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景阳纪芸白的其他类型小说《假千金犯错,我刚进府就定罪谢景阳纪芸白最新章节免费阅读》,由网络作家“闻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姐!”盼春声音凄厉,竟然挣脱了婆子的束缚,直接扑到纪芸白身上哭喊着,“侯爷,侯爷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看纪芸白嘴角溢出的血渍,侯爷也有迟疑,但见纪芸白仍嘴硬的模样,他再次捏紧了板子,“便是要她记住才打!”他此刻真是恨极了她这一身的硬骨头,若是此刻她认了,顺势罚她去祠堂跪几日思过此事便过了!偏偏她一口咬定无错!难道她想让他承认冤枉了吗?下人都在一旁看着,承认错怪,岂不是面上无光?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嫡女又用家法将无辜之人打成这样,传出去也不好听!侯爷眼神越发坚定,天底下就没有父母错的,今天无论如何都是她的错!纪芸白吃力地抬手将盼春推开,气若游丝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侯爷要打要骂,芸白受着便是!”“好,好一个欲加之罪!”咸宁侯...
《假千金犯错,我刚进府就定罪谢景阳纪芸白最新章节免费阅读》精彩片段
“小姐!”盼春声音凄厉,竟然挣脱了婆子的束缚,直接扑到纪芸白身上哭喊着,“侯爷,侯爷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看纪芸白嘴角溢出的血渍,侯爷也有迟疑,但见纪芸白仍嘴硬的模样,他再次捏紧了板子,“便是要她记住才打!”
他此刻真是恨极了她这一身的硬骨头,若是此刻她认了,顺势罚她去祠堂跪几日思过此事便过了!
偏偏她一口咬定无错!难道她想让他承认冤枉了吗?下人都在一旁看着,承认错怪,岂不是面上无光?
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嫡女又用家法将无辜之人打成这样,传出去也不好听!
侯爷眼神越发坚定,天底下就没有父母错的,今天无论如何都是她的错!
纪芸白吃力地抬手将盼春推开,气若游丝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侯爷要打要骂,芸白受着便是!”
“好,好一个欲加之罪!”咸宁侯被纪芸白气得胡子都在颤抖,再无犹豫,接连抽了纪芸白两板,竟是打得她衣裳都渗出了血迹。
邹氏被这血腥气吓得顾不上哭,眼见着纪芸白面色苍白如纸摇摇欲坠,她有几分犹疑的求情,“侯爷,若是再打下去,她可能会受不住。”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将家中丑事透露出去污芳菲闺名时,她可想过芳菲受不受得住?!”侯爷越说越愤怒,仿佛亲耳听到纪芸白与那赵三小姐传了闲话,竟是抬手又抽了两板。
纪芸白又呕出一大口鲜血,彻底晕死过去。
她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的她那晚没有谢景阳相助,那三个歹人将她带走送至世子床笫。
世子见她不是纪芳菲,勃然大怒将她好生一通折磨,翌日也没派人送她回府。
她自己遍体鳞伤衣衫不整地走回府时,却又被视为耻辱,不光家法伺候,纪君吾和纪芳菲也轮番奚落谩骂,祖母被气得一病不起。
最后她自缢在了入亲王府的前一晚。
梦做完了,她却不愿醒来,似乎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有这样才不用去面对所谓的亲人那虚伪的面孔。
但她却被一阵又一阵啜泣声吵着。
纪芸白皱了皱眉,费力的睁开眼,想看是谁扰人清梦,却见自己身处落梅院的寝房,盼春就坐在床榻下小声啜泣。
看来梦中听到的哭声,就是她发出的。也是,除了盼春,还有谁会为自己难过呢,她暗自苦笑。
“别哭了。”纪芸白开口,却听见自己声音异常沙哑,喉咙里像火燎似的难受。
盼春听到声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见纪芸白睁开眼睛,惊喜道,“小姐,小姐你醒了!”
看她睫毛上还挂着泪,却又露出了笑容,纪芸白觉得她这表情有趣,想笑却猛地咳嗽起来。
喉咙再次涌上一股腥甜,她翻身欲吐,却扯到了后背的伤口,登时疼出一身冷汗。
“小姐,你要做什么吩咐奴婢就是,别再乱动伤了自己。”盼春说着说着,又想起方才纪芸白晕死过去的模样,鼻子一酸,差点又在她面前掉眼泪。
好不容易止住咳意,纪芸白被盼春扶着欢欢坐起来,用肩膀靠着床头,问起了纪老夫人,“祖母呢?”
今天闹出那么大动静,不知有没有惊扰到祖母。
“小姐,赵姐放心吧。”盼春憋着眼泪,“侯爷下令所有下人都管住嘴,不许外传今天的事。”
手指破了没法学女红,纪老夫人便让她坐在窗前读书。
幼时村里有一间秀才办的学堂,她没钱读不了书,只能躲在窗外偷摸着听。秀才也是好人,发现了却从不赶她走。是以她不至于大字不识,手中的书也尚且读得进。
阳光洒在泛黄的书页上,纪老夫人就靠在软榻上闭目念着佛经,纪芸白忽然很想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祖母不会变老,也没有其他人来打扰。
但是想象永远只是想象,秋菊带着一个脸生的婆子从外面进来,垂手候在一旁。
“老夫人,良平家的来回话了。”秋菊微微探身,对纪老夫人轻声道。
纪老夫人这才睁开眼,“城南的两家铺子经管的如何了?”
良平家的福身回话,“回老夫人的话,胭脂铺近日营收尚可,许是临近年关,铺子人满为患,先前囤的货快供应不上了,奴想着派人快马加鞭去江南运回来,若是路上不耽搁的话,年关前也能赶回来。”
纪老夫人未做评价,手继续捻着佛珠,“另一间铺子如何了?”
“布铺……”良平家的面露难色,不敢去看老夫人的脸色。
“老夫人问你如实答就是了,支支吾吾的像什么样子?”秋菊训斥道。
“秋姑娘说的是,这大半年布铺生意都不景气,年初囤的浣花锦去年还卖得好好的,今年尤其是乞巧节过后便滞销了。城南有家铺子从扬州进来的四色软烟罗倒是风靡京城。良平琢磨着派人去江南一并进货,只是资金不足……”
良平家的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全无底气,声音几不可闻。
听出来良平家的此次来回禀是为了要银子,纪老夫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复,她抬眸就看见窗边的纪芸白正听得认真。
“白丫头,你怎么看?”纪老夫人问道。
突然被点名,纪芸白一晃神,确定祖母是在过问自己的意见,她起身行礼道,“祖母,孙女并不精通商贾,看法幼稚,便不出言惹人笑话了。”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祖母在这没人敢笑你,白丫头你尽管说。”纪老夫人鼓励道。
看得出祖母想提点自己,纪芸白没再推辞,沉思道,“那孙女便献丑了。方才你说浣花锦是去岁畅销的布料,对否?”
良平家的第一次见纪芸白,方才听纪老夫人称呼便知她是那个流落在外的嫡小姐,老夫人言语中满是重视,婆子自然也不敢轻怠了,毕恭毕敬道,“回大小姐的话,是。”
“四色软烟罗也是今岁乞巧节后方才流行,如此看来,去扬州跟风采购软烟罗似乎是个法子,但京城流行的时间不过一年半载。等软烟罗运回来,至多也再畅销至明年夏初便也过气,无法弥补今岁损失,也增加了铺子支出负担。”
纪芸白分析完下意识看向纪老夫人,见老夫人眼含赞赏,她的心才稍稍放下。
良平家的追问,“那以大小姐的意思看应当如何?”
“改换出卖策略,通过多制成衣或者绣香囊荷包、饰品、推出新绣样等方式,将积压的浣花锦倾销。另外,此行前去扬州也不应全购入软烟罗,而应将重心放在其他布料上。”
纪芸白说完,纪老夫人便抚掌感叹,“不愧是老身的亲孙女,有我年轻时的模样。”
“大小姐一番话真是醍醐灌顶!”良平家的仿佛看到了救星。
纪芸白却对这赞赏隐隐不安。
在咸宁侯府她时时刻刻谨言慎行,不敢出一点风头免得惹得纪芳菲不快被针对。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祖母这里得意忘形,若是传出去被纪芳菲听闻,恐怕不知道又要怎么折磨自己……
她福身行礼,惶恐道,“祖母,都是孙女胡说的,莫要因此耽误了铺子的生意。”
纪老夫人一摆手,“你这孩子平时看沉默寡言,实际上比谁都通透。你那个不成器的哥哥要是有你一半懂事,也不至于让老身愁得睡不着觉啊。”
纪老夫人长叹一声,无尽遗憾。放在身边精心教养的却不如流落在外的,说出去都要被人笑咸宁侯府教子无方。
想到这偌大的侯府,爹娘不像爹娘,兄长不像兄长,纪老夫人更对纪芸白生出怜爱。
等良平家的一走,纪老夫人就沉吟半晌,对秋菊道,“去将那两间铺子的账本取来。”
方才良平家的进府时便带了进来,就收在一旁,秋菊从盒子里拿出来递给老夫人,她却没有第一时间翻开,而是招呼着纪芸白,“白丫头,过来。”
纪芸白凑过去一看,账本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什么出项进项倒是不难理解,但架不住字又多又密,让人只看一眼便打怵。
她不想扫兴,便硬着头皮看下去,没成想竟然慢慢看进去了。
“看出什么东西没有?”纪老夫人在一旁气定神闲地问道。
“的确如良平家的所言,浣花锦从端午节过后销量便一直走低,维持到乞巧节过后便再难出手。”纪芸白斟酌着说道。
纪老夫人颔首肯定道,“不错,白丫头你在管家这方面很有天赋。”
不过是看了两页账本,如何就有天赋了?知道祖母是在鼓励自己,纪芸白低眉顺眼,“祖母,芸白惭愧,不过是卖弄罢了。”
“旁人看上一眼便心生退意,将这项目看得颠三倒四不知所谓,你还能塌下心来研究,如何不是天赋?”纪老夫人将两个账本合上递给她,又道,“秋菊,去将这两间铺子的契约取来。”
“祖母,使不得!”纪芸白看出她的意思,受宠若惊地推拒,“您赏给孙女的东西已经够多了,铺子太过珍贵。”
“这铺子本来也是留给你的,出生时你祖父就定下了,老身不过是代为打理。现在你有余力,便早些接过去学着,待你成亲,也好去谢家掌家。”纪老夫人说着咳嗽两声,有些精神不济。
纪芸白心情复杂地接过账本和契约,“祖母,您待孙女的好,孙女会一直铭记在心的。”
秋菊服侍纪老夫人喝下茶水后将咳意止住,她摆摆手,“有这份心就好。”
纪芳菲已经出事,若是邹氏再晕倒在她院子里,只怕她要被纪君吾活生生撕碎。
邹氏却不由分说,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纪芸白的头被打偏过去,脸上火辣辣的疼,“不知夫人……”
“跪下!”邹氏恶狠狠地盯着纪芸白,仿佛她是仇人一般。
纪芸白被她如此陌生的眼神震慑住,反应过后便是无比心寒。
但父母命不得抗,她利落跪在邹氏面前,“夫人,不知芸白错在何处,竟让夫人如此动怒。”
“不知错在何处?”邹氏冷笑一声,“芳菲被折磨得没个人样你还好端端地站在这,你说你不知错在何处?!”
原本邹氏还怕京城传闲话不敢太过区别对待,表面功夫总要做做,现在却装都不装了。
看来纪芳菲才是她认定的女儿,而纪芸白,她真正怀胎十月鬼门关走一遭生下来的女儿,于她而言早已与路人别无二致。
“娘……”纪芸白心中没由来地一阵悲凉,破天荒地叫了声娘,却被邹氏打断。
“别叫我娘!我如何当得起你的娘!”邹氏表情扭曲,“从今起,你去祠堂跪着给芳菲祈福,芳菲什么时候大好了,你再什么时候出来!”
说完,她冷漠地拂袖而去。
纪芸白看着她的背影,大颗眼泪从眼眶跌落,砸在手背上一阵滚烫。
被纪芳菲算计辱骂时,她都没有这样伤心,即便是纪君吾试图偷梁换柱,她也能按捺住保持冷静。可邹氏明知道如果不是她逃掉,被千般花样折磨的人便是她。
这件事明明是纪芳菲的错,到头来竟全怪罪到她头上。如此落差,如此对待,纪芸白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发寒,指尖冻得冰凉。
“小姐,小姐!”盼春看她急促喘气的模样吓得不轻,赶紧扶她起身,“地上凉,小姐你快起来!”
纪芸白看着邹氏决绝冷漠的背影,忍不住抬头看向屋檐,眨了眨眼睛把委屈难过的泪水眨回去。
“我没事,给我倒杯水吧。”她吸了吸鼻子,露出个笑容让盼春安心。
以前是她想得太天真了,生恩哪有养恩重,到底是陪了十数年的女儿更有感情。
与生俱来的属于她和邹氏之间的纽带,在这一刻被邹氏的冷漠彻底斩断,纪芸白想,欠他们的在浣衣局三年早已还清了,对于他们,自己也不该再有太多奢求与期盼。
亲人尚在,她却和孤儿没区别了!
因着是纳妾,六礼从简,日子也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三个月后。
纳妾不同于娶妻,到时候纪芳菲过门时没有世子亲迎,也不能从正门进,只能是一顶小轿子由偏门抬进去,没有跨火盆拜天地的仪式,直接送到院子里等着世子圆房。
更重要的是名分,一日为妾,终生都要低人一等。纪芳菲为了这事已经发过几次脾气,屋里的东西砸碎了好几批,邹氏每天都去哄着,连咸宁侯也是愁容满面。
这事见不得光,虽然被三令五申不得传出,但多少都在高门贵族中流传开来。她性子本就骄纵高傲,被人在背后嘲讽讥笑了几番,更是恨纪芸白入骨。
纪君吾因着上次在花厅触怒侯爷,被侯爷勒令在院中禁足,倒是没再出去惹事。
这些都是纪芸白听盼春讲的。
小丫鬟像是个百事通一样,借着去厨房取膳食的功夫,把这些打听得明明白白。
纪芸白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上一秒她还炙热得难以呼吸,下一秒又冻得彻骨,忍不住整个人瑟瑟发抖。她挣扎着想逃离,肩膀却被人死死压住,怎么都挣脱不开。
“松开……”纪芸白有气无力地反抗,推搡的动作都像狸猫伸爪一样。
谢景阳别开视线,不忍去看她可怜的神色,对后面的婢女道,“换水!”
如此折腾几番,药效才逐渐褪去,本就身子虚弱的纪芸白直接在水中昏了过去。
谢景阳抬手接住她的头,免得呛水,又错开视线,目不斜视地将人从水里抱出来放在榻上。
婢女给她更衣时,谢景阳就在门外。
夜已深了,将军府里灯火通明,院子里闹出来的动静把副将也吸引过来。他站在谢景阳身后,好奇地问,“将军,里面的女子是谁?竟让您如此上心?”
谢景阳目光从紧闭的房门挪开,没有答话,反而命令道,“去查咸宁侯府今天有谁同纪小姐一同出游过。”
“纪小姐?将军指的是那个名冠京城的才女纪芳菲,还是另一个……”副将揣度着谢景阳的态度,试图琢磨出他的用意。
谢景阳冷声打断,“一个冒牌货也配叫纪小姐?”
副将当即会意,“是,将军。”
他离开时隐晦地看了一眼客房,还疑惑将军是如何与咸宁侯府失散的嫡长女相识。
纪芸白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她还是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村子里,日子虽苦却很自由,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没有动辄打骂的掌事嬷嬷和永远洗不完的衣裳。
转瞬间她回到了侯府,她千辛万苦寻到的家人站在她面前,全都面露嫌恶和冷意的盯着她,异口同声的让她滚开。
纪芸白惊醒,心里难受得仿佛被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纪芸白猛地瞪大眼睛,想起了白天的事。
她记得自己喝了纪芳菲下了药的茶水,似乎有想去找谁帮忙,脑子里有些模模糊糊的画面,却不足以让她拼凑出事情经过。
她的头很痛,四肢百骸都蔓延着酸麻感。纪芸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世子。
她……该不会没逃掉,还是被纪君吾找到,送进世子府上了?
纪芸白颤抖着手拉开被子,看到自己身上陌生的襦裙,顿时如坠冰窟。
她在枕头下摸了摸,竟然找到了谢景阳送的那把匕首。
好不容易熬出浣衣局,却被亲人亲手送进魔窟,她的命竟如草芥一般不被重视。滚烫的眼泪滑落,纪芸白脸色煞白,难受得无法呼吸。
比起声名尽毁,让祖母难过,她倒不如体面的离开。纪芸白颤抖着拔出匕首,对准颈侧,决定一死百了时,却突然被人握住手腕。
刀尖无法再进一寸,纪芸白以为是世子,颤抖着睁开眼睛却看到了谢景阳。
“姑娘为何寻死?”谢景阳拧眉,眼中透出紧张。
纪芸白眨眨眼,是自己看错了?
他为什么会紧张?还是自己在做梦,他怎么会在这?
“世子呢?”纪芸白愣神半晌,才嗫嚅着问道,心里隐隐松了口气。
“世子?”谢景阳夺过她手中的匕首放在一旁,送她匕首是为了防身,却没想到差点成害死她的利刃。想到她口里那个不学无术风流成性的草包,他顿时明白她为何刚醒来就如此极端。
“这是将军府。”谢景阳出言打消她的担忧,“放心,没人动你。衣裳是婢女换的,你体内的药性也都解了。”
“将军是如何知晓我中了药?”纪芸白记忆极乱,犹疑的询问。
谢景阳将椅子往后挪了挪,将距离错开几分,方才解释道,“你拿着我的玉佩扣响将军府大门,我见你意识昏沉叫了郎中来问诊。你刚浸泡过凉水,体内正虚,应当安心修养才是。”
“几时了?”纪芸白忽然意识到什么,紧张地问道。
“刚过子时。”
纪芸白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她无故夜不归宿,就算没有被世子得手,传出去也会坏了名声。
谢景阳看出她的意图,心里有些懊恼想得不够周到,又伸出手臂至她身前,“我送你。”
“多谢小将军出手相救,今日多有叨扰,不便再麻烦您,芸白自行回府便是。”纪芸白没去扶,硬撑着身子冲他福身行礼后,脚步虚浮的便要向外走。
谢景阳在她身后出声,“你可知就这样回去,会让算计你的人怎么想?”
纪芸白顿住脚步,只觉得喉间涌起几分苦涩,回头定定的看他,不答反问,“小将军知道多少?”
“世子倾心纪芳菲的事满城皆知,你方才醒来便问世子何在,前因后果并不难猜。”谢景阳看她眼中升起防备,解释道,“我可以帮你。”
“小将军帮我的已经够多了,芸白无以为报。”她垂下眸子。
从纪芳菲生辰宴起,谢景阳已经出手搭救自己两次。虽不知他有什么意图,但报答恩公的方式,绝不是将他拖入这趟浑水中。世子仗着家世显赫不学无术,与其他世家子弟冲突,即便将人打伤,皇帝也不过是轻飘飘一句各有过错就揭过。
若是谢景阳与世子……
纪芸白婉拒道,“芸白孑然一身无所惧怕,小将军不必介怀,就此别过。”
“纪芸白。”谢景阳第一次唤她全名,神色认真道,“你不想自己,难道不想想纪老夫人?”
一直到坐上马车,纪芸白都没想明白,为何谢景阳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伸出援手。
自她从浣衣局出来,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只有他……
纪芸白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如何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将军,前面就是咸宁侯府了。”青峰在外面喊道。
谢景阳侧身看向纪芸白,“纪小姐,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咸宁侯府里灯火通明,庭院里人影攒动,甚至比纪芳菲过生辰那日还要热闹。纪芸白刚进门,便听见祖母威严的声音。
“人丢了便去找!都是死的吗?!”
“祖母!不是我和哥哥不找,姐姐她吃了茶便不辞而别,等我和哥哥发现时……”纪芳菲跪在地上,一边擦眼泪一边哭哭啼啼地解释。
纪老夫人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眯起眼眸,“你们兄妹三人去吃茶,唯独白丫头没有侍从,纪君吾!咸宁侯府便是这样教养你关照手足的?!”
纪君吾跪在纪芳菲身旁,背挺得笔直,却因为心虚而回避纪老夫人的眼神,“孙子知错,只是此事和芳菲没有关系。”
“知错就滚去祠堂跪着反省!”纪老夫人拄着拐杖,脸色愠怒。
没得到回应,平阳郡主蹙眉,开口唤纪芳菲过来,“芳菲,侯夫人没为纪大小姐请个教养嬷嬷来教她礼仪吗?”
平阳郡主话音刚落,纪芸白发觉纪芳菲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都冷了几分。
纪芳菲福身,一脸歉意道,“郡主莫怪,长姐自幼长在山野,没学过礼仪,虽被认回,又久不在府中,父亲母亲心疼长姐,自然就……”
她话没说完,平阳郡主却一副了然的样子,“也是,跟个村妇有什么好计较的。倒是你,芳菲,这么个草包一回来就抢了你嫡女的身份,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纪芳菲最讨厌别人说她不是嫡女的事,眼神暗了一瞬,却还是顺着平阳郡主道,“这位置本就是姐姐的,我不过鸠占鹊巢罢了,如今姐姐归家,能和家人团聚,我看着也是高兴的。”
看她表面装出温婉大度,实际上和平阳郡主一唱一和贬低自己的模样,纪芸白终于发觉纪芳菲也不是那么聪明。
至少占了一点蠢。
她们二人如何相争,也都是关起门来的事,说什么也不能闹到外人面前让人平白看了笑话。
纪芳菲却不懂这一点,仿佛获得了平阳郡主的助力,便能改换血脉般耀武扬威。
实在是愚蠢至极。
这种羞辱她听得多了,浣衣局的宫女骂起人来没那么多顾忌,多肮脏下作的词汇她都听过,此时两人的明嘲暗讽就像蚊子叮一样不痛不痒。
看纪芸白还是那般平静,纪芳菲越发气愤,恨不得上手去拧她两下,只要能将这冷静的面具从她脸上撕下来怎么都好。
凭什么她永远这样淡定,倒衬得自己尖酸刻薄!
平阳郡主刚要继续接话,就被过来传话的婢女打断。婢女不知在她耳畔说了什么,平阳郡主立刻喜出望外地走了出去。
撇下纪家姐妹在原地,纪芸白并不看纪芳菲,自顾自地坐下,有逢春茶楼的前车之鉴,面前的茶水糕点她一概未碰。
没人和自己搭台子唱戏,纪芳菲要是再说下去,反倒显得无礼,她暗戳戳瞪了纪芸白一眼,又去他处和人攀谈起来。
纪芳菲一走,一直坐在旁边没什么存在感的圆脸姑娘凑过来,怯生生地问道,“你就是咸宁侯府刚认回来的嫡小姐?”
纪芸白看过去,在她脸上没看到敌意,因着平阳郡主这个教训,她这次带着防备,并未作声。
圆脸姑娘赶紧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好奇。你与纪芳菲长得果然不一样,你,你比她更好看些。”
她的话让纪芸白忍俊不禁,当然长得不一样,又不是亲姐妹,怎会有相似之处。
许是看纪芸白脸色不再紧绷,圆脸姑娘也放松了不少,这才想起来自我介绍,“我爹是礼部尚书沈自山。”
她在浣衣局许久,也听过那些宫女说些八卦,其中不乏关于礼部尚书的。
她们说沈自山家境清贫,连夫人生病都买不起昂贵的药材,出门时坐的马车都是旧的。
当时纪芸白不解,为何在京城做官还会如此捉襟见肘,直到她从另一个年长的姐姐那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沈自山为吏数十载,不醉心官场蝇营狗苟之事,一心为民,政绩可观,陛下慧眼识珠一步一步提拔上来的。也正是因为他刚正不阿,从不收受贿赂,光靠俸禄自是支撑不起偌大的府邸,故而拮据。
鹅黄色的罗裙,是明媚张扬的颜色,可那是纪芳菲喜欢的,纪芸白看着榻上的衣服也充满了抗拒。
偌大的侯府没人在乎她喜欢什么,就连要算计,也不肯多付出两分精力。
纪芸白无奈苦笑,生出几分心寒,翻身躺在软榻上再没了动作。
许是不见她出来,窗外的调笑声也逐渐小了。半晌,珠帘被大力掀开,纪君吾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换个衣服都要这么久,怎么还需要我指派奴婢过来伺候你吗?”
纪芸白支着身子坐起来,带着几分祈求婉拒道,“小侯爷,我身体不适,不便出游,扰了你和小姐雅兴。”
“你以为我想带你这个拖油瓶?!”谋算被打乱,纪君吾勃然大怒,音调陡然拔高,“你还托大拿乔上了!要不是芳菲心肠好,念你在乡下和浣衣局没见过什么世面,想带你出去热闹热闹,你……”
“哥哥!”纪芳菲小碎步跑进来,站在纪君吾身侧,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打断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姐姐久不见外人,可能是怕出去给侯府丢脸,你就别生姐姐的气了。”
“芳菲,你别替她说话了,你还没看出来吗?她就是个白眼狼!根本不会领情!”纪君吾恶狠狠地说完,瞪了纪芸白一眼。
纪芸白听着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演戏,忽然觉得荒唐的可笑。
见她还不作声,纪君吾心中的怒火也节节攀升,直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人从被子里拖出来。
纪芸白没做无谓的抵抗,像个木偶般被扔在一边。
纪君吾看见她苍白的脸心中闪过不忍,但也只有一瞬,看着疼爱多年掌上明珠的妹妹,又想到那肥头大耳的世子,他又硬起心肠,朗声道,“翠环,你服侍她换衣服!”
说完,他拉着纪芳菲阔步离开,还能听见纪芳菲故作为难的劝道,“可是哥哥,姐姐她……”
珠帘轻轻晃动,屋子里终于恢复安静。纪芸白手腕的疼痛丝丝蔓延,却远不及心里的苦闷和难受,明明自己才是他的亲妹妹。
她攥紧手,既然逃不掉,那她就随机应变。她想起谢景阳的话,只有保住命,才是第一要紧的事。
四下无人,翠环被授过意,上前便要扯掉纪芸白的衣衫,嘴里还骂骂咧咧,“土包子,拖拖拉拉的,耽误了小姐的好事,侯爷夫人也不会放过你!”
一个奴才都能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纪芸白护住被扯乱的衣衫,咬着唇用尽全身力气给了她一巴掌,气喘吁吁的扶着床沿。
翠环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你敢打我?”
纪芸白手握成拳,挡住红了一片的掌心,强撑着道,“打便打了,一个奴才而已,有什么打不得的?”
翠环还要发作,纪芸白抬眼看过去,“滚出去!”
她现在还有利用的价值,纪芳菲和纪君吾不敢对她怎么样。
她眼中的狠意让翠环一愣,最后气得眼睛通红,一跺脚转身掩面跑了出去。
换好衣裙出门时,纪芳菲正在安慰翠环,纪君吾在一旁不屑道,“果然是缺乏教养,竟然随意打骂下人,若是传出去,还以为侯府管教无方,回头我定要将此事禀告爹爹……”
画面和谐,仿佛他们才是亲兄妹,而自己这个亲生的才是冒牌货。
一阵风吹来,纪芸白难受的咳嗽出声,纪君吾闻声转头看过来,刚要质问,就被纪芳菲使了眼色,他这才不情不愿地道,“架子不小,还要人三催四请才肯出来!”
“小侯爷和小姐盛情难却,我再推拒也是不识好歹,辜负了二位的良苦用心就不好了。”纪芸白面色苍白,定定看着面洽的人。
纪君吾讨厌她的眼神,仿佛被她看穿了所有想法,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别废话,快走吧!”
纪芳菲反而是沉得住气的那个,被打了婢女还能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声音甜腻道,“姐姐,我早就想和你一同出游了,让全京城都羡慕我们姐妹情深。”
纪芸白抽出自己的手臂道,“不敢当。”
许是因为心虚,纪君吾快步走在前面,隔着点距离,他听不见两人的对话,放在往日这时早就发作了。
纪芳菲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压低声音在纪芸白耳畔道,“姐姐,打我的婢女很威风吧?你在乡野山村一辈子也不会有今日风光。不过别担心,你马上就要好起来了,你以后还会过更好的日子。”
刚要问她什么意思,纪芸白又把话按了回去,她人前惯会装乖巧,左右也不过是那件事。这样也好,纪芸白想知道他们究竟还能对自己做什么,能让她已经失望的心更加冷透。
可这两人接下来表现得太过安分,纪君吾竟然能忍住一路没怼她一句,纪芳菲也没悄悄使绊子,反而让纪芸白心底不安起来。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能忍了?
纪芸白并不以为他们两个转性了,浣衣局三年,她已经把咸宁侯府一家看清了。他们两个能忍到这步,看来后面等待自己的,一定是份“大礼”。
纪芸白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耳边响起珠钗碰撞的清脆声。
珠钗是方才在首饰铺里纪芳菲给簪上的,纪君吾更是强硬地付钱,并美其名曰“侯府不差你一支钗子”。她知道他们不过是在众人面前做戏,但也没有推辞,反正这钗子当掉,也值些银两。
逛了没一会儿,纪芳菲就吵着冷,纪君吾赶紧提议道,“前面有茶楼,我们去那歇歇脚,你不是最喜欢听评书了吗?”
看他能熟练说出纪芳菲的喜好,轮到自己却连一件首饰都像打发猫狗一样随意,纪芸白指尖微微发紧。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对这些抱有希望,可每次遇到都会让她忍不住难过。
整个咸宁侯府除了祖母,没人真心待自己好。
进茶楼时,纪芸白看到门外停着一架样式奢靡大气的马车,马车旁守着四五个小厮,如此大的排场,开口问茶楼门口的伙计,“今日茶楼有贵客?”
小二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当即冲楼上拱了拱手,“世子平日最喜欢来茶楼吃茶,我们逢春茶楼的西湖龙井可是天下一绝,京城绝无二家!”
果然,纪芸白眼底的光亮彻底暗了了下去。下一秒不禁在心中自嘲,不是早就知道有鬼了吗?
怎么还会对他们有不该有的期待?
方才情绪最为高涨的纪芳菲却盯着地上凌乱的脚印若有所思。方才她明明听见这里有说话声,一过来却没看到人影。
脚印到这里就没了,难道人是凭空消失的?
她目光流转,忽然发现这里没有纪芸白的身影。
“翠环!”纪芳菲压低声音。
翠环小步跑过来,“二小姐?”
“纪芸白呢?”
“那会儿大小姐从暖阁出来说要透透气,就带着盼春去了花园。”翠环不明所以,“出什么事了吗二小姐?”
“你确定纪芸白来花园这边了?”纪芳菲心下狐疑。
翠环重重点头,“奴婢亲耳听见的,只是没见着人过来。”
“那就奇怪了。”纪芳菲盯着地面看。
她如果来了花园,那方才她们一路走来怎么没见着?
纪芳菲盯着地上已被踩得面目全非的脚印看着,忽然看到还没被破坏的半只鞋印。
鞋印又宽又深,明显属于男人!纪芳菲心里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纪芸白这头回到暖阁,里面果然已经空了。
侯府的婢女见她折返,心下疑惑,“纪小姐没同郡主去花园一起赏花吗?”
“我身体不适,先行返回了。”纪芸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冲那婢女含笑道,“劳烦你等下看到我的婢女,告诉她我在这里。”
“是,纪小姐。”侯府婢女拿着她的披风弓着腰退下。
暖阁里温度不低,她身上的寒意被驱散,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比盼春先来的是侯府婢女焦急的通报声,“纪小姐,您快去花园看看吧,纪二小姐晕倒了!”
纪芸白顿时清醒,她起身边往外走边疑惑问道,“出了何事?”语气里带了几分着急与
今日是她和纪芳菲出门,若是纪芳菲出了什么问题,侯府诸人肯定会把问题都加在她头上。
婢女连忙道,“听闻是与赵三小姐发生争执,赵三小姐情绪激动失手推了纪二小姐一把,这才……”
看婢女语焉不详的样子,纪芸白就知道不可能从她口中得知真相。
尽管她与纪芳菲不合,但出门在外也得收起争执,不然只会让他人取笑。
纪芸白快步走在雪中,这次还未到梅林深处便听里面吵吵嚷嚷。她加快脚步赶过去,就见场面乱成一团。
赵三小姐衣衫不整地坐在雪地中,瞪大眼睛望着一边,嘴里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纪芸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平阳郡主和其他几个不知名的贵女正围成一圈,不住呼唤。
“芳菲!芳菲你醒醒!”纪芸白听见平阳郡主焦急地呼喊。
她上前去,一把推开面前的贵女,果然见纪芳菲脸色煞白地躺在雪地中不知生死。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纪芳菲身上没有见血。
“郡主!”纪芸白一把握住平阳郡主的手,“恳请郡主安排人手将芳菲送回暖阁!再请府医过来诊治!芳菲风寒未愈,这般躺在雪地中,恐会复发!”
她的话让平阳郡主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对婢女道,“还不去叫人过来!”
赏花宴是由她一手操办,若是纪芳菲出了三长两短,她脱不了干系。
纪芸白的话挑不出错,只是平阳郡主本就不喜她,瞧她的眼神也带了几分不善。
侯府婢女很快就叫来了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将纪芳菲抬起来送进暖阁内间。
在府医为纪芳菲把脉时,纪芸白看向平阳郡主询问,“方才出了何事,郡主可知?”
提起这个,平阳郡主目光闪烁,并不和纪芸白对视,“芳菲与莺语向来不和,拌嘴也是常事。方才因为一些琐事又吵了起来,我以为和往常一样,没放在心上,谁知莺语竟然上手推了芳菲……”
一上午下来,她频繁出去透气,待用午饭时她想上前亲近,纪老夫人却躲开她的手,冷漠道,“下午你在院子里好生歇着吧。”
纪芳菲脸色瞬间煞白,诚惶诚恐地问,“祖母,是芳菲哪里做的不好让您不高兴了吗?”
纪老夫人没有回答,任由纪芸白扶着往外走。
跨过大殿的门槛,冷风迎面吹来,秋菊捧着披风过来给纪老夫人系上,“老祖宗,午饭已经送到西院了。”
“白丫头同我一起用吧,省得折腾。”纪老夫人说完,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纪芳菲。
纪芳菲站在雪地中,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缩在白色皮毛的披风里,眼眶红红的,看着楚楚可怜。
纪老夫人眸光沉了一瞬,“二丫头也一起来吧。”
纪芳菲立刻挂上笑容,快走几步追上来,乖巧应声,“是,祖母。”
快走到西院时,纪老夫人忽然停下,看向纪芸白,“白丫头,适才看见我的佛捻没有?”
纪芸白回想一下,道,“许是忘在大殿里了,祖母先进去,芸白回去替祖母找找。”
“不急,让秋菊去吧。”
“我去吧,让秋菊姑姑服侍您用饭。”纪芸白知道那个佛捻是纪老夫人平日里拿在手上最常用的,若是丢了,祖母面上不显,心里一定怅然若失。
“好,你速去速回。”
纪芸白刚回到大殿,就见四公主与方才讲经布道的主持一同走出来。
见到纪芸白,四公主眼中闪过一抹意外,又对主持说了句什么,主持颔首离开。
见四公主看过来,纪芸白福身道,“见过四公主。”
“你就是纪家流落在外的那个嫡女?”四公主走下台阶,站在她面前问道。
“回殿下的话,臣女正是。”纪芸白低眉顺眼,并不敢和四公主对视。
“看着比你家那个冒牌货顺眼些。”四公主快人快语,说着又道,“对了,昨晚多亏你的姜汤,本宫才挺过了那场风寒。算是本宫欠你个人情。”
“不敢当,一碗姜汤而已,殿下不嫌弃,已是万幸。”纪芸白不敢生受四公主的人情。
托侯爷和邹氏的福,她现在对京城所有贵人释放的善意都谨慎得紧,生怕好心好意凑上去又被人反手算计。
“本宫向来说一不二,你是要本宫收回方才的话?”四公主眯起眼睛,打量着纪芸白的表情。
纪芸白面色不改,福身道,“臣女不敢。”
“不敢就受着,本宫饿了,先去用膳,你且去吧。”说完,四公主便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看着四个宫女和两个太监簇拥离开的四公主,纪芸白若有所思。适才她叫纪芳菲“冒牌货”,难道她与纪芳菲有过龃龉?
纪芸白摇摇头,感觉应该不是。四公主身份何等尊贵,以纪芳菲的性格,巴结都来不及,又怎么敢去惹恼?
但她又猜不到其他缘由,纪芸白不免有些失落地垂眸。
浣衣局三年,宫外事她一概不知,只有洗不尽的衣裳锦被。手上的冻疮又在发痒,纪芸白蜷缩着手指,收敛思绪走进大殿。
一进门她就在纪老夫人的软垫上看到了佛捻,纪芸白快步走过去拿起折返回了西院。
还没进门,纪芸白便听屋子里传来纪芳菲的说话声。
“祖母,我看姐姐精神不济,下午我陪您去大殿听佛法,让姐姐休息吧。”
纪芸白握紧佛捻,她自然不会觉得纪芳菲有那么好心会替她考量,不过她后背的伤口的确疼得厉害,昨晚受了冷风,咳意也十分强烈。
好痛。
脚踝磕破的地方传来钻心的剧痛,纪芸白再走不动的坐在池塘边,撩起裙摆轻轻揉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未等抬头看清楚来者是谁,就听到纪芳菲嗤笑的开口,“瞧她那副模样,多狼狈!翠环,我没记错的话,她穿着的衣裙是我上个月扔掉的?”
“没错,姑娘,就是那件您不喜的。”
侍婢翠环抬着下巴,眼底都是瞧不起的说,“小侯爷瞧见,差人捡回来送到后院的,说是便宜给她穿。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谢谢姑娘心善!”
纪芸白视若罔闻的低头。
阖府上下无人肯为她多花一分心思,纪君吾所谓的为她寻一件合适的衣裳,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到最后送到她手里的,仍旧是纪芳菲的旧衣。
这才是纪芳菲的真面目,自从她回到府里,纪芳菲就会时常跑来对她言语凌辱,命令家仆和侍婢故意苛待她,给她送来馊掉的饭菜,劣质的煤炭,可若有咸宁侯和纪君吾等人在时,纪芳菲又会装作懂事的模样,对她嘘寒问暖。
起初纪芸白想要戳穿她的真面目。
可没有人相信,纪君吾还斥责她是蛇蝎心肠,说她为争宠污蔑纪芳菲。
多么可笑,他们竟然愿意相信纪芳菲,也不愿意相信真正的血亲。
啪——
纪芳菲大步走到纪芸白的面前,对着她的脸狠狠扇了巴掌。
她揉着手,满眼都是阴狠的咧开嘴角,“你是侯府的真千金又怎么样?爹娘和哥哥还不是疼我,你说出来的话,半个字都没有人会相信。你只能捡我的破烂,连我的侍婢穿得都比拟体面,若我是你,早就拿着三尺白绫悬在房梁上自缢算了。”
“你以为那柄玉如意是我不小心打碎的?”
纪芳菲凑到纪芸白的耳边,“我是故意的,你回来时,爹娘对你还残存着几分愧疚。我若是不把你赶走,你恐怕会在侯府站稳脚跟。但我没想到,他们对你那般不在乎,未等我开口求饶,他们就商量着让你替我顶罪。”
“纪芸白,你真可怜。”
纪芸白的下巴被她狠狠捏着,神情却毫无波澜变化。
纪芳菲被她的淡然给刺痛,蹙着眉心说,“你为何不生气!为何不反抗!”
为什么?
纪芸白猛地咳嗽起来,她用手捂着唇瓣,看到指缝里露出的鲜血。
在浣衣局那三年不见天日的苦役,让她染上重疾。与她住在同间屋子的琳琅姐姐会些医术,替她把脉时说,她已经不剩多少时日。
纪芸白回到侯府,唯有两个心愿。
一个是等着祖母从佛堂出来,在她身边尽孝;另一个便是积攒些琐碎的银钱,在外面置办一个好棺材和风景不错的墓穴,她不想住在侯府的祖坟中。
咸宁侯府,不是她的家。
“我在问你话!”纪芳菲的脸庞被气的狰狞扭曲,她抓着纪芸白的肩膀,猛地一推。
纪芸白身体失去重心,仰面向后栽着。
池塘水面的薄冰被打碎,她沉进冰冷刺骨的池底,浑身懂得僵硬麻木,动弹不得。
冰冷的水钻进她的鼻腔。
纪芸白缓缓闭上眼睛,或许就这样死掉也不错。
侯府的人会为她流泪吗?祖母肯定会难过的,那个唯一愿意接纳她,关怀她的老者,还没有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纪芸白的泪珠顺着眼角流淌,下一秒却感觉腰间有股力道将她拽起,脱离水面的那刻,纪芸白扑在地上,剧烈的咳嗽,吐着水。
“小将军!”
纪芳菲看到站在纪芸白身侧的那道邤长英俊的身影,晃了晃神,脸颊绯红的垂眸,“您怎么到后院来了!”他应该没有看到什么吧?
翠环察觉到纪芳菲的眼神,也慌乱的轻轻摇头。
她们明明是检查过周遭无人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
谢景阳背手而立,把大氅脱掉,盖在纪芸白的身上,语气里透着令人生寒的威严,“这里发生什么?为何纪小姐会掉进池塘?”
纪芳菲闻言,急忙装出委屈可怜的模样,“我不知如何惹怒到姐姐,可能是今日侯府为我办生辰宴,爹娘和哥哥都不记得她的生辰,她迁怒与我。我好心安慰,可她却动手推搡,要教训我,我实在是害怕,抬手想要护着自己,姐姐却脚底一滑,摔进去了。”
“幸亏谢小将军路过相救,否则姐姐怕是要有……”
“啊……”
纪芳菲装腔作势的擦拭着眼泪,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没有男子能够抵得住,她自认谢景阳会心疼,可下一秒,她只觉得身体被提起来,顺着池塘裂开的冰洞扔了进去。
不会水性的纪芳菲扑腾着胳膊,大口呛水,呼唤着救命。
谢景阳冷漠地看着她,回头望着已经吓得发呆的翠环,“还不叫人?”
“救命呀!救命!”
翠环回过神来去喊人,纪芸白捂着心口,抬起头,逆着刺眼的冬日阳光,看清楚那张俊朗中带着几分肃杀的面庞,他是将军府的谢景阳,十二岁带兵出征,从无败绩,只身进敌营能够斩杀敌将首级,在半盏茶内归来的少年战神。
他为何会帮自己?
纪芸白撑着雪地站起来,轻声道,“谢谢你。”
谢景阳看着她几乎瘦到变形的模样,眼底划过一丝心疼的说,“任何时候,都先要保住性命。方才能有回转余地,为着其他毫不相关的人伤心伤情,折磨自己又是何苦?”
他似乎是想开解自己。
纪芸白微微皱眉,眼眸里露出几分不解。
素来听闻谢景阳为人冷言寡语,与人不慎亲近,怎会……
“小时候我路遇匪徒被绑走,差点死掉。这话是当时与我同困在匪窝的姑娘安慰我的,只可惜……她恐怕已经不记得了。”谢景阳看着纪芸白,眸底有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他抬手把大氅拽了拽,让纪芸白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无妨,若有事来将军府寻我。”
他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凌乱焦急的脚步声。
纪君吾看到池塘里的纪芳菲,二话不说的跳下去,把她捞起来,心疼的质问同样湿漉漉,在原地发抖的纪芸白,“又是你做的,芳菲身体娇弱,一到冬日就会生病。”
“你竟然把她推到池塘里!好歹毒的心肠!”
纪芸白听着他毫无根据就指责自己的话,垂头勾起唇角讥讽的弧度。
亲哥哥还不如外人看的真切。
“小侯爷,我方才迷路,不经意的来到此处,是亲眼看到纪二小姐自己不小心踩到池塘滑落栽进去的,为了救她,纪芸白还不顾危险的跳进去帮忙。”谢景阳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谎话,眼眸透过纪君吾落在纪芳菲的身上,“二小姐,对吗?”
纪芳菲浑身瑟缩,吓得躲开视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哥哥,是我自己不小心。”
纪芳菲紧紧拽着纪君吾的衣摆,心里却阵阵发寒,谢景阳和纪芸白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为何会替纪芸白出头!
“这是我将军府的令牌,送给你,留着防身。”
谢景阳自腰间解开玉佩,塞到纪芸白的手心,“我不易在这儿多停留,先行告辞。”
生辰宴不欢而散。
邹氏听闻俩女儿双双落水,半步不离的守在纪芳菲的屋内,临近晚膳时,才抽空到后院角房看了眼纪芸白。
她看着屋顶漏雨、地面泥泞冰冷如地窖般的屋子,眼眶泛红,疾步走到床边拉着纪芸白的手,“好女儿,你受苦了。”
可她却并不在意纪芸白溃烂的手,只顾着演出自己心中的慈母形象,不偏不倚抓在了纪芸白的伤疤上。
纪芸白痛得脸色苍白,收回了手。
邹氏却对她的异常视若无睹。
与其说邹氏此番前来是为了演一出慈母戏,倒不如说她怕落了旁人口舌,说她厚此薄彼,只顾着纪芳菲。因此,她并不在意纪芸白是不是真的冷了,痛了,她只想着完成她的任务。
可人性是掩饰不住的,不消多时,邹氏便自顾自道:“你身子低贱,落水于你来说不过是小事,可我那可怜的芳菲却浑身湿透,怕是要染上风寒!你说你,自己落下也就罢了,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芳菲落下去啊。”
纪芸白躺在床榻上,眼眸淡淡地望着床幔。
她已经麻木了。
她只道:“夫人说的对,浣衣局冬日严寒,照样要替各宫娘娘们洗宫袍,扫恭桶。我时常高烧,却还是要照常出工,我身子低贱,确实早就习惯了,区区落水,不过尔尔。”
跟着邹氏前来探望的纪君吾站在外面,听见这句忍不住掀起帘幔闯进来,“你那般阴阳怪气的说给谁听?芳菲自幼就长在侯府,是爹娘放在手心疼爱着长大的,她手指都没有碰过凉水,夏日还要用牛奶敷手养护,若是到了浣衣局,哪里还有命活着出?我先前只当你是受了苦性子古怪了些,没想到你现在连娘也不放在眼里,在这里阴阳怪气地放肆!”
“你在乡下日日砍柴挑水,在浣衣局替她受罚怎么了?”
“她也是你妹妹,你替她多承受些,如何?算是天大的委屈了!娘都已经舍下脸面来哄你,你别摆出那副谁亏欠你的模样!”纪君吾想起那日,嘴里不留情面的说,“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满身狐媚手段,竟然搭上了将.军府的谢景阳,别以为仗着他给你撑腰,就敢在侯府摆脸色!他那浑身战功,往后是要许配给公主的,轮得到你?”
纪君吾彻底怒了,他卸下伪装,言辞难听至极。
邹氏不知那日后院发生的事情,听到谢景阳,提起几分精神。
“怎么回事?”
她探究打量着的看向纪芸白。
纪芸白的面色血色全无,她不敢相信纪君吾会说出这般难听的话来羞辱她。
“我自幼吃苦,就该替她受罪吗?”
“我的这双手,也并非是降生时就砍柴挑水的,原本……我也……”纪芸白嗓音哽咽,说不出话,只静静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我身体有些不妥,就不劳夫人和小侯爷在此处与我说话了。恕奴婢无法起身相送。”
纪君吾看她那副模样,气得拉着邹氏往外走,“娘,咱们走!”
“她就算是病死,我也不会再来看一眼了!”
他临走时,把带来的药瓶扔到外面砸碎,满心愤怒。
亏他还担心纪芸白的身体,想着来看看,谁曾想,纪芸白的心里竟然这么多怨毒!果真如芳菲所说,她对侯府是有着恨意的!纪君吾心里恨恨地想着,头也不回的走远。
纪芸白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看到放在床畔的大氅。
她从枕边取出手札,缓慢的记下,“谢景阳、大氅一件,承恩,需还。”
佛堂,咸宁侯府的老夫人礼佛完毕,在嬷嬷的搀扶下出来,看着屋堂内站满的人,如何都没有瞧见那张心心念念的面孔,“白丫头呢?怎么没来?”
邹氏推着芳菲向前,解释道,“娘,她回府受了风寒,在屋里歇着呢。”
“芳菲也在病中,知晓您出关,特意来请安的。”
纪老夫人眯起眼眸,语气有些慢怠的回道,“我在佛堂吃斋念佛,身体难免有些虚。你若是病了就回去歇着,若是染了病给我,我这把老身子骨怕是撑不了多久。”
“祖母,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要长命百岁的!”
纪芳菲露出怯生生的模样,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咸宁侯府的所有人都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中,只需要两三句话就能够哄得团团转,唯独这位曾经披挂上阵、获得陛下亲封诰命的老夫人,实在是难对付。不管她如何讨好,纪老夫人都是不冷不热的,却对纪芸白格外的上心。
“白丫头住在哪儿?带我去瞧瞧!”
纪老夫人拄着拐杖,纪君吾闻言反驳道,“您不是怕过了病气,纪芸白病得厉害……”
“闭嘴!”
咸宁侯看老夫人的脸色搵怒,厉声开口打断,偷偷给管事使着眼色,让他去请大夫先行一步到角房。“别让娘瞧出破绽,快点!”
纪老夫人未给他们半点准备的时间,差嬷嬷拿着披风便出了门。
闻到屋内那股呛鼻的煤炭味道,纪老夫人掀开帘幔进去,望着烟气滚滚中阖眼歇息的纪芸白,老泪纵横的坐在卧榻旁,轻轻握着她瘦到只剩骨头的手,“白丫头,这屋内的仆从侍婢都是死的?都不会伺候主子吗?”
“姐姐……姐姐说不要侍婢。”
纪芳菲在后面低声开口,见到纪老夫人凌厉的视线,忍不住垂头,“她说在浣衣局时做奴婢的,不习惯有人伺候,把娘亲送来的几个婢女都给赶跑的。”
“祖母?”
高烧昏睡到脑袋沉沉的纪芸白睁开眼,看到慈祥和蔼的老者,一时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直到她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始终压抑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猛地被掀开,所有委屈都在此刻流露出来,她猛地坐起,紧紧抱着纪老夫人,“祖母!”
“好孩子,既然回来,便不怕了。”
“有祖母替你撑腰!”
纪老夫人心疼的拍打着她的后背,“瘦的只剩下骨头了,快让人去我的院儿里,把参汤拿来给白丫头喝,咱们夜里就搬到我的院子去,跟祖母一起住,好不好?”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