢绾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她,“别再来找我了。”

环佩的泪瞬间滚了出来,迟迟不愿意接那暖炉,“小姐……”

“走啊!”

谢绾猛地夺过她手中的棉帕,强硬地将暖炉塞过去,而后将她推至门边,声音冷漠而果断。

“别再见了。”

门外的身影驻足了许久,终于,还是掩着帕子离开。

门内。

谢绾将地面和门框都擦拭干净后,看着被冻得通红的双手,眼底滑过自嘲的笑。

这是李承赫走之前交代她的,若敢有半分污渍未清,他便要她今夜不许睡。

扔掉帕子,谢绾转身去柜子里翻出药箱,用药膏将身体上下的伤口都涂抹了一遍后,一边感受那入骨的凉意,一边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落雪。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一缕发丝,从耳畔垂落。

她手指抚了一下,却蹭了一手的墨色。

而那缕发丝,也露出里面银白的光泽。

谢绾转身回到镜前。

拿了湿帕子,一点一点擦拭着被她上了墨色的长发。

很快,等帕子洗了三遍之后,露出了她白了三分之一的额发。

镜中的她,因为这白发,平白老了十岁。

每次,和李承赫发生关系之后,她的头发都会白上几分。

李承赫从来不是她的温柔,他是她的索命刀。

她不理解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就像她不理解自己为何上山三日,下山后人间已十年这件事一般。

大概,这就是偷渡时间的代价吧。

谢绾用毛笔调了色,再度将自己的长发染黑,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叹了口气。

李承赫……快回府了。

……

三日。

一晃而过。

谢绾清晨从脚踏上醒来时,双眼都带着亮光的。

她摸了摸怀中的银票,想着三日前与环佩相认,也不无好处。

起码,环佩把她的家什又兑成了普通的银票。

这些银钱,足够她当作发家之本了。

伺候着李承赫穿衣、梳发、用膳之后,原本要离开的李承赫,忽然转眸扫了她一眼。

“今日,你随孤一起。”

跪在地上为他清理鞋上灰尘的谢绾,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她也要出去?

李承赫冷笑,“给你半炷香的时间收拾。”

半炷香后。

谢绾坐在了出城的马车上。

驾马的是御前统领越千,李承赫嫡系中的嫡系。

越千在外禀告。

“殿下,三皇子率领的军队已在城外十里的驿马镇驻扎了,半个时辰后,三皇子会携带三千精兵一起进城,直奔凌府,将凌府余众全员射杀。”

“去城外等候。”

李承赫淡声吩咐。

狭长的凤眸里,尽是冷芒。

三年未见,这位曾经稚嫩鲁莽的三皇子,想必已磨亮了长枪,难掩锋芒了吧。

……

城门外。

茶寮中。

谢绾第三次将李承赫面前的茶盏满上时,斥候报信的声音已随着马蹄声一起闯过来。

“报——”

“三皇子携三千精兵,列队集结,已至城外五百米——”

须臾。

滚滚浓烟渐起,奔腾的马蹄声,踩在地面上,让远在百米之外的茶寮的桌子,都隐隐震动共鸣。

李承赫眸光微凝。

马蹄声越来越近,挟裹着呜咽的风声和未消融的雪意,在所有人的瞩目中,并排的高头战马,已奔至人前。

一位,是身披铠甲的威武将军,身形高大,气势夺人。

一位,是轻纱覆面的黄衣女子,身形娇弱,却挺直了脊背坐在马上,似那坚韧不倒的风竹一般。

谢绾看着那黄衣女子,总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

不等她深想,李承赫已起身,停在那战马前数米处,笑着看向纵马的李渊,声音温朗。

“三弟一去三年,漠北苦寒,此番辛苦了。”

“待完成父皇的君令后,请三弟随孤一起进宫,接封受赏。”

李渊坐在马上,冷笑一声,举着手中反光的长刀,居高临下地问,“太子,你看弟弟手中这刀,是否锋利?”

李承赫扫了一眼,点头,“听闻三弟持着这柄刀,如漠北如入无人之地,斩敌首而归,威名赫赫。”

“哈哈哈,太子谬赞了……”李渊仰天笑了几声,手腕一翻,刀横在马背上,冷冽的寒意,直逼李承赫。

“那太子觉得,你比之敌国将首,谁强谁弱?”

杀机,一闪而过。

李承赫的衣衫被风吹起,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疏淡的眸光随着那凤眸的挑动,泄出些难得的兴味来。

“三弟这刀,似乎是精钢制作?”

李渊挑眉,“是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要插手武器制作之事?”

李承赫轻轻摇头,“百年以前,将士的佩刀皆是黑铁,黑铁坚韧,但不够锋利。”

“后来匠人调整了炉火的温度,研制出精钢,做成钢刀后,锋利无比堪称神器,纵横沙场几十年,从那之后,军中的武器便都用精钢而做。”

“三弟是否知道,精钢做成的武器,虽比黑铁强百倍十倍,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李承赫抬眸看他,眸光深谙,带着丝怜悯。

“过刚……易折。”

反应过来的李渊,面色骤然铁青,“李承赫,别以为你太子——”

“将军……”

斐香衾轻声开口,一句话,便让李渊收敛了情绪。

“精钢终究还是替代了黑铁,将军又何必担忧呢?”

“时代总要更迭的,武器,也总要更换的。”

“君令要紧,您还是尽快进城吧。”

李渊顿时转怒为喜,勒紧马缰,笑道,“军师说的对,本将十万敌贼都杀过来了,何苦在天子脚下,跟你这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富贵太子纠缠?”

“太子!本将带将士们先行一步,去你母家看看!”

“太子大义灭亲,实乃我辈之楷模,不知天下那些推崇你的文人,得知你有此高风亮节,会不会继续为你肝脑涂地!”

……

李渊甩下话音后,纵马入京。

黄衫女子也紧随其后,只是眸光在路过谢绾时,停了一瞬。

“驾——”

只一眼,便收回,追上了李渊的步子。

三千骑兵紧随其后,马蹄踏过后,留下滚滚浓烟。

被李承赫交代了不许惹事的越千,捂着鼻子从茶寮后走出,看着那入京的骑兵,恼怒不已。

“殿下,属下又不是没跟三皇子打过,就他那三脚功夫,不过是靠着数量上的优势打了几个胜仗罢了,真以为自己是战神了不成?”

“你看他那白眼,恨不得能翻到天上去。”

“有本事当场下马,跟我再来一场!看我能不能把他那得意的嘴脸踩地上,好好让他认清现实!”

李承赫声音疏淡。

“不必跟他起争执。”

“到底是得胜归来的将军,少年意气难压,京中目光全落在他身上,何必出去惹人眼目。”

“走吧,我们也跟上。”

……

直到马车停在凌府门前,听着那不绝于耳的哀嚎声,看着那冲天而起的大火,嗅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时,谢绾才坐直了身体,攀着马车的边缘,将眼神,落在那黄衫女子身上。

斐香衾似有所察,缓缓转眸。

两人眼神相撞,谢绾心底狠狠一颤。

果然是她!

斐香衾!

她怎么会在三皇子身边?为何成了三皇子的谋士?那个温柔羞涩在马场上笑着说自己不会骑马,请了救兵的斐姑娘,怎么转眼之间,竟坐在高头大马上,与李渊并驾齐驱?

斐府出事了吗?

斐玉珩呢?

谢绾心头有一万个疑问,却知此时不能擅动。

直到李承赫下了马车,准备与李渊一同迈进凌府时,她才捂着小腹,向李承赫告饶。

“殿下,小腹绞痛,实在无法下去。”

李承赫眸中便是冷意。

“谢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绾艰难地看着他,强逼出满额的冷汗。

“殿下,那夜,在桌子上,实在是太痛了,到现在都没有好。”

李承赫深深地看她一眼。

“好好待着。”

允她留在了马中。

……

李承赫走后,谢绾用帕子擦掉额上的冷汗。

疼,是真的。

只是她从来不叫罢了。

下了马车,仰头看着坐在战马之上的斐香衾,眼底一片复杂。

“我们谈谈吧。”

她既然掩面,想必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斐香衾坐在马上,手持长鞭,看着谢绾那枯槁的面容、还有那凹下去的双眸,冷漠地开口。

“你我之间,无话可谈。”


李承赫面上的端持之色,再也无法维持了。

他眼底积蓄着血色暗芒,探手掐住了谢绾那细弱的脖颈。

看着谢绾的眼神,带着癫狂的神态,“你都知道什么?你从哪里听说的?你到底是谁!”

谢绾扯出一抹惨然的笑,眼角眉梢,尽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还用听说吗?太子爷您的大名早就在整个扬州城传遍了,您以为您在民间的名声很好吗?你可知在扬州,大家提起你这个翻脸无情的商户赘婿,有多么厌恶与厌憎吗?!”

啪——

谢绾打掉他那圈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凌乱的衣襟被扯散,无意间露出那锁骨上嫣红的胎记。

李承赫没有错过那一闪而逝的胎记,如遭雷劈一般,僵在原地。

绾绾身上,在同一个地方,有一枚相同的蝴蝶胎记。

明明是两个人,可为什么长相一模一样、脾气一模一样、就连胎记……世间真有这样的巧合吗?

“你那是什么!”

他伸手去扯谢绾的衣领,想看清那胎记的纹路。

谢绾又怎能让他如意?用了十成的力道按住自己锁骨上的衣服,打死都不松手。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李承赫双目酝红,压在谢绾身上,今日非要看个分明不可!

谢绾抬脚便踹向他的小腹,丝毫不让。

闷哼声溢在李承赫的喉中,他额上青筋暴露,可他忍住那剧痛,双手压下……

摇椅不堪重负,无法承受两个人的力道,把手断裂,两人跌坐在地上,滚在一处。

那摇椅上铺盖的绣鸳鸯的毯子,将她们兜头蒙住。

眼前一片昏暗,四目相对间,心头皆是一悸。

李承赫松开了攥住谢绾衣领的袖子,眸底的邪佞和风狂之色缓缓散去,他唇角动了动,刚才陌生至极的表情又恢复成熟悉的样子,温和矜良,眸光平瞬。

“得罪了。”

他掀开那蒙头的毯子,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来不及整理凌乱的衣衫和发际,对谢绾伸出右手。

语气疏淡,带着隐忍的克制。

“先起来吧。”

谢绾冷笑一声,掩去自己眼底的失态,没有抓他的手,而是扶着旁边的架子缓缓起身,人还没站稳,听到门口传来一道惊呼声。

那刚被指婚的周家小姐周凤瑶,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鸡汤,满脸错愕地看着她们,目光尤其在她们散乱的衣襟、凌乱的发髻上停留了许久。

谢绾有些尴尬。

李承赫也眉头微皱,想解释什么,却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跟在周凤瑶身后的周母却不乐意了。

她是周凤瑶的生母,周家主母,周丞相的妻子。

虽然如今朝政要事皆在李承赫的麾下,但表面上周丞相还是与李承赫各掌半壁江山的,所以在周母心中,自家女儿许配给太子为侧妃,那是吃了亏的。

如今还未进门,便看见太子和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婢女在皇后宫中乱来,如何能忍?

在皇宫里头便敢如此嚣张,若到了太子府,这贱婢岂不是要踩在女儿的头上?

周母怒极,几步冲过来,抬手便给了谢绾一巴掌。

“也不看看什么地方,敢在皇后宫中勾引太子,你这张脸皮不要了是吗?”

周母发动太快,谢绾还没反应过来,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她有些懵。

周母见她眼神懵懂不知悔改,心里头更恼恨,扬起手正准备再扇一巴掌时,李承赫愠怒的嗓音在她头顶乍响。

“你试试,看孤敢不敢剁了你手。”

周母的手僵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

她总觉得,太子说这话不像在开玩笑。

可……可……

谢绾也终于反应过来。

挥手朝周母的脸上扇去,连扇了三下,抽的她眼冒金星才收手。

而后,在周母惊怒交加的眼神下,揉着手腕,满眼杀气。

“我这人读书少、学问低,你尽管再打一下试试,看看我们谁体力好些。”

哐当——

目睹了全程的周凤瑶,手中的鸡汤砸在地上,溅起满地的油花。

她慌张地走到周母的身边,从怀里掏出帕子,一边为周母擦拭那脸上的红肿,一边抬眸看向李承赫,泪眼盈盈。

“太子,我母亲是正二品的诰命啊!”

“您你怎能纵着一个奴婢……”

李承赫眉头微皱,长眸淡扫,眼底闪过淡淡的厌恶。

“谁允你们进来的?”

周凤瑶顿住,顿时极为尴尬。

她只是想……今日得了赐婚,在嫁入太子府之前,和李承赫多沟通几番,尤其是今日投毒之事,她也有些想法……

却没想到,会看到那样一幕。

上一世,李承赫不近女色,后宫之中,虽然嫔妃无数,却都守着活寡,只有太子妃生的那一个嫡长子,在李承赫去世之后,登基为帝。

如今,他怎么跟这个突然出现的谢绾如此亲密。

还有今日宫宴上发生的一切……

难道……因为她的重生,有些事情不一样了吗?

周凤瑶神色不定。

李承赫却懒得跟她多言,眸底生戾,“滚出去。”

周母见他如此无礼,顿时气得眼前一黑,“你这是什么态度?等来日瑶儿嫁到太子府,我便是你的岳母,你这是对待长辈的姿态吗?”

李承赫声音冰冷,“周夫人怕是误会了。”

“侧妃,只算是妾。”

“妾的生母,可敢自称岳母?”

“回头孤让人找几本安朝律法书,给您送去,您好好读一读。”

“莫再说这等蠢话了。”

周母顿时拍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好好好,我这就去求了贵妃娘娘,这场亲家我们不做了——”

“母亲!”

周凤瑶急忙打断她的话,“既已赐婚,又怎能反悔?”

“太子天皇贵胄,我能嫁入太子府,已经是高攀。”

“今日事情太多,太子身子乏累心情不虞,也是情理之中。”

“我们先回去吧。”

谢绾闻言惊讶不已。

这份贤良淑德,都快比得上太子妃了。

她在京城实在见多了这种女人,笑得越温柔恭顺,下起手来,越是阴狠毒辣。

谢绾瞬间将周凤瑶的危险程度往上抬了两级。


斐玉珩双手脱力,只能用小臂勾住马缰,从马上一跃而下。

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此刻没了从前的潇洒和从容。

他仰头,看着那割下凌皇后头颅的少女,满目哀色,“香衾,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回头好吗?”

烈马之上,斐香衾黄衣染血。

她的眸光,是斐玉珩不曾见到过的炽热和决绝。

“兄长,从今以后,我所作所为,与斐家无关。”

“为什么?”

斐玉珩掩住心底的悲痛,哀声劝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朝堂这些事,自有父亲和兄长去处置,早知道你会有如此疯狂之举,我真不该将宫里的消息告诉你……”

斐香衾垂眸。

平日那似乎浸入骨髓的温柔与体贴,在此刻,被她一把扯掉,露出她敢爱敢恨又果决的天性。

“兄长,你读了十年的诗书,我也读了十年。”

“你在前朝科举,我在后院绣花。”

“你和五公主她们纵马,我便在终点等你们。”

“又有谁知道,我的骑射不逊色任何男儿呢?”

斐玉珩看着月光下决然的少女,仍然不打算放弃,“香衾,兄长知道你有自己的胸襟和抱负,可是如今朝局混乱,你先回家,我们凡事之后再做打算——”

“回去做什么!”

斐香衾打断他的话,再回眸时,眼眶血红。

“之后又是什么时候?等李承赫上位之后?”

“你何错之有!凭什么李承赫要废了你的双手,让你变成一个废人?”

“父亲何错之有!不过是按照圣旨接他回京,李承赫却要将我斐府打压十年?”

“如今凌氏谋反的事情闹出来,他不第一个追究凌氏的错,他讲起十年前谢家含冤的往事,他剥了父亲的官职,他禁了我斐氏子弟的科举之路,他为何独独对我斐家斩尽杀绝!”

“这天下就是他李承赫的一言堂吗?!”

“兄长,你说你再做打算?你要再做什么打算!”

斐玉珩看着她,缓缓摇头,“香衾,你好好在家待着,兄长会处理好的,你一个女子,不要牵涉其中。”

“兄长知道你遍览群书、知道你百经通达,更知道你的学识远超一般举子,只是父母和兄长,只愿你一生平安……”

“你怎么处理?”斐香衾看着自小疼爱自己的长兄,看着他那空荡荡的袖管,惨然一笑。

“找五公主处理吗?”

“她生母不过是一个贤妃,她的胞弟还未成年,她如今在老皇帝面前都得不了几分脸面,等李承赫上位,她如何开口!”

“而且……”

“她不也是女子吗?”

斐香衾用匕首割掉自己的一缕袍角,轻飘飘地扔到空中,再看斐玉珩时,去意已决。

“兄长,从今往后,你便当没有我这个妹妹。”

“若我得胜归来,定换斐家一条通天之途。”

“若我惨死,你们也可安稳一生。”

下定决心后,斐香衾再不留恋,决然纵马,遁入夜色。

……

三日后。

第一片雪飘落时,厚重的云层已开始暗潮涌动。

片刻后,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越往北,雪越浓。

群山担雪,官道皆白。

由三皇子李渊带领的军队,驻扎在盘龙山下。

此地南望八百里,便是京城。

因此番是得胜归朝,进京之后,将会受到陛下的封赏,所以兵营里的轻松而快意。

雪天,适合饮酒。

副将从附近农庄才买了几十头牛羊,让士兵们炙肉畅饮。

他带上那烤得焦香的大腿,进了主帅的营帐。

营帐内,一身铠甲的三皇子李渊,正在翻看京中递来的密折。

他眉粗目阔,身形高壮,铠甲之下,是常年习武、呼之欲出的腱子肉。

“将军!下雪了!您也饮酒暖暖身子吧!”

“马上就进京了,嘿嘿,折腾了两三个月,比打场仗都磨人!”

“也不知道京中那群酒囊饭桶们,是不是老子的一合之敌!”

李渊起身,看向帐外纷扬的大雪,眼底,亦是锐利之色。

太子,你纵然占着嫡长,民间也有贤名。

可不知,在我这十万大军兵临皇城的压迫下,你是否也会胆怯!

“报——”

有士兵迎着风雪入帐,“报告将军,营帐外有一位血衣女子造访,说要给将军送礼,行迹可疑,是否允其入内?”

李渊爽朗一笑,“本将尚未入京,已有人前来投诚,说明太子在京中人心尽失啊!”

“请进来!”

他大手一挥,撩起衣角,跨坐在虎皮椅上,双眸如刀,紧紧盯着帐外。

须臾。

斐香衾随着风雪一起进来。

她虽衣衫染血,发间尽是白雪,但难掩秀雅风姿。

李渊眸光微亮。

副将,则面带挑剔和犹疑之色。

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子,贸然进来求见,别是什么敌国的刺客……

下一刻,斐香衾便打开那冰冷的箱盒,提着凌皇后的人头,甩在那长桌之上——

副将脸色骤变,“大胆贼子,将军营帐岂容你胡作非为!”

他瞬间拔出腰间的长刀,准备制服斐香衾。

“蒋云!退下!”

三皇子制止了副将的动作,他虎目微眯,盯着长桌上的那张头颅,总觉得有些面熟。

是个美妇,死不瞑目……

扑通。

斐香衾单膝下跪,双手抱拳。

“久闻将军大名,威义盖天,只是苦求与将军相逢而不得,听闻将军即日进京,特斩下中宫皇后凌氏之头颅,向将军投诚!”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蒋云不可置信地指着那孤零零的、黑色的血迹已被风干的头颅——

“你说……这是凌皇后?!”

李渊也猛地起身,行至那头颅面前,放到掌心仔细扫了一圈后,笑得张狂。

“果然是那凌氏皇后!”

“哈哈哈,谁曾想,漠北三年,再回来时,竟有人拿凌氏的项上人头来赠我!”

“说吧,你想要什么!”

李渊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斐香衾,目光灼灼。

斐香衾抬眸,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恨意。

“东宫太子,虚伪狡诈,不堪为君!”

“民女不愿坐看这样的奸佞之辈,坐上皇位!”

“听闻将军侠肝义胆,爱兵如子。”

“民女只愿侍奉将军帐中,为将军出谋献计,谋夺圣位!”

李渊还未开口,蒋云已斥责道:“你身份不明,来路不清,想一步登天入将军帐中,简直是痴人说梦!”

李渊也凝眸看她,虽然赞赏,但眸光闪烁不定。

斐香衾眼底闪过一抹嘲讽,直接扯开自己的衣襟。

一片雪白,暴于帐中。

蒋云急忙别开脸,声音恼怒,“你疯了!大庭广众成何体统?这还是在军帐中,你真以为将军不敢杀你是吗?!”

李渊却并未收回眸光,眼底,反而带了更浓的兴味,幽幽地落在她那细白如玉的皮肤上。

漠北三年,军营苦寒,他确实很久没有女人了。

“愿以身伺将军,惟愿将军功成之事,不忘香衾投靠之恩。”

话音落下许久。

一张粗砺的大掌横在斐香衾面前。

斐香衾将自己的右手搭在其上,缓缓起身。

李渊大笑一声,将她揽入怀中。

一旁的副将心知万事已定,也不敢再多言,只能告饶离开军帐,走的时候,还贴心地拉上了帐帘,交代守帐的士兵,不许放任何人入内。

帐外,大雪纷飞。

帐内,春意满融。

斐香衾看在趴在自己身上的男子,任他持弄,面上无喜无悲。

只是在他力竭之时,问道。

“往后,可否让香衾贴身随侍,形影不离?”

“军机要务,香衾也通三二。”

男人闻言,胸腔发出一声闷笑,俯身压了上来。

“允。”

“只是你要早些,为本皇子诞下麟儿……”

……

今年的雪来得太早了。

院中的绿意都未落尽,雪已凝在枝头,翠玉掩映着白雪,美得好似天上仙宫。

环佩端着装了银霜炭的暖手炉,迈进殿中。

殿内,谢绾穿着一身婢女服,跪在门边,正耐心地擦拭着门框。

环佩眼眶一红,几步冲过来,夺过谢绾手中的棉布,看着她那通红的指尖,心疼不已。

将暖手炉塞入她的掌心,声音微哽。

“小姐,您怎能做这种粗活,让环佩来……”

谢绾垂眸,掩去眼底的一切情绪。

那日,李承赫昏迷时,她说的那些话全被环佩和寿月公公听到了。

寿月公公在她的威胁之下闭嘴掩下此事。

她说了,若李承赫知道她的身份,她第一个让李承赫杀的人,就是寿月公公。

为了活命,寿月公公只能佯装那日并未进过内殿。

环佩却不能再假装下去了。

这两日,环佩泪快流尽了,不知朝她磕了多少个响头,以求赎减这些日子,对她的欺辱与刁难。

谢绾内心却毫无波澜。

她从来不恨环佩的。

就比如,她从来也不恨李承赫。

反正,她也是快走的人了。

手指摩挲着暖炉,冰冻的指尖慢慢回温,谢绾看着正在帮她擦拭门框和地面的环佩,轻声道。

“我屋里那些箱子,有我留下的笔墨,你都处理了吧。”

“别让他发现端倪。”

环佩眼眶一红,泪砸下来。

人前肃穆的她,此刻委屈地像个孩子。

“小姐,你真的不要我了?”

“小姐,你真的……要走了吗?”

谢绾笑着看她,声音温和,“我是走了,又不是死了。”

环佩狠狠地扫去眼泪,“小姐,那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竹桌插兰、茶水新满。

两个人伶人站在戏台上,正在咿咿呀呀对唱。

皇贵妃周氏,躺在软榻上,一边享受着宫人的捶腿捏脚,一边喝着早茶,听着新编排的黄梅曲。

冬日散漫的阳光垂洒在她的额上,好一派清闲得意。

凌皇后被废,凌氏满门抄斩,帝王常年礼佛清心寡欲,整个后宫她一家独大,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

亲生的三皇子也回京了,陛下还恩赐他住在东宫,往后再给儿子挑两个得力的儿媳,那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一争……

“娘娘,太子侧妃在殿外求见。”

小宫女过来报信时,周贵妃眉头紧皱,一时没反应过来。

太子府里的人过来找她做什么?

……等等,太子侧妃不是她看着长大的侄女周凤瑶吗?

她疼爱了十几年,一直当自己儿媳妇养的,没想到被陛下指给了太子做侧妃,平白为他人做了嫁衣,她心里为这事一直堵着……就连侄女嫁到太子府那日,她都没有送上贺礼。

今日……怎么进宫来找她了?

到底是血脉亲人,周贵妃叹了一声,抬手让戏台上的伶人退下,扶着宫女的手缓缓起身。

“既来了,想必是有要事。”

“让她去前厅候着吧。”

……

轩廊回转,珠圆玉润的贵妃娘娘,身穿百蝶穿花丽群,阿罗多姿地走到前厅来,看着那面颊清瘦的侄女,眉头微皱。

她坐在凤榻上,语气略带不满,“太子府如今不是只你这么一位正头主子吗?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了?”

“当初早劝你,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早早跟了三皇子,一世的荣华富贵,你偏不听,陛下赐了旨,你巴巴地嫁过去成了侧室……如今,可是知道后悔了?”

“后悔也挽了!”

周贵妃叹道,“吏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安国公家的嫡次女,近来都托人往宫里打探消息呢,三皇子的正妻之位,怕是落不到周家你那妹妹头上了。”

“说吧,今日来找本宫,是有何为难之事?”

“看在你与本宫同出一族的份上,本宫也能拉你一把,不至于让你过得太落魄。”

周凤瑶跪在地上,看着这贵妃宫中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的模样,心底轻叹一声。

如今再得意有什么用?上辈子李承赫登基,她这位贵妃姑母,不也是草草带了几个包袱,狼狈地跑去了漠北?

虽然她如今是落魄了些,可笑到最后的人,才是最终的胜者啊……

今日,这姑母居高临下对她说的话,总有一日,她也会如数返还给这姑母。

到时等李承赫登基,她也会看在血脉之缘上……让姑母留在京中,得养天年的。

但那些都是后话了。

今日进宫的主要目的……

周凤瑶深吸一口气,朝皇贵妃磕了个头。

“姑母,侄女有一事相求。”

皇贵妃挑眉,“你说。”

“几年前,侄女有次进宫看望姑母,姑母有事,侄女便自己在宫里走动散心。”

“走到冷宫旁边的太湖之畔时,意外落水,幸得一嬷嬷相救,才捡回一条小命。”

“昨夜做了噩梦,又梦到那落水之时的情景,想着可能是老天在警示侄女,要懂得知恩图报……”

“如今姑母手握凤权,执掌后宫,所以侄女斗胆进宫来央求姑母,想让您帮个忙,找出那位嬷嬷,好让侄女平了这一桩心事。”

周贵妃看着她低垂的下巴,总觉得这侄女不似幼年时那般乖巧了。

像藏着什么心事一般……

如今两人身处两个阵营,她也不好多问多教,只能心里惋叹了一声,道,“找个宫人罢了,哪值得你这般郑重。”

“你说吧,那嬷嬷有什么体貌特征,你是在哪里见到的?”

周凤瑶恭声道:“当时情况紧急,侄女并未记得她的容貌和身份……”

“只是听她口音,不像是我们安朝人,倒像是边陲小国,比如什么玉氏进献过来的人。”

“不知宫中……可有玉氏女子。”

周贵妃皱眉,叫了贴身的嬷嬷,“你去将宫中的花名册都取来,查一查她们的籍贯各自在哪。”

“若有玉氏女子,把她们叫过来询问一番。”

周贵妃吩咐完后,眸光微眯。

玉氏……似乎二三十年前,是有那么一位玉氏公主嫁入后宫……还带了一批玉氏族人进宫陪伺。

当时陛下正和凌皇后恩爱无双,对她都不假辞色,更别说,一个偏居一隅的小国公主了……

……

谢绾爬出来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盗墓贼的本事和毅力这般惊人,盗洞竟然横穿了一座矮山,出口竟然在皇陵背后的骊山中段!

破开那遮掩着洞口的枯枝烂叶,谢绾踩在冷硬的泥土上,看着远处如带了白帽一般未化雪的小山,打了个冷颤。

冬天,终于来了啊……

对面,哑女冻得瑟瑟发抖,眼睛直直地看向她的身后。

谢绾以为她冷,急忙将自己的外衫扯掉为她披上。

安抚道,“别怕,这回我们算是彻底脱离狼窝了,即使他们发现盗洞,那也是几日后的事情了,这段时间,足够我们远走高飞去了。”

哑女紧紧却仍然浑身僵直。

她抓着那披在自己身上的、满是泥泞的外衫,瞳孔陡然扩大,浑身汗毛直立,盯着谢绾身后一处,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谢绾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儿。

手指随便抓了一颗坚硬的山石,屏息静气,缓缓转身……

对上一对绿油油的双眸。

灰白夹杂的皮毛,隐藏在斑驳的枯草中间,极容易让人失去戒心。

可那长嘴里尖利的牙齿,躬起的后背,却彰显着它的凶悍和威慑力。

一头孤狼!

谢绾呼吸骤停。

她眸光飞速地在自己身旁转动,想寻找一些趁手的武器,可找来找去,只有一堆枯木和碎石……

拿这些东西和孤狼对上,无异于徒手肉搏。

她如今这状态,怎么可能斗得过这头恶狼!

孤狼也发现了对面两人的劣势,它的爪子踩着碎石和枯草,缓缓向谢绾这边靠近,狼目之中,杀意弥漫……

谢绾眸光死死和它对视。

她知道,此刻绝对不能露怯,一旦露怯,这独狼立刻就会放弃试探,直接朝她扑过来!

“待会儿我拖住它,你往山外跑。”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谢绾低声交代着哑女,眼底却露出视死如归的决然。

天要亡她,她绝逃不了了。

只盼着呼吸命断之前,能护住身后的哑女,为她谋一条生路。

孤狼,越逼越近。

空气,愈来愈冷厉。

带着霜雪的北风,吹在她的脸颊上,如同割肉的刀子一般,痛到深处,几乎已麻木。

谢绾缓缓俯身,攥紧手中的石块……

“住嘴!”

远处,忽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呼喝声。

那刚才还双目赤红、随时准备扑过来的孤狼,眼神突然变得清澈起来。

狼牙收回,缓缓转身,对着那声音来源处,嗷叫一声——

这突来的惊变,让谢绾愣住。

她捏着手中的石块抬头看过去,发现草丛掩映处,走来一位穿着青色长衫的道士,罗袜云靴,手持拂尘,长须及胸,一派仙风道骨。

他从身后背着的青色包袱里,扔出一个肉包子给那孤狼,凌眉斥道:“多年前救你一命,警告过你不许再下山骚扰人类,你偏偏不听话,今日若非老道出来,这世上岂不是又多了一具红粉骷髅?”

“拿着你的包子,赶紧滚去深山吧!”

人与狼言,本就是无稽之谈。

可奇怪的是,这头狼像是能听懂人话一般,眼底透露些孺慕、畏惧……接着,咬起那肉包子,屁颠屁颠地钻入山林之中,看得谢绾眼都直了。

孤狼遁走,谢绾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扶着地面的乱石,艰难地看向那道士。

怎么……有些面熟?

老道士抚须笑道,“谢姑娘,多年未见,可还记得老道?”

谢绾一脸茫然。

老道手持拂尘,走到她身前,敲了敲她的脑门。

“痴儿!”

“当年毁了我那么多丹药,如今你全忘了?”

这一敲,将谢绾的记忆敲出来。

她不可置信地将眼前之人,与记忆中快要模糊的那张脸重合起来,眸光越来越盛,最后,带着全然的惊喜之色。

“您是……黄神医!”

谢绾蓦地从地上爬坐起来,激动地看着唯一一个将自己一眼认出的故人,围着他转了一圈,眼眶渐渐泛红。

“您不在崆峒山待着,怎来到京郊了!”

“这苦寒冷清的地方,哪里比得上江南的富贵温柔?”

黄老道捋着胡须,畅快一笑,“我们修道之人,哪是那等贪恋红尘之辈?”

“一双脚,抬起来便丈量天下,何曾论富贵?”

“更何况,今日老道若不来,你岂不是要命丧于这狼犬之下?”

谢绾一时茫然。

“您的意思是……”

“数年前,这狼犬被猎人射中腰腹,九死一生。老道一时心软将他救了,养了半年,养成了通人情的性子。”

“可当时放它离开时,掐指算了一卦,算出今年今时今地,它会染上一条人命。”

“若因老道的善心而害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老道于心不忍,便专程过来蹲守。”

“没想到……竟遇上了故人。”

谢绾恍然。

再看眼前的黄神医时,只觉他如一座巍峨的巨山一般,让她看不透根底。

当年,李承赫毒发身欲亡,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那样的人,都能被黄神医救活,可见黄神医的逆天之能。

如今,又能掐算出一匹孤狼的因果……实在是匪夷所思!

只是……

谢绾还有一事不明。

“您不觉得,一二十年过去了,我还是十五六岁时的模样,很怪异吗?”

黄神医拂袖一笑,“怪异?老道我今年六十八岁,看起来还跟四五十岁的壮年一般,难道不怪异?”

“这世上难免有人得天机之造化,难免有人踩中时间的陷阱,而生出种种怪异之相,诸相是相,诸相非相,谢姑娘,此事是你太过执着了。”

“你永远是你,跟时间、跟年纪、跟他人有何干系?”

他寥寥几句,谢绾不知为何,只觉得蒙在自己面前的那层因果,忽然被掀开一般……

是啊。

何必执着于曾经的恩爱缠绵,又何必执着于那十年的时间流逝,更何必执着于物是人非的困顿……

她,永远是她。

变的,从来都是别人罢了。

谢绾双手合拳,深深作拜,“谢绾受教,谢神医提点迷津。”

黄神医看着她发间的白芒,却叹了一声。

“说来说去,此事还怪老道。”

他对谢绾解释,“当年,老道我自负轻狂,随意沾染因果,用了你谢家的家财,沾染上他皇室太子的因果,最后,你谢家为这桩因果挡灾……当年真正该掏银子治病的皇室,却一分没拿。”

谢绾听他这话,心中顿时一痛。

若真的是这样……当年的李承赫真不该救啊!

散了一半家财不说,还害了谢氏满门的命。

可事已至此……

黄神医叹了一声,“造成这样的因果,老道心中有愧,总要顾念着你这唯一一位谢家后人。”

“今日即便不见到你,老道也会去京城寻你,带你离开。”

“况且,你这满头白发之殇,唯有老道能解。”

谢绾摸着自己垂下来的雪白发丝,看着眼前这位在她记忆中惊鸿一瞥的神医,轻声问道。

“因何,生白发?”

黄神医眸光中带着怜悯。

“偷渡时光的人,总要承受时光带来的代价。”

“每个人生来世间,都是因果纠缠才来的,与因果最重之人,纠缠越深,入世就越深。”

“今生,李承赫与你因果深重,你与他,若有灵与肉的纠缠,每纠缠一回,代价就越深。”

“惟有远离这些因果纠缠的人,寻一处僻静之地,你才能不再生白发,安稳度过余生。”

“否则……”

黄神医掐指一算,眸光忽然闪动,眼底露出愕然之色。

“你……”

“你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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