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冯清岁纪长风的其他类型小说《娘子树敌太多,我被迫上位了冯清岁纪长风全局》,由网络作家“洛春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带上他,我们去墨宝那边。”翠雀还以为自己能脱身了,谁知那胖丫鬟松开她,将那异族斗奴扛了起来。她一阵错愕。见冯清岁往外走,欲伸手拦人,手臂却纹丝不动。顿时心中大骇。——那孩子真的不是她杀的啊!怎么能将她留在这!冯清岁转头看了她一眼,眸色冷若寒冰。“没有你,他们不会死。”翠雀哑然。围栏眨眼就剩她一人,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躯干和腿脚虽然能动,但脖颈上套着铁链,哪都去不了。堂倌过来时,她猛跺脚,瞪大眼睛,试图告诉对方,她不是那个斗奴!对方却扬起鞭子,狠狠抽了她几下,骂道:“作什么妖!马上就开场了,省点力气逃命吧!”骂完从怀里取出一个瓶子,去掉瓶塞后,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洒到了她身上。她瞳孔骤缩。这是让斗兽丧失神智,不顾一切扑上来撕咬的药剂!—...
《娘子树敌太多,我被迫上位了冯清岁纪长风全局》精彩片段
“带上他,我们去墨宝那边。”
翠雀还以为自己能脱身了,谁知那胖丫鬟松开她,将那异族斗奴扛了起来。
她一阵错愕。
见冯清岁往外走,欲伸手拦人,手臂却纹丝不动。
顿时心中大骇。
——那孩子真的不是她杀的啊!怎么能将她留在这!
冯清岁转头看了她一眼,眸色冷若寒冰。
“没有你,他们不会死。”
翠雀哑然。
围栏眨眼就剩她一人,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躯干和腿脚虽然能动,但脖颈上套着铁链,哪都去不了。
堂倌过来时,她猛跺脚,瞪大眼睛,试图告诉对方,她不是那个斗奴!
对方却扬起鞭子,狠狠抽了她几下,骂道:“作什么妖!马上就开场了,省点力气逃命吧!”
骂完从怀里取出一个瓶子,去掉瓶塞后,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洒到了她身上。
她瞳孔骤缩。
这是让斗兽丧失神智,不顾一切扑上来撕咬的药剂!
——不!我不要进斗兽场!
堂倌骂骂咧咧,解下铁链,将她拖往斗兽场方向,她剧烈挣扎,招来的只有更加狠烈的鞭打。
不一会,她被拖进了斗兽场。
悬满头顶的灯笼将斗兽场照得一清二楚,赌客们围成好几圈,坐在没有点灯的场地周围。
幽暗中,他们的眼神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
“世子爷,您那条大黑狗刚刚又拉又吐,恐怕上不了场,您看要不要换一条?”
斗奴进场前,管事向韩瑞轩报了个坏消息。
韩瑞轩很是不快。
“你们怎么照看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管事连连道歉。
“可能是刚换了地方,它还不适应,过两天肯定能好起来。”
这条狗是翠雀极力推荐的,韩瑞轩倒没多少期待,发作了一番后,让管事换了他存在这的另一条狗。
待管事离开,他往身侧扫了一眼,拧起眉头。
这翠姬怎么去个净室去那么久?
很快他就把疑惑丢到一边。
斗奴进场了。
这斗奴大概伤势太重了,看起来有点畏缩,进场后觑了一圈周围,居然朝他所在方向走来,踹了几脚围栏。
是在发泄不满吗?
韩瑞轩抿了一口酒,唇角露出一丝嘲讽。
先前那几场,这斗奴表现得异常桀骜,扫向他们的眼神,满是不屑,仿佛看垃圾似的。
让他很是不爽。
好在等会这贱奴就会低下自以为高傲的头颅,惊慌失措地向他们求救,却绝望地迎来恶犬尖锐的牙齿。
而后被撕成碎块,连骨头都被啃噬殆尽。
-
翠雀被拖进场后,僵了几瞬,看向周围,找到韩瑞轩后,朝他这边的围栏走去,伸出右脚,踹了好几脚围栏,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他注意到了。
但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显然并未认出她。
她焦躁不已,又踹了好几脚,韩瑞轩依然无动于衷。
急得她拿脚在地上写起字来。
她想写个“翠”字,然而才划了几下,铁门打开的声音传来,她扭头一看,魂没了一半。
斗犬进场了!
——救命啊!
她扑到围栏边,绝望地看着韩瑞轩,右眼挤出一行泪来。
韩瑞轩最爱看她单眼落泪的模样。
他勾唇笑了。
笑容冰冷而残忍。
是他看斗奴落入下风时一贯露出的表情。
翠雀真正绝望了。
察觉斗犬冲她扑来,她转过身,背靠着栏杆,用唯一能动的脚,踹开扑到跟前的狗。
但踹开这条,还有好几条。
它们都被饿了好几天,又受她身上的药物刺激,已经全然失去理智,和疯狗一样,只知道撕咬啃噬。
若非担心连累纪长卿,她已经把金氏和纪裴远的事捅到寿阳公主那去了。
纪长卿回过神来,正色道:“这事你不用管,我来处理。”
冯清岁落得轻松,笑道:“那妾身拭目以待。”
说着又拿起一个糍粑。
刚要送到嘴边,忽而反应过来,应该用筷子夹的,但偷偷拿眼看了下戚氏和纪长卿,见他们没什么反应,就依然按儿时习惯吃了。
真香。
吃过糍粑,下人传话,说纪三老爷来了,想见一见纪长卿。
纪长卿微微一笑,回道:“不见,告诉他,后日老爷子寿宴,我会去。”
下人自去回话。
冯清岁知他和纪老爷子不对付,平日见了面也不打招呼,如今主动表示去参加寿宴,定有古怪。
莫非,是为了金氏的事?
她顿起吃瓜之心,刚要开口,就被纪长卿一句话堵住:“娘,我去寿宴就好了,您和大嫂留在府里,省得看人脸色。”
戚氏点头:“也好。”
冯清岁暗自遗憾。
却说纪老爷子听了老三回复,眉眼微舒,道:“看来他已经想明白了,在朝中混,光凭个人本事是不行的,知道拉拢人心了。”
纪三老爷奉承道:“爹果真料事如神!”
纪老爷子白了他一眼,要不是老二老三老四都不成器,生的子孙也一个顶一个糊涂,他至于跟纪长卿那孽障低头?
“后日宴会要是弄出差错,你给我滚回江州守祖坟。”
纪三老爷躬身道:“爹您放心,儿子这几天不错眼地盯着,保管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纪老爷子不置可否。
转眼便是寿辰,纪府张灯结彩,鼓乐笙箫,高朋满座,好不热闹。
客人都来齐了,却迟迟不见纪长卿身影,纪老爷子脸黑如锅底,疑心纪长卿耍了他一场。
纪三老爷急得要上门催时,纪长卿姗姗来迟。
“贤侄,你终于忙完啦?”
纪三老爷堆满笑意迎上去。
见纪长卿身后还跟着个妇人,以为他把寡嫂也带来了,正要打招呼,却见妇人手里牵着个孩子。
那孩子,和老二纪裴远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表情登时就变了。
纪长卿带老二外室和孩子来赴宴,几个意思?
“贤侄,有话好好说。”
他一边伸手拦纪长卿,一边给随从使眼色,让随从带走金氏和孩子。
然而未能如愿。
纪长卿的小厮阻止了随从,纪长卿本人则抓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宴客厅走,对他的呼叫声充耳不闻。
待走进宴客厅,见着满堂宾客,他心如死灰。
纪老爷子见纪长卿来了,先是转怒为喜,继而看到金氏,神色瞬间阴沉下去。
不等他发作,纪长卿就笑吟吟道:“为恭贺祖父六十大寿,本相特地备了一份大礼。”
说着将安哥儿扯到身前,笑道:“还不叫祖父?”
安哥儿惶恐地唤了一声:“祖父。”
满座宾客看着安哥儿那张和纪家人如出一辙的脸,全都瞠目结舌。
纪长卿不是未婚吗?!
怎么突然冒出那么大一个孩子!
纪鸿德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顾不得维持老练沉稳的形象,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纪长卿面前,压低嗓音,咬牙切齿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纪长卿朗声道:“本相特地将二叔流落在外的子嗣送回来,自然是为了让纪府添丁进口,搏祖父一笑。”
还笑?
都快气死了!
纪鸿德抖着胡子骂纪长卿:“你自己做的好事,如何推到你二叔身上!不好好成家,学人养外室,赶紧给我滚!”
“妾身乃纪将军的未亡人。”
敲开纪府大门后,冯清岁一脸哀戚地报上身份。
门房脸上露出几分古怪。
“怎么又来一个?”
他小声嘀咕。
又来一个?
冯清岁心口微沉。
难道……
待带着丫鬟随下人进府,在厅堂见到个搂着个三四岁大的男孩坐在太师椅上的年轻妇人,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来给那位纪将军当未亡人的,不止她一个!
人家甚至还带了个孩子!
上门之前她考虑了方方面面,唯独没考虑过有人和她同时上门认亲。
都怪那位“抄家丞相”。
要不是他一连抄了三户她想去投奔的人家,害得她投无可投,一气之下跑来纪府,何至于出现这种意外!
她绷着脸走到另一侧椅子坐下。
趁丫鬟上茶的功夫,多看了那孩子两眼,见他眉眼有三四分像自己见过的那位纪将军,心又沉了几分。
这对母子,该不会真是纪长风的妻儿吧?
她只是想混进高门大户,查清姐姐一家的灭门真相,给他们报个仇,没想过霸占谁的身份……
姐姐并非她的亲姐姐。
她生而失明,被遗弃在乱葬岗,姐姐去乱葬岗拜祭父母,将她捡回慈幼院并照料长大。
十岁那年,大她六岁的姐姐嫁给江寂言,她随刚认识的师父离京寻药治眼。
从此一别就是七载。
半个月前,她满怀激动回京和姐姐团聚。
到了江宅,却只看到一片废墟。
一打听,半年前姐姐女儿淹死;随后姐夫触怒圣上,被打下天牢,死在牢里。
姐姐悲痛过度,小产身亡。
姐夫的寡母去郊外寺庙给他们点长明灯,回程服马受惊,坠崖身亡。
好好一家人,不到一旬全部命丧黄泉。
邻舍街坊唏嘘不已。
“……江宅里的下人给老太太停灵守夜时,不慎起火,也都给烧死了……”
冯清岁不信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
姐姐一家绝对是被灭门的。
查到姐姐女儿是在荣昌侯老夫人六十大寿那天,在荣昌侯府淹死的后,她直觉姐姐一家的死和荣昌侯府脱不了关系。
但要调查真相却很难。
荣昌侯府是皇后娘家,宅邸足足占了一条街,贴身伺候主子的下人都是家生子,平日也都住在府里。
她连这些下人都接触不到,更不要说接触他们的主子。
思来想去,只有混入高门,才能窥探一二。
谁知,半路杀出个纪长卿……
那孩子察觉到她的视线,冲她龇牙咧嘴,扮了个鬼脸。
冯清岁看着他宽大的门牙缝,忽而想起师父提过的一些话,心湖顿时平静下来。
她回了个微笑。
年轻妇人皱着眉头,一脸警惕地打量冯清岁。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顶着一张风华绝代的俊美脸庞,从厅堂右侧门口信步而入。
正是“抄家丞相”纪长卿。
纪长卿解开大氅,递给一旁伺候的丫鬟,走到上首太师椅旁,撩袍坐下。
“家兄生前孤形吊影,死后却冒出两个未亡人,世人若是知晓,怕是以为家兄跟那些处处留情的风流浪荡子没什么两样。”
“不知家兄哪里得罪了二位,要毁他一世英名?”
年轻妇人才知道冯清岁也是来认亲的,激愤道:“二爷怎么能将妾身和江湖骗子混为一谈!”
“我们安哥儿长得那么像大爷,任谁见了,都知道他是大爷的孩子。”
她把孩子往外推了推,好让纪长卿看清他的脸。
又轻蔑地扫了冯清岁一眼。
“不像某些人,一看就知道是上门行骗的,敢骗到二爷头上,真是不知死活。”
冯清岁一脸平静:“你这孩子和纪将军长得可不像。”
年轻妇人刚要反驳,就被纪长卿打断。
“哪里不像?”
他饶有兴味地看向冯清岁。
“牙齿。”冯清岁回道,“父母的牙齿状况往往会传给孩子。”
“这个孩子的门牙缝很大,纪将军一口牙齿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缝隙,这位娘子的门牙也甚是紧密,为何孩子与他们截然不同?”
“想必他亲生父亲另有其人。”
年轻妇人眼底掠过一丝慌乱。
“胡说八道!”她怒斥,“我们安哥儿的牙缝是啃骨头撑大的!看他眉眼就知道,和大爷一模一样!”
冯清岁:“听说纪家男人都继承了那位江州第一美男老祖宗的桃花眼,你这孩子就算眉眼像纪将军,也不足以说明他是纪将军所出。”
“姑娘言之有理。”
纪长卿忽然开口。
“这孩子的长相和纪某长兄不太像,和纪氏一个族人倒是如出一辙。”
年轻妇人掩面哀嚎:“二爷不想让安哥儿认祖归宗就算了,何必如此折辱妾身!妾身和谁生的孩子,自己还能不清楚吗!”
“四年前,大爷回京述职,带着一帮弟兄去排云楼吃酒,妾身在排云楼卖唱,不慎被人下药,送到大爷醉酒休憩的房间……”
“翌日醒来,妾身惊慌逃离,待后来发现自己怀孕,想找大爷说个明白,才知大爷早已离京。”
“只好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一边拉扯,一边等大爷回来,谁知等来的却是噩耗……”
纪长卿听罢,静静地看着年轻妇人。
“你是说,家兄喝醉酒,稀里糊涂和你成了好事?”
年轻妇人点头:“正是!”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纪长卿漫不经心道,“家兄一喝酒就喘不过气,向来滴酒不沾,绝不会发生你说的这种事。”
年轻妇人错愕:“怎么会,那晚明明是……”
“换个人家编吧。”
纪长卿摆摆手。
“来人,送客。”
年轻妇人还欲争辩,被候在一旁的两个丫鬟抓住手臂,架了出去,孩子一脸惊惶地跟着离开。
冯清岁看着这一幕,心情有点复杂。
对手失败了固然是好事,但纪长卿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了,显然不好糊弄。
也不知她能否糊弄过去……
一扭头,对上纪长卿洞若观火的眼神,心跳了跳。
“好了,该你了。”
纪长卿喝了口茶,往椅背上一靠,一副听戏的架势。
“希望你编的故事比她的周全一点。”
冯清岁:“……”
她默了一瞬,缓缓开口。
纪长卿却朝纪裴远看去,笑道:“二叔,你还不认下他们母子?”
纪裴远早已冷汗涔涔,便是给他十个胆子,也断不敢当着寿阳公主的面跟金氏和安哥儿有瓜葛。
“长卿,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就是怕他们母子影响你娶妻,也不能将他们栽到二叔头上啊。”
纪长卿嗤笑一声,对安哥儿道:“你娘要流放,你爹又不肯认你,看来只好送你去慈幼院了。”
安哥儿吓得小脸儿一片惨白,朝纪裴远投去求救眼神。
纪裴远一脸茫然。
金氏要流放?
什么流什么放?
下一瞬,便见金氏一头冲过来,跪倒在他腿脚边,抓着他的手臂痛哭。
“爷您说过老爷子寿宴让我们娘儿俩认祖归宗的,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放手!你这妇人,你不要脸长卿还要脸呢!”
纪裴远摆动手臂,试图甩开金氏,却反被金氏抓得更紧。
“爷您就是不在乎妾身性命也不能不顾安哥儿啊,他可是您的亲骨肉!”
满堂宾客侧目。
纪裴远窘得想死。
见寿阳公主神色越发冷淡,知她这人心里越恼火,面上越淡,恨不得踹死金氏。
“你不要命了吗!”
他厉声警告。
金氏却没有丝毫动摇,仍苦苦哀求。
他不知道的是,来纪府之前,纪长卿差人将金氏带去监牢,当着她的面,将她弟弟打得皮开肉绽,去了大半条命。
“我知他是你指使的,”纪长卿冷眼看她,“等会我带你们母子去纪府寿宴,你要是不能让纪裴远认下你们母子,就和你弟弟一样,流放充军。”
谁不知道纪长卿这厮心狠手辣,公侯之家都说抄就抄,说砍头就砍头,她一个妇道人家,流放充军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后悔莫及。
早知道就不和冯清岁过不去,不让弟弟找人冒充国公府的人对付她了。
然而木已成舟,她除了照纪长卿说的做还能怎么办?
“爷,您可怜可怜我们母子,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金氏泪流满面。
“好了,大好日子,别闹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孩子是你的种,你就别在这装模作样了。”
寿阳公主忽然开口。
金氏哭声一顿。
纪裴远一颗心悬了起来,寿阳她,是什么意思?
却见寿阳公主看向纪鸿德:“公爹,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宴吧。”
纪鸿德一颗心沉了下去。
寿阳公主若是闹起来,倒还好说,说明她心里对老二还是在意的;如今不仅不闹,还能顾全宴席,怕是……
他狠狠剜了一眼纪长卿。
纪长卿权当没看见,施施然坐到留给他的位子,慢条斯理地吃起宴席。
宾客们被他这份“大礼”唬得一愣一愣的,也没敢和他套近乎。
纪长卿吃饱饭就告辞了。
纪府这边却跟大地震似的,被震得人仰马翻。
先是寿阳公主以纪裴远不守夫道为名,休了他这个驸马,还打了他一百大板,把他两条腿都给打断了。
继而纪鸿德这个荣退尚书被取消一切荣退官员待遇,并勒令不得从事任何教职。
而后纪三老爷、纪四老爷的官职也被革除。
虽然他们两个的官职也不高,只是五六品官而已,但有官身和没官身,可是天差地别。
可以说,寿宴这一场闹剧,直接将纪氏踢出了簪缨世族行列,成了普通人家。
金氏原本想着,纪裴远被休也没什么,好歹他们娘儿俩有个正经名分了。
冯清岁感觉有点蹊跷,笑问道:“嬷嬷这般模样,难道以前见过我?”
妇人登时垂下头来:“不曾见过。”
“听说你是手脚不干净,被自家小姐发卖的。”
冯清岁边说边留意她的神色。
妇人下颌绷紧了几分,双手不自觉攥紧裙角,但沉默了几瞬,也没有替自己辩解,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想必另有隐情。
冯清岁心想。
继续问道:“你可会算账与管人?”
妇人回道:“会,奴婢先前是在铺子里当管事的。”
冯清岁便看向牙人:“多少钱?”
牙人这才反应过来,她想买这妇人,摇头道:“宁大小姐那边说了,要卖远一点,不许留在京城。”
冯清岁笑了笑:“我是乌城人,乌城还不够远吗?”
牙人讶异:“您是乌城人?”
“是啊。”冯清岁微微颔首,“我来京城办点事,办完就回乌城了,你把她卖给我不算违规吧?”
迟疑片刻后,牙人点头:“确实不算。”
心里盘算着,反正这妇人送来大半个月了,也没遇上外地买家,这位年轻夫人既然是乌城的,卖给她也算符合要求,虽然她可能短时间不会离开京城。
“那就卖给您吧。”
牙人同意了这桩买卖。
“不过会纺织的女子我们这里暂时没有,您是要买还是要雇?”
“雇。”
“那您留个地址,我这边找到人了,好联系您。”
冯清岁让他到刚刚租下的其中一座宅院找她就好了。
牙人道好,在冯清岁带着妇人离开时,又叮嘱了句:“您在京期间,最好还是别让她露面,不然国公府那边的人撞见了,我们不好交代……”
冯清岁应了下来。
“放心,不会让你们难做。”
她把妇人带到刚租下的宅院,问过姓氏后,笑道:“徐嬷嬷,以后这里就归你管了,我要在这里开个羊毛作坊,斜对面那座宅子也是我租下的,打算弄个羽绒作坊,到时也归你管,你可有信得过的人?可以叫来一起帮忙,工钱好算。”
徐嬷嬷道:“有两三个可用的。”
冯清岁从荷包取出三百两银票,递给她。
“需要添置什么,你看着办。
我要做的毛衣和羽绒服不多,大概各两百件,每个作坊二十人应该够了,到时管早午餐,得雇两个厨娘,还得安排个采买。
这几天你先让人到城中各处购买羊毛和鸭绒鹅绒,等牙行那边找到人了,再安排清洗晾晒。
制作要用到的工具我这边会找工匠制作,到时再送过来。
……”
徐嬷嬷听完她的交代,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攥着银票道:“夫人一下子给奴婢这么多钱,就不怕……”
“你知道我是哪个府上的夫人吗?”
冯清岁笑问。
徐嬷嬷摇头。
“我是纪丞相长嫂。”
冯清岁搬出了纪长卿的名头。
“前有宁国公府,后有丞相府,你敢逃?”
徐嬷嬷:“!!!”
“那您不是京城人吗?怎么说自己是乌城人?”
“我祖籍乌城。”
“……”
徐嬷嬷还想问两句,但看着冯清岁明艳的脸庞,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冯清岁回府后,就画起了草图。
纺线、织毛衣、做羽绒服,这些技能都是师父闲来无事教给她的。
她第一次穿上毛衣和羽绒服过冬时,因为太过温暖,都有点不习惯了。
她和姐姐在慈幼院时,冬日穿的都是柳絮和芦花做的袄子,初寒尚可,严寒完全不顶用,跟没穿似的。
院监说他们的日子够好的了,穷人家都是睡稻草裹稻草,房子到处漏风,因为缺薪少炭,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只能灌冷水。
这些话安慰不了她,她觉得每个冬天都很漫长。
手脚总是冻得裂开,风一吹,像有无数把刀子在皮肤上划过。
脸也被划开无数细缝,总是红扑扑的。
有时还会流血。
姐姐夜里抱着她睡,替她抵挡从窗缝里硬挤进来的寒风,手脚不曾暖过,落下病根,来月事后,总跟渡劫似的。
她拜师后,让师父帮姐姐看了,开了调养的方子,才放心随师父走。
给姐姐寄毛衣和羽绒服时,她在信里感叹:要是早点遇到师父就好了,我们就不用挨冷了。
姐姐回她说:“以后我们都不会挨冷了,我们还可以让其他孩子不用挨冷。”
姐姐有心做善事,但她是慈幼院长大的孤儿,姐夫家境贫寒,幼年丧父,是寡母做绣品养大的,刚开始当官时也捉襟见肘,同僚应酬从来不去。
直到小与出生,他升了礼部郎中,涨了薪俸,一家人手头才宽绰些。
过年穿得起新衣,日常也吃得起肉。
姐姐不用再卖绣品补贴家用。
但她还是不断刺绣,把卖绣品的银子攒下来,打算给慈幼院的孩子捐棉服。
姐夫很支持她,省下自己的薪俸,和她一起捐。
小与刚好是立冬出生的,他们每年便在小与生辰这天,选一家慈幼院捐赠。
“给小与积积福。”
姐姐在信里如此写道。
可小与只活了四个年头。
姐姐夫妻不得善终。
冯清岁放下画笔,看向几案上的腊梅花。
大半花朵已经凋零坠落,只有零星几朵挂在枝头,隐隐散着幽香。
积福行善又如何,老天爷从来不曾许诺善有善报。
人想要什么,只能靠自己。
她会用她的双手,拿她想要的公道。
三天后,徐嬷嬷遣人告知,牙行那边物色了四五十人,请冯清岁过去看看。
冯清岁带着她一起去牙行选了人。
这些人有纺棉麻线经验,上手毛线不难,冯清岁教了两遍,便都学会了。
徐嬷嬷已经将原料、清洗晾晒用具、床铺桌椅、锅碗瓢盆灶台等物件准备妥当,厨子也雇好了,人一到就能开工。
冯清岁夸奖:“嬷嬷不愧是国公府出来的人,办事就是妥帖。”
徐嬷嬷显然调整好了心态,提起国公府没再低头,而是平静道:“夫人过奖了。”
冯清岁把接下来的事项安排好,由徐嬷嬷跟进。
自己每天依然陪荣昌侯世子夫人减重。
从魏氏这边又得到一条新消息。
“三个月前,妾身在边境捡到一个重伤濒死的男人,将他带回乌城救治。”
“我们相处了大半个月,从彼此提防到两情相悦,他告诉妾身,自己叫纪长风,是正在边境领兵作战的骠骑将军。”
“因着急赶回战场,他伤势稍有好转,就离开了。”
“临行前给了妾身一枚玉佩,让妾身等他凯旋归来,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谁知……”
“妾身此番上门,是想抱牌成亲,给他服丧……”
说完,从腰侧荷包掏出一块玉佩,递给身后伺候的丫鬟。
丫鬟检查了一番,方将玉佩呈给纪长卿。
那是一枚羊脂玉制作的勾云纹佩,白皙细腻,温润柔和,有着被人把玩过无数遍才有的动人光泽。
纪长卿摩挲着玉佩,微微垂下眼眸。
除了他的心腹,没人知道,“纪将军”和“纪丞相”其实是同一个人。
他九岁那年,长兄吃汤圆噎死。
母亲自责不已,悲悔交加,几近疯魔。
他悄然埋葬长兄,扮成长兄的模样,哄骗母亲说他活过来了。
母亲信以为真,慢慢好了起来。
从此他一人分饰两角,一边做自己,一边扮长兄。
“长兄”习武,他习文。
母亲望子成龙,他考完武举考科举。
一不小心集文臣与武将于一身。
因怕露馅,他考上状元后就请旨外放,到小地方当知县,“长兄”以不想离胞弟太远为名,去了邻县当县尉。
山高皇帝远,上司也离得远,他这个县太爷平日在不在衙门没人知道。
反正状纸照接,案子照审,政通人和,只是县太爷不露面,一切由师爷主持而已。
有游隼帮他即时传信,传递决策易如反掌。
就这么一路糊弄,从知县到知府,直到官拜丞相。
地方官可以随便糊弄,丞相可是要天天上朝的,他不得不安排“长兄”战死。
这枚玉佩,是在“长兄”战死之前遗失的。
彼时他诱敌深入,被一个参将出卖,中了敌军埋伏,死里逃生,晕倒在距离乌城二十多里的河谷里。
再次醒来,已是三天后。
身上的伤包扎好了,烧也退了,人躺在乌城一间破庙里。
佩剑和长弓都在,唯独不见了荷包和随身玉佩。
本以为是逃亡途中遗失了,却原来……
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穿着素衣,簪着白花,一副哀戚模样的娇俏女子,心里嗤笑了一声。
原来是被这个小骗子顺走了。
相处了大半个月?
两情相悦?
临别赠玉,让她风风光光嫁给他?
满口胡言,眼都不眨,显然是欺诈惯犯。
冯清岁见对方捏着玉佩半晌没说话,心里略忐忑。
她刚才这番话,没有什么漏洞吧?
虽然救治时间拉长了点,感情无中生有了点,但纪长风战事繁忙,应该没时间写家书,纪家人理应不知他受伤之事,也就不可能知道相关细节。
她想了想,加了句:“丞相若是不信的话,妾身可以描述一下他的独有体征……”
独有体征?
纪长卿脸色一黑。
这女人该不会……
他捏紧玉佩,开口制止:“不必。”
“这枚玉佩是我和长兄出生前,父亲亲手为我们雕刻的。”
“我和长兄向来玉不离身,他既然将玉佩送给你,足以说明你们关系匪浅。”
她这是……过关了?
冯清岁松了口气。
“那我们这就择日拜堂?妾身一介孤女,无父无母,亲事不必大办,到祠堂走个仪式即可。”
纪长卿:“……”
放着好好的救命恩人不当,非要当寡妇,到底图什么?
“姑娘贵姓?”
“妾身姓冯。”
“冯姑娘,”纪长卿正色道,“你是家兄的救命恩人,我们纪府如何能恩将仇报,让你和家兄结阴婚?”
“你若想成家,纪某可以给你找个良人,置份嫁妆,让你风光大嫁。”
冯清岁咬唇,右眼憋出一滴泪。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见识过纪将军这样顶天立地的伟男儿,妾身如何看得上那些凡夫俗子?”
“罢了,妾身出身卑贱,贵府不愿接受妾身也很正常。”
“妾身这就回乌城,给将军刻个牌位,守着牌位过日子便是。”
纪长卿:“……”
有过救命之恩的未婚妻从一而终,想守寡当贞妇,纪氏却连门都不给人家进?
真要由着她这么做,传出去,纪氏的名声也要不得了。
他叹了口气:“守寡的日子不好过,冯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何必上赶着当寡妇?”
冯清岁:“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为将军守寡,妾身甘之如饴。”
纪长卿:“……”
冯清岁越是坚持,他越是怀疑她的来意。
难道那些视他为眼中钉的世家,在刺杀屡屡失败后,决定换一种花样对付他?
比如找个美貌女子给他当寡嫂,再构陷他悖逆人伦,私通寡嫂什么的。
就在这时,母亲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春云面色慌张地冲进厅堂。
“二爷,老夫人被桂花糕呛住了!”
他脸色骤变。
立刻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厅堂,直奔内院。
见母亲双手抓着脖子,嘴唇和指甲一片青紫,福嬷嬷在一旁慌乱拍背,多年前的场景重现眼前,手脚一片冰凉。
尚未做出反应,一道纤细的身影从他身侧掠过,冲至母亲身后,一把推开福嬷嬷,双臂环住母亲腰部,抱着她向后冲击。
认出那是冯清岁,他呼吸一滞。
来不及思考这女人怎么跟进了内院,便要上前制住。
却被对方带来的胖丫鬟张臂拦住去路。
“小姐正在救人,请勿打扰。”
救人?
分明是杀人!
“放肆!”
纪长卿怒不可遏,伸手扯住胖丫鬟手臂,要将她扔到一边……一扯,二扯,三扯,竟没扯动?!
错愕之际,母亲“啊”一声吐了喉中东西出来。
冯清岁松开环抱的双臂,扶她到椅子坐下。
胖丫鬟退到一边。
“娘!”
纪长卿大踏步上前。
“您感觉怎么样?”
“娘没事了。”
戚氏咳了几下,脸色缓过来,扭头看向冯清岁。
“多亏这位姑娘,不知姑娘是?”
纪长卿暗道不好,冯清岁却已开口:“妾身乃纪将军的未亡人。”
戚氏怔了怔。
“长风的……未亡人?”
冯清岁点头,把先前跟纪长卿讲过一遍的“故事”又讲了一遍。
“……妾身方才正和二爷商量抱牌成亲的事呢。”
她一副纪长卿已经应承此事的口吻。
纪长卿:“……”
“原来你还救过长风。”
提起纪长风,戚氏眼底掠过一抹哀恸。
“可惜他还是把命丢在战场上,白费了你的一番心血。”
“怎么会白费?长邑那一战,若没有将军,哪能打得蔺国鼠窜狼奔,今后二十年都不敢侵犯熙国边境?”
冯清岁一脸与有荣焉。
“熙国百姓会铭记他,后人会敬仰他,他会永远活在人们心中,流芳百世。”
戚氏喃喃:“永远活在人们心中吗……”
“是啊。”冯清岁点头,“妾身听师父说过,人有两次死亡,一次是停止呼吸,一次是被所有人遗忘。”
“一个人就算停止了呼吸,只要世上仍有人记住他,他就永远不会消失,永远存活于世。”
说完她忽然想起姐姐,眼角顿湿。
戚氏听着这话,在胸口盘旋多日的郁气尽皆化为泪水,奔涌而出。
含泪笑道:“你说得对,长风他还活着。”
福嬷嬷递给她一张帕子。
她接过来,见冯清岁脸上也淌着泪水,抬手帮她拭去。
“能遇到你这么有情有义的姑娘,是我们纪家的福气。”戚氏叹了口气,“不过你这么年轻,还有几十年的路要走,就别守着牌位过日子了。”
冯清岁摇头,“妾身生是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鬼,这辈子除了他谁也不要。”
“听老身的,别犯傻。”
戚氏苦口婆心。
“这条路老身走过,知道有多苦,要不是有两个孩子傍身,老身也熬不住。”
“您既是过来人,当明白妾身的心情,妾身恨不得随将军一起走。
只是想到他说自己最遗憾的,就是和您聚少离多,未能侍奉一二,才找来京城,好替他尽一尽孝,让他了无遗憾。”
冯清岁低下头来,哽咽道。
戚氏悲从中来,抱着她嚎啕大哭。
哭了半响,抹泪道:“好孩子,那你就留下吧,我这就翻历日,选个好日子……”
“咳咳——”
纪长卿眼看着不到一刻钟时间,冯清岁就和他母亲从素不相识到交心,对她的忽悠本事又有了新的认识。
心中倍加警惕。
“娘,冯姑娘救了长兄,又救了您,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怎么能恩将仇报?结阴婚是要毁人家姑娘一辈子的,您还是认她为干女儿吧。”
“我不要给谁当女儿!”
冯清岁下意识道。
说完才反应过来,委屈万分地看向戚氏。
“女儿终归是要嫁人的,妾身生不能和将军同衾,只盼死能和将军同穴,伯母难道连这点念想都不肯给妾身吗?”
戚氏守了半辈子寡,心心念念的,何尝不是生同衾死同穴,闻言狠狠剜了自己儿子一眼。
“你身边连坐骑都是公的,如何明白女儿家的心思!她要给你大哥守寡,又不是给你守寡,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说完吩咐福嬷嬷:“把历日拿来。”
纪长卿:“……”
福嬷嬷将历日捧过来后,冯清岁道了句歉。
“嬷嬷,方才一时情急推了您,请勿介意,实在是刚才的情形不宜拍背,您没受伤吧?”
福嬷嬷摇头,“老奴没事。容老奴多问一句,为何不能拍背?”
戚氏和纪长卿同时投来疑惑的眼神。
“异物卡喉时拍背容易适得其反,应像我方才那样,环抱患者,一手握拳抵住肚脐往上三指所在,一手抱住拳头……”
冯清岁让五花配合,演示了一遍。
“……如此,借助腹压,方能将异物排出。”
戚氏和纪长卿听完,久久未语。
福嬷嬷恍然大悟:“原来应该这么做,要是早知道就好了,当年大爷就不会……”
察觉失语,她赶紧打住。
戚氏接过话茬:“是啊,要是早知道,长风当年被汤圆噎住,就不用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了。”
纪长卿沉默。
抬眸看了眼冯清岁,心中一叹。
算了,不管乌城那次救命之恩是不是她冒领的,母亲这次的救命之恩总归是真的,她要抱牌成亲就抱牌成亲吧。
真有不轨之心,他也不是应付不了。
戚氏翻完历日,选出两个日子:“明日和月末那天都合适。”
冯清岁毫不犹豫地选了明日。
戚氏犹豫:“明日会不会太赶了?聘礼都来不及准备……”
“伯母,一切从简吧,我也没有备嫁妆,”冯清岁道,“明天我披麻戴孝到祠堂,抱着长风牌位拜堂就行了。”
“那怎么行,太委屈你了。”
“我不觉得委屈。”
冯清岁费了一番口水,说服戚氏简单行事。
吃过饭后,她带着丫鬟五花回客栈。
五花晚饭没吃饱,跟掌柜要了两个大肘子。
冯清岁轻笑:“到时要委屈你了,府里人可能还得吃一段时间素,你得偷摸着吃肉。”
这丫头是她两年前从河里救上来的,醒来记忆全无,因爱吃五花肉,干脆管自己叫“五花”。
“没事。”五花啃着猪肘,“奴婢会翻墙,随时能出去买肉。”
冯清岁笑了笑。
夜风寒凉,她早早歇下。
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见一片黑暗里,自己一双冰凉的小手被另一双冰凉的手包裹,热气呼到手上。
“马上就不冷了。”
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姐姐烤了个红薯,等会就能吃了。”
等了好久,也没闻到红薯香甜的气息。
黑暗破开,一个年轻妇人躺在血泊里,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亡童,脸色苍白,气息全无。
“姐姐!”
她蓦地睁开眼。
眼前只有漆黑的帐顶。
远处传来“当——当”的报时钟声。
她起身点灯,从行囊翻出一个竹制画筒,打开后,倒出一个画卷,一点点摊开。
昏黄的灯光照亮一格又一格画面。
女子在案前绣花,孩童在扑蝶嬉戏,妇人在逗弄孩童,男子在临水弹琴……
最后一格,是一家五口站在人头攒动的长街上,举头看烟火。
画外有一行清秀小楷:“虽然你不在,小与说也要画上,等明年你回京城,这幅画就成真了。”
一滴泪溅到“真”字上。
姐姐,我回来了,可你们,却不在了。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纪府的人就送了麻冠孝服和妆娘过来。
红白喜事一起办,倒是省了化妆的功夫。
冯清岁素着一张脸,穿上孝服,梳好头发,戴上麻冠,等纪府的花轿一到,便从骑马过来的纪长卿手里接过灵牌,坐上花轿。
全程一言不发。
纪长卿看着她如丧考妣的神色,心头暗叹:
这小骗子真是演技了得,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个痴情人,此刻正肝肠寸断,心如死灰呢。
应冯清岁所求,迎亲队伍没有奏乐——戚氏头一次办阴婚,也不知道该让人奏喜乐还是奏哀乐好。
行人从未见过如此沉默的迎亲队伍,看得一愣一愣的。
等花轿走了,才反应过来,跟着花轿的四盏灯笼写了“纪府”二字。
不由纳闷:哪个纪府?
盖因京城有两个鼎鼎有名的纪府。
一个是新任丞相纪长卿所在的纪府,因府邸坐落在常安街东边,人称“东纪”。
一个是致仕多年的前户部尚书纪鸿德所在的纪府,府邸坐落在常安街西边,人称“西纪”。
纪长卿是以江州举子身份考的状元,入仕后又在地方任职,官拜丞相才在京城开府。
因而鲜少百姓知道,纪长卿其实是纪鸿德的孙子。
“长卿他爹当年高中探花,上门说亲的人家把纪家门槛都踩烂了,他父亲想让他娶国公府的小姐,他偏偏看上我。”
“因执意娶我,他和父母闹翻,差点断了亲。”
“婚后他自请下放,回江州老家任职,我怀孕那年,江州闹洪灾,他随太子抗洪救灾,染了疫病,撒手人间。”
花轿抬进东纪府里后,冯清岁从轿里出来,戚氏挽着她的手,边往祠堂走边诉说往事。
“长卿他祖父骂我是灾星,说要不是我蛊惑了长卿他爹,他也不会自断前程,遭此厄运。”
“我一个人扶棺回乡,生下长卿兄弟俩并抚养长大,纪家对我们娘仨不闻不问。”
“长卿看在眼里,考上状元后,他祖父想和他亲近亲近,他也不理,这次开府,他另立了一个祠堂,将他爹的牌位从纪氏祠堂拿了过来。”
戚氏燃了香,告过亡夫和长子,冯清岁便要抱着纪长风的牌位拜堂。
“慢着!”
一道凌厉的声音骤然响起。
祠堂入口匆匆走进一位老者、一个中年男人、一位年轻妇人和一个小男孩。
那妇人和孩子正是冯清岁昨日见过的那对母子。
老者怒容满面:“戚氏,你害死了铮远和长风还不够,要连长卿也害了吗!”
“这妖女一看就是有心人安插过来,想要谋害长卿的,你放着长风的家小不管,让这妖女进门,是要铮远断子绝孙吗!”
戚氏身形晃了晃,脸色白了几分。
纪长卿脸色沉了下去。
“谁放他们进来的?”
堪堪追过来的仆从忙跪下告罪:“二爷,老太爷带了一帮家丁,小的一时没拦住……”
纪鸿德暴怒:“我进不得自己孙子府邸吗!别以为你当了丞相就能目无尊长了,圣上对待先祖还都毕恭毕敬呢!”
“不是长了一把年纪就能给人当尊长的。”
纪长卿淡淡道。
“我们纪氏族谱可没你这号人。”
真是倒反天罡!
纪鸿德原本只是装怒,听了这话,脑子就跟油炸了似的,火气冲天。
“你单开祠堂也就算了,还另立族谱?!眼里还有没有祖宗家法!你以为你这抄家丞相当得了多久,下一个被抄的就是你!”
纪长卿嗤笑:“你满口祖宗家法,还不是让小儿子认大孙子为父。”
什么小儿子认大孙子为父……
纪鸿德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额头青筋暴跳:“你胡说八道什么!那是你二叔的……”
险险打住,差点咬了舌头。
纪长卿恍然大悟:“噢,原来是纪驸马的外室和私生子啊,怪不得要塞给我长兄,这堂弟叫堂兄做爹,也不怎么光彩吧?”
“你!”
纪鸿德差点晕过去。
身后的纪裴远忙给他顺了顺气,堆着笑道:
“认亲这事,没事先和你们通声气,是二叔不对。不过你大哥走得那么早,身后连个孩子都没有,认了安哥儿,也算留了香火。”
纪长卿:“这绿油油的香火,不要也罢。”
纪裴远:“……”
纪鸿德缓了下语气:“长卿,你二叔这事,我但凡有丁点办法,都不会找上门来。”
“寿阳公主有多受陛下这个兄长宠爱,你是知道的,这事要是泄露出去,陛下怪罪下来,整个纪氏都要受牵连,你也逃不过。”
“认下他们母子,你大哥有后,你二叔无虑,你也少了一桩麻烦,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纪长卿唇角溢出一丝嘲讽。
“只是找个人当爹的话,您也可以啊,堂弟能管堂兄叫爹,就不能管祖父叫爹吗?”
纪鸿德:“……”
纪裴远:“……”
冯清岁:“……”
她觑了眼纪长卿,心想真是看不出来,这厮俊美皮囊下长了一身反骨。
纪鸿德脸色又红又黑:“就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纪长卿:“没有。”
纪鸿德怒极反笑,指着冯清岁鼻子道:“好,我等着你将这孽障拉下马!”
说罢拂袖而去。
纪裴远忙扯着自己的外室和孩子跟上。
冯清岁继续抱牌成亲,而后住进纪长风原先的院子,破浪轩。
夜里,她思索着下一步计划,久久不能入睡。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金氏。
金氏就是带着孩子上门认亲的,纪裴远的外室。
她跟着纪裴远好几年了,纪裴远既给不了他们母子名分,也护不住他们,她好不容易逮着个进高门的机会,又被冯清岁抢了。
心里恨得滴血。
辗转一宿,第二天打听了一番,遣人给纪裴远送了信,喊他过来。
纪裴远蹙着眉过来。
“不是让你最近少联系吗,瑄儿的病屡看不好,她烦躁得很,大夫都打杀了好几个,要是在这个时候让她知道我们的事,你们娘儿俩谁也活不成!”
“妾身正是为了瑄公子的病找你。”
金氏拉着他坐下。
“你可知,你那丞相侄子为何同意那女人进门?”
“为何?”
“那女人救过你大侄子,还救过你长嫂!这般厉害人物,不正是公主需要的吗?”
寿阳公主府的仆从上门时,冯清岁正陪戚氏在后花园散步晒太阳。
得知对方来意,戚氏拧起了眉头。
“你初来乍到,没名没气的,寿阳公主怎么可能找你给儿子看病?十有八九是长卿二叔在使坏。”
“你别怕,娘这就替你回绝。”
“娘您等等。”
冯清岁喊住她。
她千方百计混入高门大户,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接近权贵,调查姐姐一家的灭门真相。
若她不是纪长风的未亡人,寿阳公主就是把全京城大夫都请遍,也轮不到她一个外来孤女。
主动送上门的机会,就算明知有坑,她也得抓住。
“娘,我来京城,也就给您急救过一回,公主她不可能不知道,即便这样,她还是派人来找我,说明她儿子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我若不去,回头有个万一,她肯定要怪我。”
“我去看了,说无能为力,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那么多御医和大夫都没办法,难道还能指望我吗?”
戚氏:“你说得也有道理,但寿阳公主不是好相与的,娘怕你去了要受委屈。”
冯清岁哄道:“咱们还捏着纪驸马的把柄呢,他们要敢给我委屈受,纪驸马能坐视不理?”
戚氏见劝她不住,只好道:
“那你多带几个人,要是事情不对,立刻回来给娘报信。”
冯清岁应下。
随后便带着五花和戚氏给她的两个丫鬟去了公主府。
进府后,被领到一处坐满老大夫的厅堂候着。
顿时明白,就算纪裴远在寿阳公主面前强力推荐了她,寿阳公主也没把她当一回事,只是让她来走个过场。
老大夫们全都一脸凝重,默不作声,看到她,只微微侧目,表情都欠奉。
她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观赏起庭院里种的腊梅花。
姐姐最爱腊梅。
每逢冬日,卖花人从郊外山野砍下盛开的腊梅枝条,一捆捆挑到城里摆卖时,姐姐总会拿自己绣帕子攒下的钱,买上一捆,用坛子插了,摆在屋里。
或者把腊梅花缠到发绳上,编到辫子里。
她那会还是个小瞎子,对味道很敏感,一闻到腊梅香,就知是姐姐过来了。
“啪叽”一声,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忽然闯入视野,打断她的回忆。
是一个穿得跟熊似的五六岁男孩。
手里提着一只巴掌大的悬丝傀儡,正把那傀儡放到地上,提着它走来走去。
冯清岁扫了一眼那傀儡,目光倏然凝住。
顿了片刻,她离开座位,走到廊下,蹲下来看这孩子玩傀儡。
男孩觑了她一眼,见她看得目不转睛,心里甚为得意,手中傀儡跳起舞来。
“你这傀儡哪来的?”
冯清岁问道。
“别人送的。”
“谁送的?”
男孩眼神闪烁了一下,回道:“我爷爷一个病人送的。”
冯清岁正待问他爷爷是哪个,便见一个干瘦的老者提着药箱从月洞门那急匆匆走来。
“你又闯什么祸了?”
老者开口便骂。
孩子扁嘴:“我没闯祸,和大姐姐聊天呢。”
老者脸色缓和下来,摸着孩子的头,朝冯清岁投去疑惑眼神。
冯清岁站起来,微笑道:“您是宝芝林的黄大夫吧?”
老者眼底掠过一丝不快:“你认错人了,老夫荀善,是平安堂的。”
“原来是妇儿圣手荀大夫,久仰久仰。”
荀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
“浮名罢了。”
“您太谦虚了,京城谁不知道您的大名……”
冯清岁恭维了一番,先前请她来公主府的仆从过来唤道:“该您了。”
“好。”
她跟荀善爷孙道了个别,随仆从离开。
路上,仆从告诉她自家公子病情:
“大概半年前,公子的手开始不由自主抖动,走路时不时扑倒,后来日渐严重,全身痉挛抽搐,四肢无力,站不得,走不得……”
“御医和京城名大夫都来看过,说是……颠疾或痉病。”(即癫痫或脑瘫。)
冯清岁但听不语。
不一会,随仆从走进一个铺满真丝地毯、满目金珠玉器的华丽寝殿。
殿里炭火十足,暖如春日。
一个穿着绣金牡丹织锦长裙、气质雍容华贵的三旬妇人与纪裴远分坐在罗汉榻两侧。
冯清岁朝妇人行了个万福礼:“参见公主。”
寿阳公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疑惑道:“本宫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你这相貌看着颇眼熟……”
“妾身乃抚州乌城人氏,平生第一回来京城,此前与公主应该无缘相见。”
“抚州人?你的官话发音倒是挺准。”
“妾身特地找夫子学过。”
寿阳公主也就随口一问,寒暄过后,便对冯清岁道:“瑄儿在里头,刚刚睡着,你去把脉吧,小心别吵醒他。”
冯清岁道了声好,便随仆从往里间走。
里间的拔步床上,躺着个十一二岁的胖少年,双目紧阖,表情带着几分痛苦,手臂和颈部微微颤动。
冯清岁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矮凳坐下,替他把了脉,便出了里间。
问了一番纪瑄的饮食作息和过往病史后,大概知道纪瑄的病是怎么回事,却对寿阳公主道:
“瑄公子这病非同寻常,妾身暂时无法下定论,得回去想想。”
纪裴远攥紧了拳头。
这冯氏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都已经让仆从告诉她是颠疾或痉病了,她怎么不说?
只要她说出口,寿阳肯定勃然大怒,让人将她拖下去杖毙。
先前那几个大夫就是这样丢了性命的。
偏冯氏不说。
他冷哼了一声:“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连瑄儿是什么病都看不出来?该不会是不想给瑄儿治吧?”
寿阳公主听了,目光顿时凌厉起来。
冯清岁平静道:“驸马爷如此看得起妾身,妾身岂会藏拙?瑄公子是公主唯一的孩子,妾身自然不敢妄下结论。”
听出重音落在“唯一”俩字上的纪裴远:“……”
瑄儿是寿阳的唯一,却不是他的唯一。
这女人分明在威胁他。
他咬了咬牙,挤出一丝笑意:“确实要慎重一点。”
“驸马爷明白就好。”冯清岁看向寿阳公主,“妾身在恩师手札似乎看过类似病例,需得回去查找一二再复您。”
寿阳公主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闻言点点头:“好。”
纪长卿下朝回府路上,买了两盒戚氏爱吃的点心,一回府就给她送去。
却见她眼巴巴望着西北边,一脸忧心忡忡。
“娘,怎么了?”
他放下点心,关切问道。
“你嫂子去寿阳公主府给你堂弟看病了,去了好一会,还没回来呢。”
纪长卿:“……”
那女人才来几天,就值得他娘牵肠挂肚?
担心她,还不如担心寿阳公主。
寿阳公主这会说不定被她刺杀了。
刚这么想着,冯清岁带着几个丫鬟走进院里。
戚氏松了一口气。
招呼道:“你回来得正好,长卿买了桂香楼的绿豆饼,刚出炉,还热乎呢。”
冯清岁笑着坐到她身侧。
“看得怎么样?”戚氏拆开油纸包,“寿阳公主没为难你吧?”
冯清岁摇头:“没有。我一时看不出是什么病,跟公主说要仔细想想,就回来了。”
戚氏彻底放下心来,将绿豆饼递过去。
“他们家绿豆饼最好吃,外皮又薄又脆,酥到掉渣,馅儿松软可口,甜得恰到好处,吃多少都不腻。”
冯清岁拿了一个,尝了一口,眯起眼睛,赞道:“好吃!娘真会吃!”
戚氏眉笑眼开:“我就一个嗜好,吃点心!京城大街小巷的点心,不管咸的甜的还是酸的辣的,我闺中就吃了个遍……”
婆媳俩边吃边聊,不亦乐乎。
被忽视了个彻底,连饼渣都吃不上的纪长卿:“……”
别人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到他这,怎么成了有了媳妇忘了儿?
看着难得开怀大笑的母亲,他叹了口气,回到自己书房,叫来暗卫燕驰。
“你盯一下冯氏那边。”
他沉声吩咐。
燕驰应了一声“喏”,领命而去。
夜里,他蹲在破浪轩墙头,守着整个院子,昏昏欲睡之际,忽然瞥见一道胖乎乎的黑影手脚麻利地翻过墙头。
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反应过来是冯清岁身边那个胖丫鬟后,赶紧追上去。
却见那胖丫鬟拐了几条街,来到一家烤肉店,买了两条烤羊腿,又转到两条街外,买了一壶酒。
而后优哉游哉地翻墙回破浪轩。
躲到角亭里,大吃大喝。
燕驰:“……”
大馋丫头,难怪长那么胖!
翌日,冯清岁给了五花十两银子,交待道:“你去桂香楼买两盒点心回来,顺便打听点消息。”
随后将要打听的消息告诉她。
五花出去小半个时辰就拎了点心回来。
“……平安堂那位荀大夫三代单传,儿子儿媳在两年前的元宵火灾里身亡,留下他和孙子相依为命。
先前他出诊时,一般很少带孙子,都是留在医馆里,由药徒照顾。
大概半年前才寸步不离地带着孙子出诊。”
说完,加了句:“对了,刚刚也有人跟着奴婢。”
冯清岁点点头:“辛苦了。”
她将点心提去慈安院和戚氏分享了,然后道:“娘,等会我想出门逛逛,您要不要一块去?”
戚氏自重回京城,就不大出门,闻言摇头:
“娘要歇午觉,不去了。”
又让福嬷嬷取了两百两银票过来,塞到冯清岁手里。
“看上什么尽管买,不够的话,让店家记纪府账上,月底上门结算。”
冯清岁没有推辞,谢过戚氏后,带着五花,驾上自己带来京城的驴车,出了门。
拉车的大黑驴叫“大奔”,是冯清岁师父给它起的名字。
大奔乖巧又聪明,听得懂一些字眼。
出了纪府不久,五花一喊“停”,它就立刻停了下来。
冯清岁从车厢出来,接管了它,五花从车上下来,往另一条路走。
盯梢的燕驰看着分道扬镳的主仆:“……”
挠挠头,选了冯清岁这边。
却见冯清岁驾着驴车,经过闹市,走过大道,穿过西城门,往郊外去了?!
他越追越迷惑,借着树冠遮挡,一路闪转腾挪时,冷不防一阵寒风刮来,脑子忽然迷迷糊糊。
“啪”地摔地上,彻底陷入黑暗。
醒来后,冯清岁早就不知去向。
他黑着一张脸,回城向纪长卿禀报。
“跟丢了?”
纪长卿闻言,斜睨了他一眼。
燕驰羞愧难当:“属下掉以轻心了……”
本以为盯着冯氏一个内宅女子,再容易不过,谁知……她竟然能在风里撒药!
“再有下次,”纪长卿手指轻敲桌面,“就给我回黑风山,换烛影过来。”
燕驰虎躯一震:“绝无下次!”
他好不容易才打败烛影出山,岂能换回去!
此时的平安堂,有人的心情远比他震动得厉害。
荀善搓好一把药丸子,装到瓶子里,正要继续搓,忽然感觉空气分外寂静。
“丑奴?”
他叫了声孙子。
无人回应。
慌得连叫好几声,也没听到孙子的声音,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上。
刚要冲去前堂问药童,才跨出门槛,就看到槛前地砖躺着一把长命锁,正是孙子平日戴在脖子上的那把。
锁下压着一张纸。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他险些晕过去。
赶紧捡起纸张,只见上面写着:“想让你孙子活命的话,马上过来西郊乱葬岗。”
他全身冰凉,呆站了片刻,快步朝马厩走去。
“快!给我套马!”
车夫刚套好马,他就爬到车上,扯着缰绳,驾车离开。
他用最快速度赶到西郊乱葬岗。
日已西沉,阴风阵阵,风刮着枝条发出哗哗声,偶尔惊起一只黑鸦,发出刺耳怪叫。
林间到处都是坟包,有的长满枯草,有的光秃秃,还有新挖开的坟坑,像是专门给他留的。
他胆颤心惊,正要叫唤,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冰凉的声音。
“你为何要杀害江侍郎夫人?”
他急忙转身,差点被枯枝绊倒。
只见前方两棵松树间,站着一个人,头戴幂篱,黑色纱罗从头遮到脚,叫人辨不出面目。
声线似乎在哪听过,但他心中兵荒马乱,一时也想不起来。
“您说什么?”
他蠕动嘴唇,哑声回道。
“我不认得什么江侍郎夫人。”
对方从幂篱里伸出一只手,掌心往下一摊,放下来一个悬丝傀儡。
“不认得的话,江夫人爱女的玩物如何会在你孙子手里?”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