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春枝霍峥的现代都市小说《当我诈死离开后,王爷吐血求我回来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糖醋人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主角春枝霍峥的古代言情《当我诈死离开后,王爷吐血求我回来》,文章正在积极地连载中,小说原创作者叫做“糖醋人间”,故事无删减版本非常适合品读,文章简介如下:被状元郎抛弃的那天,我捡了个男人做夫君。新婚夫君挑剔难哄,可每次我面临困境,都能被他轻易化解。我渐渐动了心和他过起日子。直到某天,一群大官找上门来,齐刷刷跪了一地。我才知道捡来的夫君,竟然是权势滔天的长安王。离开前,众人问他,要怎么安置我,他却说我只是个乡野之女,不放在心上。于是我诈死远走,从此消声灭迹。他却后悔的口吐鲜血,求我回来。...
《当我诈死离开后,王爷吐血求我回来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她觉得霍七好像不太高兴。
方才霍峥要对陆景云和纪如珍动手的时候,春枝拦住了他,还喊他“夫君”。
霍峥依旧沉默不语。
春枝放下团扇,转头看向霍七,“是不是因为我喊你夫君,你不高兴了?”
说好了假成亲。
她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夫君。
春枝解释道:“当时院子里人太多了,我一紧张就喊错了……”
“喊错了?”霍峥道:“我对陆景云动手,你紧张什么?你到现在还喜欢他?”
春枝连忙道:“怎么可能?”
霍峥眸色如墨地看着她,“那你紧张什么?”
“我自然是紧张你啊。”春枝对上他的视线,眉眼认真道:“你伤的那么重,若是动手的时候伤上加伤,那可如何是好?”
霍峥顿了顿,“所以……你不是紧张陆景云,你是紧张我?”
“不然呢?”春枝微微歪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而且他是状元郎,他夫人是丞相侄女,咱们只是普通百姓,得罪了他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她跟霍峥说了一大堆话。
霍峥却只听进去了那一句“我自然是紧张你啊”。
案上喜烛高燃,两人坐在红罗帐里,极其简单的布置,却是霍峥生平头一次‘成亲’。
他不说话,春枝就自顾自起身坐到铜镜前开始卸去钗环,有支簪子缠了一缕发丝,她自己看不到,不好解开,便喊了声“霍七,你来帮我一下。”
霍峥起身走到铜镜,看着镜中一双璧人,犹如佳偶天成,微微有些失神。
春枝不知道霍七在看什么,见他过来了却没有帮忙,不由得又说了一遍,“簪子上挂了头发,你帮我解一下。”
霍峥伸手将缠绕在簪子的发丝一圈一圈解出来,然后取下发簪递给春枝。
这个举动像极了新婚夫妻对镜缠绵。
春枝将簪子收进抽屉,朝他笑了笑,“多谢了。”
霍峥移开目光没有看她。
外头有人大声喊:“新郎官这么早在洞房做什么?出来喝酒啊!”
已经成亲的汉子们自然知道这时候新郎官是不愿出去的,个个哈哈大笑。
但洞房里的气氛太过旖旎,霍峥待在屋里,只觉得浑身热气上涌,他转身往屋外走去。
“霍七。”春枝喊了他一声,“你身上还有伤,少饮些酒,能不喝就不喝。”
霍峥“嗯”了一声,推开屋门往外走去。
院里只摆了两桌喜酒,热闹劲儿却一点没少,众人看新郎官出来,立马就招呼他喝酒。
张大娘和李大娘他们拦了拦,说新郎官身上有伤,不能多喝,让众人都悠着点。
喜宴散时,已是夜半。
霍峥被众人送回洞房,送到了春枝床上……
春枝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还没睡下,直到众人把霍峥送进来。
这些人闹哄哄地来,闹哄哄地走。
春枝伸手去摸霍七的额头,微凉的指尖刚碰触了男人燥热的肌肤,就被他握住了手腕。
“霍七……你弄疼我了。”
男人手劲很大,春枝的手腕被握得生疼。
霍峥睁开眼看着她,慢慢地松了手。
“你喝了多少酒?”春枝道:“不是跟你说了,身上有伤,不能多喝吗?”
霍峥缓缓坐了起来,“没喝多少。”
春枝见他神色清明,不像喝醉了的样子,方才那样明显就是装的。
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端到霍七面前,“喝点水。”
霍峥伸手接过茶杯,饮尽了杯中水。
春枝问他:“还要吗?”
霍峥:“嗯。”
春枝又给他倒了一杯,这次霍峥只喝了半杯。
她看他不喝了,就接过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春枝做的饭实在很合霍峥的胃口,一顿饭菜下肚,心里那点不悦就奇迹般消失不见了。
饭后,春枝去前边的小作坊里泡豆子,嘱咐霍峥把碗筷洗了。
霍峥挑眉道:“你让我洗?”
春枝道:“怎么,你的手很金贵,洗不得碗筷?”
霍峥心道:本王的手自是金贵。
他长到这么大,还没人敢让他洗碗筷。
春枝见他不说话,当即又道:“不洗碗,帮我磨豆子也行。”
霍峥推着轮椅,洗碗去了。
让堂堂长安王去磨豆子,也不怕那些人吃了这豆子做的豆腐折寿。
霍峥洗了一次碗筷之后,春枝就让他包揽了洗碗的活儿。
男人一开始还不怎么乐意,但春枝做饭实在太好吃了,而且他在这养伤,实在没什么事可做。
洗碗这事简单得很,洗了一次之后,洗第二次就很平常了。
春枝为了成亲,歇了两日没出摊,到第三天天没亮就起来磨豆子做豆腐了,赶了个大早出摊。
张大娘她们看了春枝出摊了,纷纷开口问她:“新婚燕尔,怎么不多歇两天?”
春枝说:“收摊了回去歇也是一样,这么多年天天出摊习惯了,一天不干闲得慌。”
一众小摊贩都笑春枝不知道享福。
春枝哪里是不知道享福,分明是钻钱眼里了,少赚一天的钱,她都难受。
而且成天在家待着,跟霍七两两相对,也怪不自在的。
春枝这两天没来,另外一个卖豆腐的郑姐儿生意特别好,她一出摊,那些老客就都回春枝这边买了。
她这边买豆腐的人排成排队,郑姐儿那边连个鬼影都没有。
郑姐儿酸溜溜地说:“还以为春枝嫁了个如意郎君,以后再也不用跟我们一起早出晚归地摆摊做小生意了,哪知道你那夫君也是个不中用的,成亲才两日就要你出来卖豆腐贴补家用!”
郑姐儿跟春枝都是卖豆腐的,平日里就不对付,春枝成亲的时候,她也没去,不知道新郎官俊美地惊为天人。
这会子闲的发慌,又开始拿状元郎说事,“早知道这样,你还不如给状元郎做妾,怎么说也算半个官夫人……”
“别说了!”张大娘她们听不下去,一直让郑姐儿别说了。
郑姐儿就是故意给春枝难堪呢,非但没停下,还越说越大声了。
春枝也不理会她,继续笑脸迎客,给她们划豆腐、称豆腐。
依旧是不到晌午就把豆腐卖完了。
反观郑姐儿,摊上的豆腐基本还没怎么动过。
春枝特意留了一块豆腐给张大娘,收拾摊子准备回家,才回了郑姐儿一句,“你觉得做妾好,自己去做妾便是了,在这跟我说这么多作甚?”
郑姐儿差点被她一句话噎死。
边上的张大娘等人听见了,都忍不住笑。
春枝向来是与人为善的,从不平白无故与人起争执, 却也不怕事。
郑姐儿是个寡妇,前些年丈夫病故了,卖豆腐的时候,顺带着跟人勾勾搭搭,豆腐做的不怎么样,风流韵事却不少。
买菜的妇人们同仇敌忾,都不愿意照顾郑姐儿的生意。
前些日子有个员外原本看中了她,想纳她做妾,一听她克夫的名声又退却了。
郑姐儿一心想找个富贵人家,做续弦也好,做妾也行,偏偏左勾搭一个右勾搭一个,物色了好几年都没成。
偏偏跟她一样卖豆腐的春枝,先是因为不愿意做妾跟状元郎闹翻,又拒了让她眼红的周员外,连生意都是只要春枝出摊,就没有她郑姐儿赚钱的份。
本朝女子十五岁及笄,就开始婚配。
像春枝这样拖到了十九岁还没成亲的姑娘,少之又少。
先前整个临水镇的人都知道她是陆家的童养媳,陆景云这几年一直在外求学,所以两人才没有完婚,官府对她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陆景云娶了丞相之女,春枝也被陆家赶了出来。
衙差就上门拿律法说事来了。
领头的衙差长相粗犷,嗓门极大,一声喝令喊得春枝耳膜生疼。
她有些被吓到了,脸色微微发白,试图解释道:“衙差大哥,我并非是年过十八尚未婚配,是我原先的未婚夫悔婚另娶,所以才……”
“少废话!”领头的衙差粗声打断道:“年满十八尚未婚配的女子就是触犯本朝律法,你跟我们去衙门里走一趟!”
春枝后退了两步,不肯束手就擒,“即便是律法规定,年满十八尚未婚配的女子要由官府强行婚配,也要给人一个期限,并非上门通知的当日就能拿人的!”
衙差们没想到春枝一个卖豆腐的竟然还懂律法。
四个衙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事有点棘手。
原本这条律法近几年实行得就没有从前那般严格,要不是相府小姐派人到知府那里知会了一声,知府大人又给他们县令下了命令,一定要让这个叫春枝的好看,他们几个也不会专程跑到这里来为难一个卖豆腐的。
春枝看他们的态度没有一开始那么强硬了。
她当即再次开口道:“婚嫁之事关乎女子一生,还请官爷通融我几日,我会尽快……”
“三日!”领头的官差不等她说话,就开口打断道:“若三日之后,你还没有婚配,那就要交罚金,要么由官府强行婚配,要么蹲大牢。”
春枝急道:“只有三日怎么来的及?”
“来不来得及是你的事。”
“反正我们话已传到,你自己看着办吧!”
衙役们撂下话转身就走。
春枝站在门边,一时间愁眉深锁。
隔壁住的李大娘看热闹看完了全程,走过来跟春枝说:“咱们临水镇已经好些年没出过年满十八还没婚配的姑娘了,上一次……
我记得上一次还是城北杨家的小女儿,为了给母亲守丧耽误了三年,从十五岁耽搁到了十八岁,好不容易出了孝期,要跟未婚夫成亲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不等春枝接话,李大娘自个儿就把话接上了,“杨家姑娘的未婚夫跟别人好上了,说要完婚可以,他要同时娶两个。杨家姑娘不肯啊,这门亲事就吹了,这一耽误就过了十八,官府上门罚了杨家好些银子,最后把杨家姑娘强行婚配给一个赌鬼,成亲没几个月,杨家姑娘就上吊了……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真是作孽啊。”
春枝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李大娘说:“官府强行婚配,能把你配给什么好人?春枝啊,你听大娘一句话劝,要么回去求求陆家,让状元郎把你收了。要么赶紧去找媒婆,赶紧物色个靠谱的男人把自己嫁出去!”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春枝听到这里,渐渐回过神来,“我知道了李大娘,多谢您。”
“谢什么,都是街坊邻居的。”李大娘摆摆手,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对了,我娘家还有个侄子,今年二十三岁了,长得高高大大,模样还算过的去,是个渔夫,你看……”
“不用了,谢谢李大娘。”
春枝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
李大娘原本还想追上来继续说,见春枝跑的快,还立刻进屋把门关上了,才不得不放弃,说了句“都什么时候了,还挑呢”不太高兴地转身回自家去了。
春枝回屋坐下冷静了一会儿,然后立刻翻出了十两银子,准备出门去找媒婆。
官府处以罚金能罚到人倾家荡产。
强行婚配也不可能配给什么好人。
她也不能去蹲牢狱,女子进了牢狱这辈子就毁了。
今儿临水镇两个最有名的媒婆还抢着给她说亲事来着,她想着自己找的人,怎么都比官府胡乱配的人强一些。
春枝拿着银子出门,刚走出屋子就碰上了推着轮椅出屋的霍七。
霍峥问道:“急匆匆的,要上哪去?”
“我有急事要出门一趟,晚上可能不回来吃了,米面都在灶台边上,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弄些吃的。换药不方便的话,你就等我回来再换,我走了……”
春枝说着就快步朝外走去,出门的时候还把院门带上了。
霍峥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道这姑娘还挺倒霉的。
一天天尽遇着一些破事。
……
春枝在东街的茶楼里找到了李媒婆和赵媒婆,这两人正忙着撮合两对年轻男女,两人都巧舌如簧,说的天花乱坠,一看到她过来立马就快步迎上前。
李媒婆笑的跟朵花似的,“春枝,你找我啊?”
赵媒婆三步并作两步走,“春枝,你想通了?”
春枝“嗯”了一声,“我要找一个靠谱的人,三天之内就成亲。”
两个媒婆异口同声道:“三天之内就成亲?这么急!”
春枝揣着银子问:“能找到吗?”
“能!”
“当然能!”
李媒婆和赵媒婆生怕春枝跑了似的,一左一右拉着她,让在茶桌旁坐下。
“客官,请用茶。”
茶楼小二立刻端着新沏好的茶上前,退到边上去,竖着耳朵听几人说话。
春枝是临水镇有名的豆腐西施,她跟状元郎那事闹得满城皆知,现在春枝来找媒婆,肯定是要另嫁了。
李媒婆说:“我上午跟你说的,城南的周员外,你还记得吧?他愿意出五百两娶你做续弦!整整五百两娉金啊,春枝你考虑考虑他!”
“那位周院外都四十多岁了,家里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你嫁过去就是给人当后娘,那日子可不好过,依我看啊,还是楚公子好。”赵媒婆说:“楚公子还没娶过妻,家境也殷实,还读过书……”
李媒婆阴阳怪气道:“上一个读过书怎么对春枝的?你还敢找给她找读过书的呢?”
赵媒婆道:“好不好,得见到了人才知道,春枝你既然来了就在这稍坐片刻,我这就把楚公子叫过来,同你相看相看。”
不等春枝说什么,李媒婆就说:“那我现在就去把周员外找来!”
两个媒婆都生怕春枝反悔似的,飞一般地去了。
春枝慢慢地喝着茶,相看就相看吧。
毕竟,她只有三天时间。
这话说的就很奇怪。
若是苏家三人真的在附近打听过,就会知道她已经跟霍七成亲。
作为上门认亲的亲生父母,只想着把女儿认回去,却不认女婿,还张口就说要另外给她找门亲事,哪有这样认亲的?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对劲。
春枝道:“我与夫君夫妻和睦,断无抛下他的道理。”
苏荣见状,立刻道:“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成亲做不得数!妹妹,你是这些年过得太苦了,没见过好的,才把这个残废当个宝,等回了家,我给你找个达官贵人做夫婿,保管你日后舒舒服服当官夫人!”
“做官夫人?”
春枝听到这话,越发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家三口就是来骗人的。
苏荣还以为自己说动了春枝,笑着点头道:“对,做官夫人!”
春枝嘴角勾起一抹冷弧,抄起板车就往苏家三人身上撞,“我看你们是活腻了,胆敢当众骗人!”
苏荣等人完全没想到春枝会忽然翻脸,冯氏和苏福都被板车撞了个正着,当场摔倒在地。
苏荣原本能避开的,却被爹娘一把抓住,裤子都拽掉了,三人全都被撞倒在地。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霍峥想出手帮忙,愣是没找到机会。
冯氏都倒在地上还在那喊“小玉!小玉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是你亲娘啊!”
春枝“呸”了一声,“我娘才不会是骗子!”
她叉腰骂道:“你们最好趁早从哪来回哪里去,不然我就报官抓你们!”
苏家三口一听到报官,脸色都有些难看,一个个狼狈地爬了起来夺路而逃。
只有苏荣还不死心,回头道:“妹妹,你今天不认我们没关系,兄长和亲娘都不会记恨你,等你想通了,我们再来!”
春枝作势又要推着板车去撞他们。
苏荣见状赶紧转身就跑。
这一家三口走后,院门前就只剩下看热闹的邻居。
李大娘看春枝把刚才那三人当骗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啊春枝,我不知道他们是骗子……”
李大娘真以为是春枝的亲人过来认亲了,才急着过来跟春枝说。
“没事的李大娘。”春枝一边整理着板车上的东西,一边跟李大娘说:“我刚看见他们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们是骗子,您来找我也是一片好意,今儿辛苦您了。”
李大娘连忙道:“不辛苦不辛苦,你没事就好。”
说完这话,李大娘就转身回屋去了。
一众看热闹的邻居也各自散去。
春枝抬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推着板车进院子。
霍峥拄着拐杖跟在她身后走入院中,嗓音低沉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三人是骗子?”
春枝把东西从板车上拿下来清洗,头也不抬地说:“猜的。”
“猜的?”
霍峥觉得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
春枝一边清洗豆腐框,一边说:“我以前不叫春枝,但叫什么我给忘了,他们一来就喊我春枝,这明显有问题。”
霍峥道:“他们后来不是改口叫你小玉了?”
“是啊,想必你也看得出来,他们是临时改口。”
春枝干活手脚麻利,三两下就把豆腐筐洗干净了,放在院子里晾干。
她回头跟霍七说:“你顺手把院门带上。”
霍峥被春枝支使着做了许多小事,现在已经颇为习惯,什么都没说,就回头关上了院门。
小小的院落只有他和春枝两个人,院门一关,好似把所有嘈杂喧嚣都隔绝在外了。
春枝看着霍七拄着拐杖缓缓走过来,同他说:“我在临水镇这么多年,亲生父母都没有招来,怎么一成亲就有人找来了呢?”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
院门前点了灯,春枝付了车钱,让车夫驾车回去,她提着卤肉和两坛子酒,推门而入就看见霍七坐在八仙桌旁,桌上点了一盏油灯。
灯火昏黄,笼罩在霍七身上,整个小院都暖意融融。
“我回来了。”
春枝提着卤肉和酒上前,放在八仙桌上。
霍峥抬眸看向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模样,“回来的这么晚,还这么高兴?”
春枝笑盈盈道:“县令大人把豆腐作坊判给我了,我当然高兴,我还买了卤肉和酒回来庆祝呢。”
霍峥闻言,有些奇怪地问她:“那个吴信来县衙了?”
春枝道:“是啊,他被人打的好惨,全身都包着白布,被人用担架抬着来的。”
霍峥心道是我低估这些市井小民对银钱的执着了。
春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问他:“你吃晚饭了没?”
霍峥道:“你说呢?”
“看来是没吃,饿了吧?我马上做饭,很快就好。”
春枝把卤肉用碗盛上,又点起灶火,快速炒了两个菜,快速端到八仙桌上,又找出两个杯子来,给自己和霍七都倒了一杯酒。
春枝说:“今日县令大人不仅把豆腐作坊判给我了,陆景云还给我过了户,值得庆贺,咱们喝一杯!”
霍峥不觉得小小一个豆腐有什么值得庆贺的,而且听春枝这话的意思,“陆景云还真来给你做证了?”
“是啊。”春枝已经把酒杯举起来了,抬了抬下巴,示意霍峥也端起酒杯。
霍峥端起酒杯,又问她,“你跟陆景云一起回来的?”
“我才不跟他一起。”春枝道:“我自己租马车回来的。”
她说着,举杯跟霍七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县里买的果子酿,甜甜的,很好喝。
春枝喝了一杯之后,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她见霍峥不喝,笑着问道:“你不是不爱喝酒,还是酒量不行啊?”
霍峥微微挑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春枝又给他满上一杯,招呼着他多吃点菜。
卤肉很香,正适合下酒。
果子酿喝起来是甜的,但后劲很足。
春枝连着几杯酒下肚,脸颊绯红,酒意有些上头,看眼前的霍峥,越发觉得俊美可亲。
她盯着霍七看了许久。
霍峥被她看得有些燥热,“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你好看啊。”春枝有些醉了,想也不想就说大实话。
霍峥笑了一下,“难不成你见到好看的人都这样盯着看?”
“倒、倒也没有。”春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不会盯着别人看,但你是我夫君的。”
霍峥轻笑道:“这时候不提你我是假成亲的事了?”
“嘘。”春枝把食指放到唇边,对霍七说:“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更好看。”
霍峥顿时:“……”
春枝还想喝酒,拿起酒杯却发现已经空了,她拿起酒坛给两个酒杯都满上,带着醉意喊“霍七”。
“嗯?”
霍峥坐在她身侧,仰头看着满天星河。
小小的院落里,抬头就能看见星辰浩瀚。
春枝头身子一歪,靠在了霍峥身上,举着酒杯问他:“你是不是快走了?”
霍峥没有推开她,“为什么这样问?”
春枝道:“不知道……就是感觉你伤好了就会走。”
她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
但她今儿高兴,又不知果子酿的后颈这样大,一连喝了好几杯,这会儿脑子稀里糊涂的,有什么就说什么。
霍峥一时间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她。
春枝靠在霍峥身上,喃喃道:“你走了之后,还会回来看我吗?”
春枝被这些拦住也不慌,清声道:“这是药铺,人人都来得走得。你让人这样拦着我,是何道理?”
纪如珍还没开口,她身边的婢女先出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我家小姐是丞相嫡女,状元之妻,别说只是让人拦住你,就算要打你,你也只能受着!”
两个婢女刁钻刻薄。
拦着春枝的几个仆从一脸凶恶。
药铺掌柜开口劝道:“状元夫人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药铺真是蓬荜生辉,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跟我说。她就是个买药的客人,还请您看在我的面子,让她走吧。”
纪如珍不发话。
拦着春枝的几个仆从动都不动一下。
纪如珍打量着春枝,没想到她被赶出陆家之后,没有躲起来哭,也没有一蹶不振,而是照样出摊卖豆腐,现在还出现在了药铺里。
纪如珍自己是因为老夫人病了,她想博个孝顺之名,压一压丞相之女抢人夫君的谣言,才亲自出来把临水镇所有大夫都请回陆家去,便怀疑春枝是知道陆老夫人病了,才故意来药铺买药,想借此机会重新回到陆家。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纪如珍道:“你昨日将母亲气病了,拿了银子一走了之,还到处散播谣言,说景云抛弃童养媳。你不过就是景云捡来的奴婢,无媒无聘,凭什么自称景云的童养媳?”
“我没有散播谣言。”
春枝对纪如珍没什么可说的。
她跟陆景云相依为命的那十年,虽然无媒无聘,但是整个临水镇的都知道他们是一对。
没有正儿八经地成过亲,却对着皇天后土发过誓,此生相守,绝不相负。
现在是陆景云违背誓言在先,春枝不纠缠不报复已是给彼此留了最后一丝情义。
偏偏纪如珍不肯放过她。
纪如珍说:“你没有散播谣言,那整个临水镇的人为什么都在非议我和景云?”
春枝道:“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放肆!你一个贱民,也敢这样同我家小姐说话?”
纪如珍的婢女冲上前来,抬手就要扇春枝的脸。
春枝一把扣住了婢女的手腕,然后反手就给了这婢女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作响。
婢女脸上立刻就浮现了一个五指印。
春枝每天做豆腐磨豆腐,看似柔弱,其实手劲要比一般姑娘大上许多。
“你、你敢打我?”婢女呆愣了片刻,捂着脸转身跑到自家主子面前,“小姐,她……她打我。”
纪如珍仗着丞相之女的身份,在京城过的也是众星捧月的日子。
哪里见过春枝这么不讲尊卑,二话不说就还手的。
“没用的东西,退下。”
纪如珍说着,亲自上前。
几个仆从见状,伸手来按住春枝。
春枝见势不好,抬腿重重踢向其中一个仆从的裆下,在对方吃痛倒下的时候,飞快地冲出药铺。
外头街道上人来人往。
小摊贩们都认得春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打趣她:“春枝你好好的跑什么?后面有老虎追你啊!”
春枝跑到卖菜刀的张大伯摊前,拎起一把菜刀就转头对上那几个仆从。
谁都没想到她敢提着菜刀折返回来。
仆从们都慌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纪如珍也走出了药铺,看着春枝提着菜刀朝自己走过来,小脸也白了几分,“你、你要做什么?”
春枝拎着菜刀站在纪如珍面前,其实她的手也在抖。
纪如珍带了好些仆从婢女,她只有孤身一人,光天化日持刀对人,说不定要被抓进大牢蹲牢狱。
可是她眼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春枝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道:“你不是问我,无媒无聘,凭什么自称陆景云的童养媳吗?”
纪如珍此时面白如纸,根本就不敢吱声。
她是相府千金,养尊处优惯了,即便同别的官家千金有矛盾,也都是用后宅手段来报复彼此,比如给人茶里下药,偷偷在让人在背后将对方推下水……
何曾见过,拎着菜刀跟人说话的对手。
加上街上人太多,仆从们都不敢擅自动手。
春枝道:“我们是没成过亲,那是因为陆景云说过,等他高中,要用八抬大轿娶我为妻,但陆景云失信了。”
她决绝地将在心尖占据了大半位置的陆景云一点点剜下来,心痛的感觉难以言喻,但她没有一刻迟疑。
春枝对纪如珍说:“陆景云负我,是他的错。我只怪他,不曾怪你。但,这不是你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的理由。”
她站在人群中央,来来去去的行人为此停下了脚步。
雨后初晴,淡金色的阳光落在了春枝身上。
春枝道:“相府嫡女,状元之妻又怎样?抢来的就是抢来了,做什么非要颠倒黑白,将脏水都泼在别人身上?”
纪如珍张了张嘴,“我与景云是皇上赐婚,你凭什么说我是抢来的?你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说不定本来就是天煞孤星!”
她这话一出,街上这些跟春枝交好的小摊贩都炸了:
“你在放什么狗屁!”
“春枝从前是陆景云的童养媳这事,整个临水镇的人都可以作证!”
“什么丞相之女,我看就是个嫁不出去的,才非要抢人家夫君!”
这些最底层的反复走卒走上前来,护在了春枝面前。
隔壁卖猪肉的赵大哥拎着杀猪刀就过来了,“春枝别怕,有我们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卖菜刀的张大伯跑过来,把春枝手里的菜刀接过了过去,哄小孩似的哄道:“春枝乖,咱不玩刀。”
春枝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这么多人护在她身前,没了陆景云,她还有很多对她的人。
“啊!”纪如珍看到那把还在滴血的杀猪刀惊叫着躲到婢女们身后,什么高门贵女的气度都顾不上了,一边躲避一边尖声道:“你们都是死人吗?拦住她、拦着他们啊!”
纪如珍并不觉得自己抢了春枝的夫君。
春枝孤苦伶仃那是她的命。
但是她纪如珍不一样,生来就是丞相之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状元郎做夫婿,也是皇上赐婚。
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本该全都属于她。
谁跟她抢,谁就该死。
赵大哥将杀猪刀举高了一些。
一众仆从婢女们护着纪如珍落荒而逃。
小摊贩围着春枝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卖菜的给春枝塞了一篮子菜,卖布的给春枝塞了两匹布,连赵大哥给春枝剁一大块肉……
卖菜刀的张大伯想了想,把春枝用过的那把菜刀包了起来递给她,“春枝,这把菜刀你还是拿着,拿着防身用。”
春枝被他们感动得眼泪止都止不住,抱着一大堆东西回了家。
霍峥正在院子里转轮椅,听到开门声,抬眸看过去,就看见春枝抱着一大堆东西进门来,眼睛红红,像是刚哭过。
他没有立刻开口,等到春枝从跟前经过的时候,才开口问:“怎么哭了?”
“状元郎回来了!”
喧闹的街头传来一道惊呼,街上的行人纷纷回头看向正在豆腐摊前忙活的春枝。
春枝今年十九岁,穿着一身浅绿色的素衣,同色腰带束起纤细的腰,不施粉黛的小脸艳若桃李。
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豆腐西施,也是陆家的童养媳,靠着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艺赚钱供陆景云读书考科举,是街坊邻里人人称羡的一对佳偶。
陆景云离家三载,高中状元,今日衣锦还乡。
衙差们为其鸣锣开道,状元仪仗所到之处,鞭炮炸响,行人避让,人人都对骑着高头大马的状元郎投去艳羡的目光。
春枝抬头看向打马而来的陆景云,三年不见,他越发清雅俊美了。
红锦袍,状元帽,衬得陆景云面如冠玉。
他就这样骑着枣红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步步朝她走来。
像极了春枝梦中的场景。
她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边上的卖饼张大娘见春枝还在发愣,忍不住伸手推了她一下,“春枝,你还愣着做什么?你家状元郎回来了,快去前面迎接啊!”
张大娘说:“我帮你看着摊子,你快去迎接你家状元郎。”
“那我去了。”春枝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将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兴冲冲地迎上前去,“景云,你回来了。”
陆景云看到她之后却脸色微变,当做陌生人一般,径直从她跟前打马而过。
“大胆!一介民女竟然直呼陆大人名讳!”
随行的衙役只把春枝当做想攀附状元郎的穷亲戚,一边呵斥,一边把人往外推。
春枝险些被推倒在地,连退三步才站稳。
“停车。”
跟在陆景云后面的那辆马车里传出了一道娇柔的女声。
马车应声停下。
骑马走在前头的陆景云掉头来到车厢前,温声问道:“夫人,何事停下?”
一只白如凝脂的手掀开车帘,坐在车厢里的年轻女子蹙眉看向春枝,“夫君,她是谁?”
陆景云看也不看春枝一眼,语气淡淡道:“家中奴婢。”
春枝听到这句话,顿时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炙热激荡的心,瞬间凉透了。
泪水盈满了眼眶,春枝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跟陆景云相依为命十年,他曾发过誓说:“贤妻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
如今陆景云真的中了状元,却忘记了曾经的誓言。
他喊马车里的年轻女子为“夫人”,他在京城另娶了!
他说她是家中奴婢……
春枝鼻尖发酸,眼眶红红的。
陆景云去京城求学已整整三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有人跟春枝说,陆景云见过了外面的天地,早就把你这个童养媳忘到了天边。
春枝不信,每月按时托人给他寄钱,三年,三十六个月,没有一次拖延过。
她以为陆景云跟别的男人不一样。
可这一腔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陆景云感受到她的视线,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得到了荣华富贵,到底是问心有愧。
“家中奴婢也敢直呼你的名字,陆家的规矩真得好好改改了。”
纪如珍扫了春枝一眼,缓缓放下车帘,心里想着这个婢女过于貌美,不能再让他留在夫君身边,得趁早打发了才是。
陆景云打马经过春枝身侧的时候,压低声音跟她说:“先回家。”
然后就若无其事地走了。
春枝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状元仪仗走远,围观的行人也散了,她才回过神来,回到了自己的豆腐摊前。
原本跟春枝说恭喜的众人看到方才那一幕,都面面相觑,看到她回来,就假装各自忙碌。
“春枝啊。”张大娘想安慰春枝两句,一开口却先叹了一口气,“这男人啊,都没良心,如今陆景云高中成了状元郎,新娶的夫人定然也是高门贵女,你回家之后不要跟他们硬碰硬,好好说,知道吗?”
“嗯。”
春枝点了点头,收拾起已经卖得差不多了的豆腐摊,推着板车回陆家。
她到的时候,就看见陆宅门前站满了围观的街坊邻居,一见到她就议论纷纷。
陆宅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十年前陆景云的祖父和父亲相继去世,这个家就败了,只剩下三进三出的宅子。
大家都知道陆景云一心读书,这些年陆家全靠春枝撑着。
有人开口问:“春枝,你家状元郎带了新夫人回来,你知道吗?”
“陆状元娶了官家小姐,是不是不要你了?”
甚至有人说:“要是陆状元真的不要你了,你看看我怎么样?”
春枝没应声,把板车搁在门口,越过这些人往里走,把那些议论声都抛到了脑后。
陆景云和纪如珍正坐在堂屋喝茶。
陆母刚给衙役和报喜的人打赏完,笑容满面的,一看到她就招呼道:“春枝回来了。”
春枝走过去喊了声,“娘。”
“哎。”陆母握住了春枝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同她说:“如珍是丞相之女,她和景云乃圣上赐婚,玉成佳偶,你也不要怪景云,这事放到谁身上都会这么做的。你在我们陆家这么多年,街坊邻居都戏称你是景云的童养媳,我的意思是,若你愿意,就留下给景云做妾。”
纪如珍一听到这话,就放下了茶盏。
她先前跟婆母可不是这么说的。
春枝模样生得太好,跟陆景云又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让她留下,以后必然会生出许多麻烦,给些银子打发地远远地才好。
陆母现在却自作主张,要让春枝给陆景云做妾。
纪如珍心中自然不悦。
春枝不假思索道:“我不做妾。”
本朝妾通买卖,同奴婢无异。
从东市回家这一路,春枝想得很清楚,陆景云娶了别人已成事实,再争吵再纠缠也无用。
“陆景云。”春枝问他:“当初你说‘贤妻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你还记得吗?”
陆景云沉默不语。
他自是记得的,只是不愿当着纪如珍的面承认罢了。
“现在,我不要你了,我只要万两金。”春枝压下满心酸楚,眉眼认真地说:“你把钱给我,咱们之间就一笔勾销。”
陆景云难以置信地看着春枝,“你说什么?”
春枝字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不要你了,我只要万两金。”
纪如珍轻摇手中团扇,不悦道:“张口就要万两金,还真会狮子大开口。”
陆母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春枝啊,自你九岁那年,景云把你捡回家来,一直都是我们陆家养着你,要不是景云,你早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饿死冻死了。这些年我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般,你不愿做妾,想要钱,我能给的也会给你,可是万两金实在太多了,你怎么能这样强人所难?”
“我这里有三百两银子,足够还你这些年给我的钱。”陆景云从袖中取出三张银票,递给春枝,“你要就拿着,再多也没有。”
凭什么不要?
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银子过不去。
春枝伸手接过银票。
一百两一张,三张,一共三百两。
就此买断她累死累活供陆景云读书的十年。
春枝说:“说好万两金就是万两金,一文钱也不能少,这三百两我就当利息先收下,剩下的我以后再来要。”
“三百两还不够?你这是要景云的命啊!”陆母闻言,当即数落起春枝“没良心”、“钻钱眼里了”,见春枝没反应,又喊起头疼来。
以前陆母这样一闹,春枝就会什么都依着她。
但现在,春枝完全无动于衷。
纪如珍一边去扶陆母,一边说:“来人啊,把她给我赶出去。”
“走!赶紧走!”
随从和婢女们一起进来驱赶春枝。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
春枝被他们赶出家门,推倒在地。
下一刻,陆宅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豆大的雨点不断地砸下来,春枝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抬手抹了一把脸,爬起来拖着板车往城北走去。
城北那一带住的都是做些小买卖的人家,卖豆腐要赶早,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磨豆子,为了不吵到陆母休息,春枝这几年攒钱买了个豆腐作坊,后面带着两间小瓦房,她平时就住在那边。
她没有家了。
好在还有一瓦遮头。
还有可以养活自己的手艺。
春枝淋着雨,推着板车一边走,一边流泪,泪水被雨水冲刷,心好疼好疼。
她只放任自己这一刻,躲在雨里哭。
街上行人匆匆忙忙避雨,春枝视线模糊,一路跌跌撞撞地推着板车回到豆腐作坊,快要停下的时候,板车却好像撞到了什么,有重物闷声倒地。
春枝放下板车,上前去看,就看到了一个男人倒在板车前。
“喂,你没事吧?你醒醒!”
春枝伸手去扶倒在地上的男人,却摸到了一手的血,顿时大惊失色。
这样重的伤,绝对不是板车可以撞出来的,可四下无人,连个作证的都找不到,春枝只能先把男人半扶半拖地弄进豆腐作坊去,让他躺在床上。
天色极暗,屋里黑漆漆的。
春枝什么都看不清,她点亮桌上的油灯,举着油灯走到床边,男人很年轻,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身上有多处剑伤,一身玄衣几乎已经被血染透了。
春枝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
还有气。
春枝把所有能治伤的药全都找了出来,又拿来一把剪子、一打白布,打了一盆热水。
她坐在床边,对昏迷的男人说:“你伤得太重,这身衣裳也要不得了,我是替你治伤,才剪你衣服的,你醒来之后可不要怪我。”
昏迷的男人没法回应她。
春枝说完之后动手将男人身上的衣衫剪碎,扔到床下,然后将方巾浸入热水里打湿了,一点点擦拭男人的身体。
方巾很快就被血渗透,春枝洗洗擦擦,连着端出去了四五盆血水,才勉强帮男人收拾干净。
许是人一旦忙碌起来,就没工夫伤心了。
春枝擦净了男人的脸,才发现他满身是伤,也难掩矜贵俊美。
春枝长到这么大,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陆景云,而眼前这个男人半点不输陆景云,甚至还更胜一筹。
她给男人的各处伤口都上了药,然后用白布包扎好。
此处没有男人能穿的衣裳,春枝就直接拿被子给他盖上,想着明天天亮之后,再出去给他买套新的。
春枝做完这些就很累了,忙活了一天,又被陆家赶出来,还捡了这么一个重伤的男人回来,她简直心力交瘁。
但明天的日子还要照常过,春枝去前面的豆腐作坊去把明天要用的豆子泡上。
忙完之后,她回到后面的小屋,守在男人床前。
春枝这只有一张床,让给男人躺之后,她就没地方睡了,只能坐在椅子上凑合一夜。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会醒。
春枝怕男人半夜发热,伤势恶化,索性就把椅子搬到床前,坐在边上守着他。
夜色越发深了,外头风雨交加,小小的一盏油灯被夜风吹得忽明忽灭。
春枝守着守着,就打起了瞌睡。
大雨滂沱的夜里,天边电闪雷鸣。
春枝一下子就被吓醒了,她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却看见窗外有道人影鬼鬼祟祟。
进贼了——
春枝快步走到桌边,拿起了刚刚用过的那把剪子,然后将油灯吹灭,悄悄躲到了床后面,用床帐掩住身形。
来人翻窗而入,一边往里摸,一边淫笑,“春枝,好春枝,听说你被陆家赶出来了,哥哥特意过来安慰安慰你,你在哪儿呢?怎么不出声?”
春枝听出这是街头流氓张虎的声音,先前这人就总是借着买豆腐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
先前张虎还顾忌着她的陆景云的童养媳,不敢做得太过分,今日听说陆景云另娶官家小姐,抛弃了她这个童养媳,就趁夜摸了过来。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哗哗作响。
春枝躲在床后面,害怕地用双手紧紧握住剪子,屏住了呼吸。
屋子里漆黑一片。
张虎看不见春枝在哪,身上带的火折子也被雨打湿了点不起来,就摸黑往前走。
“哎呦!”
张虎撞到了桌角,痛呼一声。
春枝紧张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她住的地方偏僻,今夜又下着大雨,即便大声呼救,也喊不来人,反而会暴露她此刻的位置。
春枝咬紧了牙关没有出声。
只等着张虎靠近过来,给他一剪子。
“好春枝,你别不出声啊,你叫声张虎哥哥,哥哥疼你!”
张虎揉了揉撞疼的肚子,绕过桌子继续往前摸,屋子小,他很快就走到了床边,伸手去掀开被子,摸到了一具未着寸缕的身躯。
“哟,没穿衣服。”张虎大喜过望,“春枝,你是知道今夜你张虎哥哥要来,所以特意脱光了等我是吧?”
张虎说着就往下摸去。
忽然间,床上的人动了,一把捏折了张虎的胳膊,然后将人踹飞出去。
张虎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口吐鲜血,摔落倒地,“你……你不是春枝,你到底是谁?”
“滚!”
床上的男人沉声喝道。
只一个字,便气势逼人。
“男人!春枝你竟然在屋里藏了男人!”张虎一边喊着,一边手脚并用地翻窗离去。
床上的男人抓起枕边的药瓶当做暗器一般飞出去。
正挂在窗户上的张虎应声倒地,连连喊道:“好汉饶命!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早知道您在这,我也不敢来啊!”
张虎连滚带爬地跑了。
春枝在床帐后面多站了一会儿,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她才悄悄地掀开帘帐,走出来。
床上的男人听到动静,一把将春枝拉过去,掐住了她的脖子,“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
春枝下意识地就用剪子扎他,却被男人反扣住了两只手。
剪子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春枝被掐得生疼,勉强发出些许声音来,“是我救了你……”
“你救了我?”霍峥冷声道:“我只是晕倒了,不是失忆,明明是你推着板车把我撞了。”
话虽如此,但霍峥还是很快就松了手。
“咳咳咳……”春枝立刻后退,离男人八步远,抬手揉了揉脖子,“那也是你原本就重伤在身,若你身上没伤,就板车这么轻轻地撞一下,还能把你撞伤不成?”
她怕男人死在自家门口,若是官家的人过来问话有理也说不清,这才将人扶进门。
现在男人醒了,张口就说是她撞的他。
撞是真的撞了,但真正造成男人昏厥的是他身上的伤,不是板车撞的那一下。
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春枝说:“我原本可以将你扔在街上不管的,大雨天的没人出来救你,你淋一夜的雨,说不定明天就死了。现在你好端端地躺在我床上,还有力气掐我脖子,怎么不算我救了你?”
屋里没点灯,伸手不见五指。
霍峥都被她这副言之凿凿的模样气笑了,伸手摸到自己身上好几处地方都包着白布,像是已经上过药。
这姑娘说她救了他,倒也不完全是瞎话。
春枝摸到桌边,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油灯。
灯火亮起的那一瞬间,霍峥立马抖开被子,盖在了身上,不悦道:“你忽然点灯做什么?”
霍峥身上什么都没穿。
春枝也是在点亮油灯,看清眼前景象之后才想起这回事的。
只是男人一副被她占了便宜的反应,春枝又好气又好笑:“你反应这么大作甚?”
她说:“先前给你上药的时候,你身上都被我擦遍了,还差多看这一眼吗?”
“你!”霍峥何曾见过这样不知礼数的姑娘,皱眉轻斥道:“乡野之女,不知羞耻。”
“我是乡野之女,你又是哪里来的大人物?”
要换做平日,春枝未必跟他争这个。
偏偏她今日受尽委屈,气也不顺,当即反驳道:“救命之事,何分男女?我若是救人的时候还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就该让你躺在街上等死!”
霍峥俊脸微僵道:“伶牙俐齿!”
春枝道:“那你走啊。”
霍峥顿时:“……”
是他不想走吗?
他要不是光着,早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霍峥才再次开口道:“我衣裳呢?”
“剪了。”
春枝说着,指了指床前那堆破布。
她还没来得及烧掉。
霍峥闭了闭眼,“去给我找套干净衣裳来。”
这随意支使人的做派。
春枝险些以为自己是他家里的小婢女。
春枝道:“我这没有男人穿的衣裳,等明天、天亮之后我就去给你买。”
这话说完,她好半天都没听到男人回答。
春枝转身一看,才发现男人又晕过去了。
她上前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即便人昏迷着,气息也比先前平稳了许多,她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这个男人一醒来就掐她脖子,还说她不知羞耻,但张虎也是他赶走的。
春枝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算不上什么大恶人。
男人已经醒过来一次,想来下半夜伤势也不太会变得更糟糕。
春枝就搬着椅子去了隔壁囤积黄豆的屋子,将银票找了个坛子藏起来。
她靠在椅子上眯了两个时辰就起床磨豆子、做豆腐。
外头还在下雨,只是雨势稍微小了一些,她打着伞,去就近的成衣铺子买衣裳。
成衣铺的掌柜钱三娘跟春枝挺熟的,还没开张就被她叫起来了,打哈欠来开门,“哎呦,春枝,稀客啊。你一大早的来买新衣?莫不是想好好打扮打扮好把状元郎的新夫人比下去?”
临水镇不算大,有点热闹不出半日,就能传得满城皆知。
钱三娘自然也听说了状元郎陆景云带着新夫人衣锦还乡,抛弃了童养媳那事。
“三娘说什么呢?昨日有个亲戚来投奔我,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我这是帮他买衣裳来了。”
春枝可不敢跟钱三娘说自己昨天夜里捡了个男人回家。
“给亲戚买啊,那进来挑吧。”
钱三娘听到春枝这么说,原本冒着八卦之光的双眼瞬间就暗了下去。
春枝进了成衣铺子,就走到男子衣裳那边,粗衣麻布是最便宜的,但看男人那矜贵样,粗衣麻布的实在不合适,她给挑了一身靛蓝色的圆领袍。
钱三娘见状,眼睛又亮了起来,“买男装啊?”
“嗯。”
春枝点了点头,也不跟钱三娘多说什么,继续挑衣裳,
钱三娘又问:“他大概多高,身型多大?”
春枝回想了一下那男人的模样,身形高大,腰身精壮,满身的伤都不显病弱之色。
她缓缓道:“身高大概八尺,不胖不瘦,还挺精壮的,这衣裳合不合适?多少银子?”
钱三娘道:“身高八尺,这件正合适,可这衣裳不便宜,最少也要二两银子,咱们街坊邻居的,我就不跟你叫价了,要是卖给别人,我少说也要个五两。”
春枝咬咬牙道:“二两就二两,你帮我包起来,然后再配一套里衣。”
“行。”钱三娘麻溜地帮她包了起来,“里衣我只收你半贯铜钱。”
春枝拿碎银子付了钱,提着包好的衣裳回去了。
钱三娘送春枝到门口,等人走远了,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嘀咕道:“不对……春枝是陆景云捡回家的孤女,哪来的亲戚啊?”
春枝拿着新买的衣裳回到家,轻轻推开屋门,发现男人还没醒。
她把新买的衣裳放在枕头边,也不管男人能不能听见,就跟他说:“衣裳我给你买来了,你醒来之后就换上,然后赶紧走。”
昏睡中的男人毫无反应。
春枝站在床前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便转身出去,推着板车出摊卖豆腐去。
“春枝来了。”卖饼的张大娘满眼怜爱地看着她,“他们都说你今天不会出摊了,要占用你的摊位,我不让,一直帮你留着呢。”
春枝感激道:“谢谢张大娘。”
她一出摊,就有人排着队来买豆腐,生意竟比往常还好上许多。
春枝手脚麻利地切豆腐,然后用荷叶包起来称斤两。
白色雾气袅袅升起,越发衬得春枝唇红齿白,杏眸桃腮。
有外乡人从摊前经过,忍不住感慨这十里八乡最有名的豆腐西施,果真名不虚传。
今日的队伍排得有些长,时不时有相熟的老客问春枝,“春枝,你以后真不回陆家了?”
“是不是状元夫人容不下你啊?”
还有人说:“依我看啊,春枝跟陆状元散了也好,不然我们以后上哪去买这么好吃的豆腐!”
众人都把这事当热闹瞧,说什么的都有。
春枝只是笑笑,跟往常一样说:“以后常来啊。”
众人见她不哭不闹,脸上也没有什么怨怼之色,再在她面前提这事也只能讨个没趣,渐渐地散去了。
春枝继续忙碌着,等到豆腐卖得差不多的时候,却有两个大娘在摊位前吵了起来,“我先来的!你凭什么插队?”
“明明是我先来的!”
两人都年近五十还穿得花枝招展,是临水镇最有名的两位媒婆,李媒婆和赵媒婆。
先前陆景云一直不回来,这两个媒婆也曾先后登门,万分热情地要给她说新的亲事,所以她认得这两人。
春枝说:“不用争,正好还剩下最后两块豆腐,你们一人一块,两人都有。”
“这两块豆腐我都要了。”李媒婆凑上前道:“春枝啊,以前我要帮你找夫婿,你说你要等陆状元,现在他娶了别人,你也该另嫁了吧?城南的周员外一直都很喜欢你,愿意出五百两的聘礼,娶你做续弦呢!”
赵媒婆一手肘把李媒婆撞到一边,自己上前道:“春枝这样的好模样,要什么样的夫婿找不着?城东的楚公子也对你心仪已久,楚公子二十有六,尚未娶妻,别的姑娘他都看不上,就相中了你呢。”
春枝没应声,把两块豆腐各自打包好,递给两人,收了钱就推着板车往回走。
今日买豆腐的人多,还没到晌午就卖完了,刚好回去给自己煮碗面当午饭。
两个媒婆铆足了劲在后面追,一边追还一边说那位周院外和楚公子有多好多好。
春枝推着车走得飞快,回到豆腐作坊之后,就立马把门关上,将两个喋喋不休的媒婆都关在门外。
不管她们怎么叫门,春枝都不开。
过了许久,李媒婆和赵媒婆才吵着架,各自离开了。
春枝靠在门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往小屋那边看,就看到身着靛蓝色圆领袍,身如玉树的年轻男人站在窗边。
陋室木窗,他站在那里却自成风景。
简直让她这小小的豆腐作坊蓬荜生辉。
男人听到门外的动静,抬眸朝春枝看了过来。
他的眼眸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春枝缓缓走到窗边,秀眉微蹙道:“你怎么还没走?”
许是从来都没被人这样赶过。
男人眼里浮现了一丝难以置信,“你在赶我?”
春枝道:“还不够明显吗?”
很明显。
所以霍峥的心情更复杂了。
春枝道:“伤口给你上药包扎了,衣裳给你买了,你也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吧?”
她昨夜是怕男人死在自家门口,才把人弄回屋的。
现在人醒了,还能下床,春枝就觉得他该自行离开才是。
可她出摊豆腐都卖完了,回来看男人还在。
实在不该。
霍峥俊脸微僵,“我伤得太重,暂时走不了。”
“伤得重,你倒是找地方养伤啊。”春枝道:“你留在我这个小小的豆腐作坊做什么?”
霍峥道:“养伤。”
春枝顿时:“……”
敢情是把她这当成不要钱的客栈了。
春枝道:“我的伤药昨夜给你用光了,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你要养伤,要么回家,要么去医馆。”
总之,不能留在她这里。
霍峥道:“家在千里之外,没银子去医馆。”
把没钱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春枝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她昨夜帮男人擦拭伤口的时候,已经把他的衣衫全剪了,身上除了一枚墨色的玉佩,什么值钱物件都没有。
男人说没钱,倒不是假话。
但这不是他留在这里的理由。
春枝道:“那你也不能留在这里。”
“为何不能?”
霍峥生来身份尊贵,所到之处,人人恭迎,仿佛能让他多看一眼,就是此生幸事。
这乡野女子,竟然要赶他走。
“你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春枝道:“该是我问,为何要让你留下才是。”
霍峥道:“第一,是你撞的我。第二,昨夜我救过你。”
男人还真有正当理由。
春枝当即道:“我是撞了你,但我也救了你,应当两相抵消才是。”
她大小算是个生意人,可不能做赔本买卖。
霍峥定定地看着她,“那我救了你,又该怎么算?”
“算我该多谢你。”春枝道:“那我给你磕一个?”
她说着,走上前去,用额头磕了一下窗户。
霍峥顿时:“……”
他就没见过能把账算得这么清楚的人。
说磕一个,就拿头磕窗户,也磕的独树一帜。
春枝小声说:“你有武功在身,又受了这么多伤,谁知道你是不是作奸犯科被官府追捕……”
“你说谁作奸犯科?”
霍峥剑眉微皱,脸色变得有些凶。
春枝吓了一跳,连忙道:“就算不是做作奸犯科,肯定也没干什么好事……小女子我就是个卖豆腐的,真的不敢留你,壮士、大侠,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她昨儿也是没办法了,才把人弄回家。
后来想想,就这样把一个人捡回家,真是太大胆了。
霍峥被她这样猜测,心中很是不悦,但看她一个貌美的弱女子独居,昨夜还差点被流氓地痞欺负,心思谨慎些,也不是什么错处。
霍峥思及此,沉声道:“我绝非作奸犯科之人。”
春枝趁机追问道:“那你是什么人?”
霍峥道:“过路人。”
春枝道:“我是问,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霍峥不答反问道:“我说我是好人,你就信?”
“不一定信。”春枝道:“但你若是说自己是坏人,那我是信的。”
反正不白问。
而且霍峥要是说自己是好人,春枝就能顺势说好人是不会挟恩图报的,这样她就可以送走这个麻烦了。
偏偏霍峥不不接这话。
可见这人不仅武功高强,心机也不浅。
春枝顿时更警惕了。
霍峥看出了她的防备,正色道:“你不必这样防着我。”
“不防着你,难道还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吗?”春枝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对你一无所知,连你从哪来,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霍七。”霍峥用了个化名,微微停顿了一下,“从来处来。”
春枝道:“霍七?这个名字一听就不像真名。”
后面那一句更是说了等于没说。
霍峥道:“我就是霍七。”
春枝观察男人的神色,确实看不出一点撒谎的样子。
“就算你把名字告诉我了,也不能留下。”春枝道:“我这就两间小屋,一间还堆着豆子,只有一间屋子能睡人,你我孤男寡女,怎能共处一室?对了,昨天你还说我是乡野之女,不知羞耻,怎么今日你也不知羞耻了?”
她把昨夜男人说的,照着样子还了回去。
霍峥顿时:“……”
这姑娘,还挺记仇的。
“你若是没钱,我可先借你一些,让你去住医馆,等你日后手头有钱再还我就行。”
春枝想着花钱送走这个麻烦。
霍峥也看出了她的这点心思。
但他现在不能去住医馆,今天上午他醒来的时候,听到门外有几十人的脚步声来来去去,显然是追杀他那些人在四下搜查。
那些人知道他受了重伤,必然会着重盯着医馆和药铺。
眼下别的地方,还没有这个小小豆腐作坊安全。
霍峥道:“我只是在你这借住几日,养好伤就走。”
说了这么久,又绕回了原点。
春枝坚持道:“不行。”
霍峥道:“我住柴房。”
春枝想也不想道:“那也不行。”
霍峥看向枪头,忽然间话锋一转:“你这墙头这么矮,什么人想翻都能翻过来,我走了,你准备拿着剪子跟人拼命?”
春枝回头朝矮墙看去。
她这院子本来就陈旧,院墙也矮,极容易翻进来。
先前那些是忌惮她有一个状元之才的未婚夫,所以不敢来招惹。
可现在……
临水镇人人都知道陆景云不要她了,昨夜张虎来的时候,有霍七把他赶走。
若这个男人走了,再有别的人想行不轨之事,她一个弱女子,确实难以自保。
春枝想到这里,要让霍七赶紧离开的心,稍稍有些动摇。
霍峥看出了她的动摇,凝眸看着她,耐心等待着,也不催促。
过了好一会儿。
春枝才开口道:“那你又如何保证,你就不会对我起歹心?”
霍峥注视着她,一本正经地说:“我见惯了绝色,你在我眼中也不过五官分明,相貌平平。”
春枝顿时:“……”
她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相貌平平。
不过,这男人生的这么好看,他母亲和家中姐妹定然都是难得的美人。
看不上她这样的,倒也不奇怪。
春枝看着霍七这张脸,忽然觉得他说的话还是可信的。
至于这男人有没有犯事,等她去衙门和贴告示的地方打听打听就知道。
而且霍七看着身体强壮,就算要留下养伤,应该也用不了多久。
有他在,不管夜里来谁来,春枝都不用慌。
这几天她赶紧找人把院墙砌高一些,这样就算霍七走了,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也不能轻易翻墙而入。
春枝这样想着,心里很快就有了主意,“说好了,你住柴房。”
霍峥点头:“嗯。”
春枝道:“那我留你在这养几天的伤,你伤好了就得马上走。”
霍峥听到她一遍又一遍地赶人,眉头微跳,又“嗯”了一声。
春枝心里稍稍安定下来,“那我现在去收拾一下柴房。”
柴房堆满了柴垛,这男人看起来矜贵的很,也不知道能不能住得惯。
不过她也不能把自己屋子让给霍七,只能让他凑合凑合了。
春枝转身就往柴房走去。
“等等。”
霍峥开口喊住了她。
春枝回头,“怎么?”
霍峥垂眸,嗓音低哑道:“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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