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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乖又媚,侯爷温柔宠兰稚齐晏清

且清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小女兰稚,见过各位贵人。”兰稚独自站在亭外的日头下,贵人们则坐在飘着缕缕熏香的凉亭内,倚着软凳,挨着屏风,像瞧见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物件一般,毫不避讳地依次打量着她,有嘲笑,轻蔑,厌嫌,还有几分妒忌......“怎么还把脸给遮上了?”景国公家那位儿媳聂氏,好奇询问。“烂了脸了,怕吓着人。”兰锦慧斜倚在主位的贵妃榻上,拨弄着面前硕大葡萄,抢着替她答了话。听兰锦慧这样一说,周围这几个还松了口气。聂氏虚情假意地同情:“诶,可惜了这么好的身段。”“兰家妹子,你别站在那啊,咱们寻个乐子玩一玩,也好熟悉熟悉。”有人提议。“投壶,投壶如何?”聂氏一拍扇子,询问着身边人。“投壶好啊。”兰锦慧笑着坐正身子,给孙姑姑使了个眼色:“让兰稚举着箭筒,站远些...

主角:兰稚齐晏清   更新:2025-04-15 22: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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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兰稚齐晏清的其他类型小说《娇妾乖又媚,侯爷温柔宠兰稚齐晏清》,由网络作家“且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女兰稚,见过各位贵人。”兰稚独自站在亭外的日头下,贵人们则坐在飘着缕缕熏香的凉亭内,倚着软凳,挨着屏风,像瞧见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物件一般,毫不避讳地依次打量着她,有嘲笑,轻蔑,厌嫌,还有几分妒忌......“怎么还把脸给遮上了?”景国公家那位儿媳聂氏,好奇询问。“烂了脸了,怕吓着人。”兰锦慧斜倚在主位的贵妃榻上,拨弄着面前硕大葡萄,抢着替她答了话。听兰锦慧这样一说,周围这几个还松了口气。聂氏虚情假意地同情:“诶,可惜了这么好的身段。”“兰家妹子,你别站在那啊,咱们寻个乐子玩一玩,也好熟悉熟悉。”有人提议。“投壶,投壶如何?”聂氏一拍扇子,询问着身边人。“投壶好啊。”兰锦慧笑着坐正身子,给孙姑姑使了个眼色:“让兰稚举着箭筒,站远些...

《娇妾乖又媚,侯爷温柔宠兰稚齐晏清》精彩片段

“小女兰稚,见过各位贵人。”
兰稚独自站在亭外的日头下,贵人们则坐在飘着缕缕熏香的凉亭内,倚着软凳,挨着屏风,像瞧见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物件一般,毫不避讳地依次打量着她,有嘲笑,轻蔑,厌嫌,还有几分妒忌......
“怎么还把脸给遮上了?”景国公家那位儿媳聂氏,好奇询问。
“烂了脸了,怕吓着人。”
兰锦慧斜倚在主位的贵妃榻上,拨弄着面前硕大葡萄,抢着替她答了话。
听兰锦慧这样一说,周围这几个还松了口气。
聂氏虚情假意地同情:“诶,可惜了这么好的身段。”
“兰家妹子,你别站在那啊,咱们寻个乐子玩一玩,也好熟悉熟悉。”有人提议。
“投壶,投壶如何?”
聂氏一拍扇子,询问着身边人。
“投壶好啊。”
兰锦慧笑着坐正身子,给孙姑姑使了个眼色:“让兰稚举着箭筒,站远些,上下都瞧着,不然岂非白搭了这样一身衣裳。”
聂氏是有意想借为难兰稚,来打压兰锦慧,兰锦慧心中怄气,索性主动以羞辱兰稚来抬高自己的身份,故意扬声道:“这人啊,生来就是命,有人天生高贵,有人生来下贱,可不是攀附了谁,就能改了这身份的。”
兰锦慧指桑骂槐的意思,聂氏不是听不出来,可面上总得过去,只能作了糊涂,忍了这口气。
兰稚知道,隔着自己背后的山石上面,就是男人们相聚之所,那里地界高,无论饮酒作赋,还是谈资论调,皆不会被人扰,最重要的,是随时能看到下方的女子们......
“兰家妹子,你站远些。”
“诶诶诶,不行,近点近点!”
“兰稚是吧,你把那些软箭捡过来,快着些。”
在所有人眼里,兰稚不过是个比自家丫鬟还不如的指使下人,是用来取乐,羞辱兰锦慧的工具。
兰锦慧最是要面子的,兰稚被人指来指去,丢的也是她的脸,可她又实在不想护着兰稚,心中火气越压越多,投壶时更是每丢一下,都狠狠往兰稚的头上砸,根本不瞄她举在头顶的箭筒。
有人笑兰锦慧一次不中,兰锦慧越急着想证明,就越是瞄不准,气得她直接将一把箭都丢了兰稚满身:“你怎么举筒的!”
“长姐恕罪,都是兰稚不好!”
兰稚双手举得久了,双臂酸胀,手跟着身子一起发抖,一点也看不出是故意躲她箭的样子。
见她吓得跪在了地上,一副胆战心惊的可怜相,几个女眷与她本没过节,也有人生了同情:“算了算了,人家站了这许久,许是累了,咱们换个旁的玩吧。”
兰锦慧投壶一向厉害,今日中了邪,竟一发不中,反倒让平日里不起眼的几个蹄子占了上风,后宅女子最爱争这些,失意被嘲的她,岂能甘心?
“算了,你既累了,就换个别的吧。”
兰锦慧冷着脸,露出一抹不怀好意地笑:“姐妹们还不知道吧,我这妹妹的娘可厉害着呢......”
兰稚虽早有准备,可心里还是兀然紧了下。
“听说从前是做伶人的,模样好,身段妙,不仅能唱曲儿,还会杂耍,迷得方圆三五里的爷们儿神魂颠倒,就连我那老实的爹,也没逃得过人家的手段。”
兰锦慧也是气极了,这般把自己的家丑往外摆,旁边人听了,喝茶的喝茶,扶髻的扶髻,谁也没多置喙。
“我瞧着,不如就叫她给姐妹们扮上一段儿,咱们也遥顾一下当年男人们的曲坊之乐?”
兰锦慧轻摇着扇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兰稚笑:“随便来点什么,唱唱曲儿,跳个舞,对了,你娘不是会杂耍吗,女承母业,你也定学了不少,都是自家姐妹,没有外人,你给咱们来上一段瞧瞧,演得好了,大家伙可都有赏赐呢。”
聂氏没说话,而是手肘暗碰了下身边人,两人相视,意味深长地笑了。
叫姑娘当众唱曲起舞,这是妓馆里最下贱的歌舞妓才会应的事,但凡是有点身份的使唤丫头,都不会被人这般要求。
“遵命。”
兰稚埋着头,深深吸了口气,憋着鼻腔里的酸涩,不准眼泪往外掉,不重要,这都不重要,她只要结果!
山石上,听到下面隐有笑声,饮了几杯酒的齐宴清被人拉着出来透气,几个男子说话间,无意中往下瞧了两眼,有人意外:“你们瞧,下面有个姑娘在当靶子。”
齐宴清本未介意,谁知往下一看,瞳仁就时颤缩了下。
是兰稚。
下面女眷笑得开心,玩得尽兴,而那傻丫头正被人呼来喝去,使唤在太阳底下捧壶,由着软箭一根接一根往脸上砸,也乖乖站在那不反抗......
这一刻,齐宴清好像忽然明白了,兰稚为何怎么也不肯承认先前的事,因为一旦事发,侯府问责,兰家抛弃,她是被人破了身的姑娘,不容于世,无人庇护,便只有死路一条。
“想什么呢?”
有人拍了一把正满面严肃,莫名出神的齐宴清:“你家几时有这样好看的姑娘,瞧瞧那小腰,啧啧啧......”
“只可惜蒙着脸,瞧不清样貌。”
“这有什么,熄了灯,嘿嘿,还不是......”
“当着我的面,谈论我侯府的姑娘,我看二位是真醉了。”齐宴清打断了那两人的话,语气阴沉不悦。
齐宴清眼下正得圣眷,今日又是他家大宴,被这样一说,也都清醒了不少,连连拱手赔不是:“随口一谈,齐兄莫怪,我等并无冒犯之意。”
“以后这些龌龊的话,别拿到我跟前来说。”齐宴清没怪,但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身后两人吃了瘪,匆匆寻个借口回了,唯有齐宴清站在凭台处,迟迟未动。
假山下,日渐西斜。
兰稚倘装好性子,不仅应了要以舞取乐众人,还别出心裁,想了个新花样——
拿着宽口高足酒盏在地上摆成整齐的一排,里面分别倒入不同高度水,再将脚踝系上铃铛,盏上起舞,风吹铃动,以不同的力度踩踏,便会有不同的音律乐声,或欢快,或悠扬,皆如抚琴吹笛般动听悦耳,一人足以边舞边奏乐。
亭内女子看得呆住了,是要多厉害的功底,多轻盈的身姿,才能在盛水的盏上作舞,既不能把瓷踩碎,还要控制鼓点,边踩出乐声,边展示舞姿?
但兰稚做到了。
斜阳垂落时,她那绝美轻盈的舞姿,被金黄的日影洒在壁上,踩击的乐声伴着清脆的银铃,随着渐渐起势的风飘忽直上,传入假山顶的厅阁。
一个,两个,三个......到后来,里面所有的男子,都被这若有若无的乐声引了出来,纷纷围在上方,向下投去诧异的目光......

兰稚拦不住孙姑姑,只能绝望地跪在这偏室内等着,熬着。
一想到小妹正在兰家被人抽打,鞭鞭剥皮见血,而阿娘为了护着小妹,也要跟着一起挨打,兰稚的整个心像是被人紧紧揪着,快要捏碎了。
太阳偏西时,孙姑姑提着一件破败不堪,浸满血水的少女衣衫回来了,像是炫耀功绩般,丢在兰稚面前。
兰稚的双腿早已跪到麻木没了知觉,当她看见眼下那件,被血泡的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裳,心里骤然“咯噔”一声,也跟着往下滴血,她甚至怀疑小妹已经被打死了......
“放心,不会叫她死的太痛快。”
兰锦慧似看出兰稚所想,讪讪说了一句。
兰稚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一双手由于捏得太紧,指甲已经深深抠进了肉里,可她却毫无感觉。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日都不能再等了!
“等入了夜,先把她送回去,我腿受了伤,不方便伺候夫君,她留在这也无用,只会徒增事端,刚好借着几日,让母亲好好给她巩固下规矩。”兰锦慧漠然下令,顺带给孙姑姑使了个眼色。
孙姑姑心领神会地笑着应下。
出院子时,兰稚见小汐同样挨了巴掌,整张脸都被抽的青紫肿胀,只是不知为何没听见声响。
兰稚知道是自己连累了小汐,心里愧疚难耐,可她实在没有别的选择......
孙姑姑不敢把她放到人多的地方,只能锁回原来的屋子,为避免再出意外,今日晌午一过,兰锦慧叫人把窗子都钉死了。
现在只待入了夜,孙姑姑再来把她带走,如同来时一般,送回兰家。
兰稚自然知道,兰锦慧的腿伤月余是好不了的,自己这一回去,在兰家也同样是水深火热,更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所以今晚,她一定不能走。
屋内昏暗无光,兰稚静默坐在桌边,望着从木板外透进来的丝丝缕缕月光,心中苦笑,夜深了,这里处在侯府偏僻之所,死牢内狱也不过如此了。
兰稚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早猜到,兰锦慧大抵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了,索性放手一搏,趁着从寻芳阁回来的当口,假意没站稳,摸走了门边烛台的火折子。
看着窗外的月光一点点变亮,兰稚算计着齐宴清就寝的时辰,缓缓起身,望着角落里的草席,毫不犹豫地将烛台掷了过去。
“失火了!失火了!救命,快来人啊!!”
兰稚趴在被钉死的窗边,拼了命地拍打窗棂。
随着那声嘶力竭的呼喊划破夜空,屋内的浓烟开始顺着门檐窗缝,往外翻滚。
这间屋子久不住人,堆了不少废弃物件儿,一烧起来没多大的功夫,便已是火光熏天。
屋内的空气越渐薄弱,此刻的兰稚,已经被烈火浓烟熏得头昏脑涨,发晕目眩,木梁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断,火势一点点蔓延到脚下,她也快没了力气......
不知哭喊了多久,外面终于有人发现了这边的火情,喘气儿的功夫,院子里里外外就围满了人,大喊着救火。
由于外面声大,本就快要脱力的兰稚喊声被盖了过去,下人们乌泱泱一片,皆忙着救火,提水的提水,搬东西的搬东西,就是没人留意这里面是否有人。
“哎呦喂,怎么给烧起来了!惨了惨了,里面还......快快,快把火灭了!”
窗外隐隐传来孙姑姑惊恐的声音。
“里面怎么了?”
是熟悉的声音!是他!他终于来了!

熄了屋内最后一盏灯烛,兰稚摸黑褪去衣裙,仅留了贴身的里衣候在榻上,心头惴惴不安。
不多时,齐晏清来了,轻车熟路地摸到榻边,照常解袍脱靴。
第一次和陌生男人独处一室。
整个过程中,兰稚不敢乱动,更不敢说话,掌心不知不觉渗满了汗,她试图控制自己的紧张,可内心却狂跳不止。
“夫人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齐宴清坐了下来,紧挨着她的身子问。
冷冽的松香混着浓重的酒气迎面袭来,兰稚被碰到的一瞬间,全身都绷紧了,她不敢开口,生怕他被发现自己并不是兰锦慧,只慌忙摇了摇头。
齐宴清还当她是心情不好,想要瞧瞧她的神色,才发现屋内竟一盏灯烛都没点。
“为何不点灯?”
齐晏清欲将榻边几上的灯烛燃起。
“别!”
兰稚一惊,赶紧抓过齐晏清的手,由于慌乱,力气过了几分,竟将齐晏清整个人都拉到了身前。
黑暗中,嗅着拂面的酒气,兰稚自知他被灌了不少的酒,此刻醉意正浓,只需稍稍一撩拨,便可成事。
“夫人今日是怎么了?”
兰稚喉咙紧涩,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而是把心一横,颤颤伸手环去他腰后,笨拙地为他宽衣解带。
齐晏清没拒绝,却也没迎合。
因是第一次的缘故,又过于紧张,手上生疏的兰稚半晌也没解好。
齐宴清不知是否察觉到,她笨手笨脚的异样,兴致不高:“若是累了的话......”
听这话茬,兰稚生怕他把自己推掉,一时羞急,也不管什么衣裳了,直凭着感觉,捧住他的脸,用生涩羞怯的吻,将他那后半句堵了回去。
兰稚能感受到他身体上传来的信号,是明显的意外,除此之外,他好像没有太大的反应,她这才稍稍放松些,手上的动作也更大胆了......
面对如此露骨的撩拨,齐宴清终是没耐的住,三两下便扯去衣衫,顺着她温热凌乱的呼吸吻了上来,一手将她压倒在榻上,一手轻而易举地剥掉与她之间的最后一层隔阂......
好容易捱到事了,齐晏清转身睡了,兰稚拖着酸痛的身子,艰难从榻上爬起,屏着呼吸,拾了衣物,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去。
屋子前后的下人都被打发干净了,兰稚关上门的一刻,孙姑姑和披着厚重斗篷的嫡姐正立在廊下,险些把她的魂儿都给吓丢了。
“长姐!”
兰稚赶紧跪在兰锦慧面前,身上有些打抖。
兰锦慧凝着脚下的她许久,那张青白的脸已然快没了血色:“把她带下去关好。”
说罢,兰锦慧才将身上的斗篷取下来,重重甩在她脸上,露出那件同她别无两样的里衣,悄悄推门进了屋内。
洗过身子,兰稚跟着孙姑姑,和负责看管她的兰家陪嫁丫鬟小汐,一同抄小路往回走,历经刚刚的一番云雨,步子难免有些不稳,走得也慢,倒是惹了孙姑姑不悦。
“快着点吧,再磨蹭一会儿天都亮了,叫人瞧见了你不要命了?”
“是......”兰稚提着衣摆,勉强跟上。
“别以为爬了大公子的床,你就是真的少夫人了,不过是借你的肚子用用,自己几斤几两得拎的清。”
孙姑姑继续警告:“白日里无事,你就待在房内,万不可随意出来走动,想来大夫人也同你说过此事的紧要,若出了岔子,不单单是你们母女,整个兰家都得遭殃。”
“兰稚明白。”
兰稚恭顺地行了个礼,是时夜深,孙姑姑怕闹出动静,也未多言,将她锁进了偏房。
从刚刚炙热交缠的床榻,到眼前这冰凉糙制的竹席,兰稚的心也跟着一寸寸冷了下来......
她自幼与母亲幼妹相依为命,继父早亡,日子过得清苦。
两月前,素未谋面的生父出现,将她们母女接回了兰家。
兰稚还记得收拾东西的那天晚上,阿娘高兴地直抹眼泪,说熬了十六年,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不想回到兰家后的第一日,阿娘和妹妹就被软禁了起来,她则被叫去了兰家主母屋内,训了一整夜的话......
原来兰家嫡女嫁入这侯府已有两年,肚子始终没有一点动静。
眼看婆母和侯府宗亲,一房又一房地往齐宴清院里塞妾室,嫡姐哪能坐得住?回了娘家寻郎中一诊,才知她日前生病伤了身,很难再有孕。
大夫人生怕丢了侯府这门亲事,这才想了个替孕的法子。
而这最好的人选,就是兰稚。
她与兰锦慧模样相似,特别是那眉眼间,简直如出一辙,加上她的身份乃外室私生女,见过她的人不多,只要做得隐蔽些,不会有人发现。
兰稚虽知身份卑微,却也是个清白姑娘,一听完大夫人的吩咐,哪肯答应?甚至为断大夫人的念头,还寻了短见。
可她非但没死成,还生生遭了半个月的毒打,更被大夫人以生母幼妹的性命相挟,要把不过十岁的筝儿卖去暗娼馆子,看着同样被折磨到不成样子的阿娘和妹妹,兰稚应了。
起先,她天真地认为,只要顺应了大夫人的意思,帮长姐生下孩子,兰家就会放过她们母女。
某次意外偷听墙角,得知大夫人去母留子的意图,兰稚便知道,一切不过是哄骗她听话的谎言罢了。
一旦她产子,自己和阿娘还有妹妹的性命,他们定不会留!可若不顺从,也只有死路一条。
慎重思虑后,她不再反抗,开始乖乖地学习兰锦慧的一举一动,模仿她的动作,音色,容妆,就连身上的痣也要一模一样,她学的很快,不过月余便已有模有样,就连她那父亲乍见时,都险些没分清二人。
而后,她被大夫人扮成丫鬟,连夜与兰锦慧一同回了侯府。
这一晚,说到底是她和齐宴清的第一次,没有任何快感,只有生涩的疼痛与屈辱的麻木,但她必须忍耐,因为在她的计划里,齐宴清是她唯一翻身的机会!

事了后,冷静下来的齐宴清发现,这一晚无论碰到她何处,她都会疼得浑身一颤,原以为是自己太过冲动,弄疼了她,可他却隐隐嗅到了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这味道他熟悉,是府上惯有,体罚下人后用来快速消肿化淤的味道,虽抚遍了她全身也没摸到一处伤口,但这味道断不可能出现在兰锦慧身上。
齐宴清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似连温度都在跟着一点点冰冷了下来。
尽管让齐宴清发现端倪,主动去查此事的真相,本就在兰稚的计划当中,可兀然听到这森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是将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兰稚知道齐宴清不是个好骗的,这明知答案的问题,无论承不承认,都难保他不生怒。
齐宴清等了半晌也没得到答复,刚想追问,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低头一瞧,正是怀里的小人儿在吸鼻子。
“怎么哭了?”
齐宴清半撑起身子,将她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撩到耳后,看着她眼泪正串珠子似的往下掉,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口气哪还硬得起来,只能哄道:“罢了,我不问就是。”
兰稚用手背擦了下眼角,将一抽一抽的脸儿埋在他的颈间,身子紧紧贴着他,哭得更委屈了:“夫君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只要不让我离开夫君就好。”
齐宴清闻见,只得轻轻摩挲着她的背,话中别有深意:“依你。”
今晚的月很亮,兰稚是第一次看清齐宴清的相貌,疏朗卓然,矜贵冷毅,难怪兰锦慧当年以死相逼,也要嫁给他。
悄悄拾起衣裳穿好,兰稚知道齐宴清在装睡,还是故意屈身上前,在他唇角匆匆亲了一下才走。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兰稚根本不在乎什么情爱,她只想抓住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东西活下去,体面的活下去。
夜色澄亮。
兰稚刚出门,回身便挨了一巴掌,力气之大,打得她整个人险些摔在地上,唇角顿时一阵腥甜。
兰锦瑟的脸色惨淡难看,双眼红肿。
她从未见过齐宴清如此放纵之态,更不知齐宴清竟会这般纵她淫媚,现下看到她有气无力的样子,恨不得当即撕碎了这狐媚子。
兰稚强撑着立稳身子,面不改色地照旧行礼:“长姐。”
兰锦瑟紧攥着手里的帕子,用力到发抖,却不敢大声:“带她下去”
孙姑姑得了兰锦慧的示意,将兰稚带去浴房,把她整个人按在浸满了冰的浴桶里:“想不到姑娘竟是个硬骨头,白日里的一顿打没能让你安分,反而还这般起劲了?”
兰稚被两三个人按着,根本反抗不了,刺骨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扎,冰到她全身痉挛,哭着央求:“姑姑饶了我吧,都是大公子的意思,我哪敢不从啊!”
孙姑姑哪肯听她解释,强行将她的头使劲儿按进冰水里,任由她如何扑腾挣扎,也发不出一点声响,直到她快没气了,才揪着她的头发把人薅出来。
兰稚狼狈地跌在地上,湿漉漉的长发贴了满脸,呛得咳声剧烈,鼻涕眼泪横流,大口大口地往肺里吸气,刚刚的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兰稚被拽回屋子时,小汐着实被吓到了:“姑娘这是......”
话问到一半,小汐才反应过来,不用问也知道,自是这倒霉催的,又惹了大夫人不爽快。
“没事。”
兰稚声音涩哑地摇摇头,拖着身子倒在草席上,默默闭了眼。
小汐小声问:“姑娘可伤到哪了?我这留了些药。”
“没,不用管我了。”兰稚用气声说道。
“从前我总以为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身份低微,这辈子也没什么奔头了,没想到还有你这般可怜的主儿,名头上是兰家姑娘,可这日子过得还比下人还惨。”
小汐见兰稚闭着眼,也不管她有没有在听,只是一股脑继道:“好好一个姑娘家,竟要平白给人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捞不到好不算,还要挨打挨骂,比起你,我好歹还能等熬到了岁数,择个心仪的男人嫁了,可你这身子,怕是这辈子都毁了,要不姑娘还是回吧,我实在是瞧不下去了......”
回?兰稚无声地笑了,事已至此,她早就没得选了,兰锦慧以为这样折辱,会让她有所忌惮,殊不知,当一个人被逼到绝境,已然退无可退时,越是压迫,越会激起她反抗的决心。
她早知兰锦慧有清早沐浴的习惯,离开浴房时,特地趁人不备,在踏梯上洒了大量的皂角水......
果然,次日一早,内宅就乱了。

月光如银,洒落小轩窗内,昏暗的暖室中,涌动着灼灼海棠的流香。
兰稚与齐宴清那炽热的目光,在身前咫尺之距相接,拨弄的人心神荡漾。
暧昧似乎顺着他的话,融于空气中,正抽丝剥茧的发酵,扩散开来......
兰稚面染桃色,鼓着勇气往前凑近一寸,轻轻在他脸颊处亲了一下,又迅速缩回原处,眼神飘忽的不看敢他,一张小脸儿羞的滚烫。
齐宴清有意为难,又怎肯轻易满足,自是不满意地贴上唇来:“亲这。”
宽实的身躯贴着她,男人温热的气息淡淡扫过她的眉心,带着若有若无的痒。
兰稚试探着伸出手,捧住这张清俊的脸,缓缓在他的唇上留下一吻。
他唇齿间的凉意,似在平整的湖面丢下一颗石子,荡开了兰稚体内的一圈圈涟漪......
“行了吗?”兰稚认真问。
齐宴清被她的天真给逗到了,眉眼间染满笑意:“当然不行了。”
“你......你骗人!”兰稚又羞又急,想把他挣开。
齐宴清就爱看她生气的样儿,气鼓鼓的,可爱极了。
齐宴清顺势抬起她的脸,冰凉的唇落在她的额头,眼尾,鼻尖,最后还是没控制住,借着三分酒意,吻到了那片令他朝思暮想的柔软之上。
也不知是不是吃醉了酒的缘故,兰稚被他吻得全身发麻,脑袋晕乎乎的,连抵抗都忘了,竟鬼迷心窍一般,本能地勾住了他的脖子,抓紧了他的衣襟......
齐宴清刚把手搭上兰稚的腰,偏不巧这个时候,外面忽传来一阵叩门声,这才把兰稚的神志给猛地抓了回来,赶紧将齐宴清推开,快速稳着气息:“谁?”
“兰姑娘,是我。”
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男子。
“你......你等等啊!”
兰稚稳住那人,立刻惊惶看向齐宴清,慌了手脚:“怎么办呀!”
齐宴清却行若无事,慢慢腾腾地理着衣衫:“怕什么,又不是出了人命。”
“可这是......这是偷......”
那两个字到了嘴边,兰稚自是难为情地怎么也说不出口。
谁知齐宴清却面不改色,甚至还有心思调侃:“偷什么?偷情?这不是没偷成吗。”
“......”
兰稚无奈,抓过被子一股脑地把他给蒙住了,再三叮嘱:“我去瞧瞧,你......你别说话啊!”
“好。”
齐宴清笑着应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榻上,丝毫不慌。
外面的月色被遮了大半,兰稚不曾在屋内点灯,摸着黑跌跌撞撞过去,小心拉开门栓:“你是?”
“姑娘这么快就把在下忘了?方才席间,你我还碰过杯呢。”
兰稚这才记起,将门开了个小风缝,微微矮身:“贺公子。”
“别见外,叫我表哥就好。”
兰稚不自然地笑了笑,也没叫他:“这么晚了,公子有什么事吗?”
贺简仁瞄着兰稚那略显凌乱的发髻,带着明显醉意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身子上,走神了好半天。
“公子?”
“咳咳......”贺简仁敛回神色,把手里的食盒递给兰稚:“我瞧你不胜酒力,许是醉了,特叫厨房做了些醒酒汤给姑娘送来,可以解解酒。”
兰稚看了那食盒一眼,礼貌接过:“多谢公子。”
贺简仁借机往前走了两步,扶着门框,眼神往屋里飘:“怎么,不请表哥进去坐坐?”
兰稚提了口气,倒不是怕他做什么,而是怕这厮真硬闯进去,瞧见里面那位,可真就惨了。
“公子!”
兰稚将身子往前挡了挡,赔笑道:“正因天晚了,男女有别,恕兰稚不便与公子闲谈,还请公子体谅。”
“怕什么,又没人。”贺简仁笑着抬起手,试图摸她的脸。
兰稚赶紧躲了他的手,可双手还坚持紧紧抓着门,不叫他推开:“婢女就在隔壁睡着,这个时候惊动了府里人,怕是不好的,还望公子自重!”
贺简仁还不算醉得太厉害,斜眼往偏房内瞥了下,也有所顾忌地退到廊下,拱手赔礼:“兰姑娘别误会,你既不愿,表哥我走就是了。”
“不送。”兰稚敷衍回礼。
贺简仁的眼神还是很难从兰稚身上抽走,临走时还不忘黏黏糊糊地看着她:“宴清娶了你长姐,你跟着他可没什么出路,若你想......”
砰!
兰稚将门重重关上,用背紧紧抵住。
从小到大,她早就习惯了男人们看她时,那一副不怀好意,色眯眯的眼神,素日里都是熟视无睹,当做没瞧见便是了,可今日被贺简仁如此明目张胆地调戏,兰稚心里还是免不了又恨又委屈。
挨在门边平复了好一阵子,兰稚才敢走进内室去,殊不知榻上早已人去影空了。
兰稚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堆坐在榻上,瞪着那桌上的食盒,紧紧捏着手心,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一整日,她都装着对各种羞辱毫不在乎,甚至心里一遍遍地麻痹自己,若要上位,这些代价都是必然的,可她怎么会真不在意?
别人说她下贱的时,说她娘低贱时,说她就该沦为男人们取乐的玩意儿时,每一句都在往她心里戳刀子。
只不过刀子多了,扎的深了,早就麻木了,她不敢在人前表露出任何不满,只能在这无人处,偷偷地哭一哭罢了。
屋外,直到看见贺简仁被赶走,齐宴清才稍稍安心,正要离开,却听见屋内隐有极其微小的啜泣声传出。
是她在哭。
那隐忍的呜咽,连哭都不敢大声,克制到让人心疼。
齐宴清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那哭声渐渐平息,才默默离开。
他知其种种撩拨,实为刻意,亦知她身处泥沼,也实在艰难。

紧要关头,屋外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听来像个女子。
趁着贺简仁分神之机,兰稚才使劲儿把他甩开,慌张扶起小汐往外跑去,出门时差点与来人迎面撞上。
双方皆吓了一跳。
“姑娘别怕。”女子携了个丫鬟在侧,见到兰稚,先把她护在身边,自行朝贺简仁走过去。
兰稚粗粗看了一眼,女子面容匀净姣好,明眸善睐,走起路来也很是端方。
贺简仁瞧着她,抖了抖衣袖:“叶小娘?你怎么跑这来了?”
“这春杏堂是我家大公子的后院儿,住的都是家室女眷,怎么表公子一个男人能来,我反倒来不得?公子是在说笑吗?”
叶小娘声音温柔,并无咄咄之气。
“好好好,你能来。”贺简仁摆出一个嘲讽的笑。
叶小娘同样礼貌地回敬一笑,行了个女礼:“这姑娘是少夫人的妹妹,公子这般拉拉扯扯,叫人瞧去,只怕要传出闲话来,若有什么,公子且等我家公子回来,同来商议,如此也不失礼数,表公子觉得可好?”
贺简仁不甘心地长吐一口气,朝兰稚深深看了一眼,盈笑躬身:“好。”
等贺简仁走远,兰稚才赶紧同这位叶小娘欠身道谢:“多谢这位姐姐刚刚施手相助。”
叶小娘把兰稚拉起来,坐到桌边:“贺简仁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当心着些,离他远点。”
“好。”兰稚点点头。
叶小娘温和浅笑:“我叫叶宛芯,是大公子屋里的偏房,你还没见过我吧?”
兰稚又摇摇头,出于礼数,也唤了声叶小娘:“小娘怎么......到我这来了?”
叶小娘回身叫丫鬟拿出一篓料子,摆在桌上:“下个月是侯夫人过寿,我本想着亲手绣些花样,裁了镶在料子上,送给侯夫人作礼,可我手笨,怎么也做不好。恰巧昨个儿我听大公子说,兰家姑娘绣工不错,便冒昧想着趁你在府上,帮我绣几个花样,我好躲躲懒,借花献佛,还能同你学学绣工,可给兰妹妹添麻烦?”
兰稚看着那满满一筐的针线和料子,欣然应下:“我也是幼时跟着阿娘补贴家用,学了一些,小娘不嫌弃,兰稚自喜不过。”
“那太好了,你慢慢绣,不着急,我屋里还有点事,就不叨扰妹妹了,妹妹有事去宁芯苑找我就好。”叶小娘把针线篓往前推推,匆匆走了。
小汐茫然好一会儿,才背人嘟囔:“这叶小娘素日里也不爱与人结交啊,怎么今日如此主动,况且她与你从未见过,算起来姑娘是少夫人的妹妹,她不躲着姑娘就不错了......”
兰稚摸着那团绵软的料子,看穿道:“是大公子叫她来的。”
小汐不明白,兰稚却一看就透,这位叶小娘连绣什么花样,侯夫人喜欢什么料子,什么颜色,哪日过寿一概没说,还特地嘱咐她不用着急,慢慢地绣......
“小汐,大公子回来没有?”
兰稚算着时常,也差不多了。
小汐点头道:“回来了,这会儿在书房里呢。”
“帮我备茶吧,我去给姐夫谢恩。”
兰稚坐在铜镜前,将发髻挽的娇美别致,却只簪了一根小巧银钗,再无装饰。
小汐略显犹豫:“可是大公子说过,他在书房时,不喜欢旁人打扰,平日里就连少夫人也是不能随意去的......”
“正因旁人去不得,我才要去,与别人一样,又有什么意思。”
兰稚淡淡说了一句。
是时晚饭后,兰稚端着一盏清口解腻的茶到了齐宴清书房前。
他的近侍小厮东来正守在门前,不叫人打扰了他。
“姑娘,大公子正忙,不便见客。”东来礼貌挡在门前。
兰稚微微欠身:“长姐怕姐夫劳累,遣我给姐夫送一盏清茶,既然姐夫不便,那便劳烦小哥帮我送进去了。”
兰稚把茶盘交给东来,东来前脚进去没多久,就赶着出来把她给叫住了:“兰姑娘,大公子请您进去。”
跟在兰稚身边的小汐不敢信,兰稚居然真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进去了。
书房内燃着提神的薄荷香,齐宴清朝服还未换,正坐在案前,锁眉写着什么。
兰稚目光淡淡扫过他手边那盏浮着玉兰花的茶,上前行礼:“姐夫。”
齐宴清闻声抬头,瞧见她,似给这沉闷的环境里,平添了一抹清凉。
见他盯着自己没说话,兰稚忙于解释:“是长姐让我来给姐夫送盏茶,提醒姐夫别累着身子。”
齐宴清从袖袍里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单手揉着太阳穴:“是她惦记我,还是你惦记我?”
“自然是......长姐。”兰稚心虚埋头。
齐宴清瞥了一眼那茶,似笑非笑:“可你长姐从不会给我送玉兰茶,倒是听说姨妹你最爱玉兰。”
兰稚面浮绯色,结结巴巴做不出解释,只能咬着唇道:“是我擅作主张换的茶,我想着玉兰茶清口,可解油腻,姐夫不喜欢,我端走就是。”
“过来。”
齐宴清像以往那样同她招手。
兰稚顾忌地往门那边瞧了一眼,才磨蹭上前。
齐宴清半侧过身子,自下而上地望着她的眼睛,声音很小:“想通了?”
“不是。”
兰稚嘴硬。
齐宴清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眼中欲色渐浓。
兰稚被那露骨的眼神,看得一脸羞色,稍稍转了个身子。
齐宴清的眼神从上至下,落在那巴掌小腰上,甚是喜爱地拍了拍:“放心,今日很累,不动你。”
“很累吗?”兰稚表现地很关切,“那、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回来。”
齐宴清把她抓回身边扣着,用笔杆子指了指身侧:“你就在这待着。”
“哦......”
兰稚乖乖应下,就这么看着他埋头处理公事。
齐宴清专注时的样子,与平常不同,沉静庄肃,淡漠冷欲,有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是一种很特别的魅力。
兰稚细细瞧着他,一时有些走神儿。
他没抬头,却知兰稚在看他,一面写着公文,一面淡淡提醒:“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可就不忍了。”

日薄西隅,天光将尽。
夕阳下的少女舞姿轻灵,步步生莲,腰肢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似春燕,似碧蝶,飘摇曳曳。
“好!”
也不知是哪一个率先打破沉寂,起了喝彩的头,周遭那些酒过三巡的男子,也跟着连声叫好。
亭内诸女这才留意到上面的男人们正瞧着,一个个惊诧之余,脸上的颜色或青或红,当真是比那落日的余霞还要多彩。
兰稚听到头顶上的声音,似被吓到了,脚一扭跌在地上,又速速爬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缩在边上不知所措。
男客们眼瞧着下面的风景更加别致,接二连三地从山上赶着下来,往凉亭这边走。
兰锦慧一眼就看到齐宴清也在其中,羞恼呵斥兰稚:“杵在这做什么,嫌不够丢人吗?还不快滚下去!”
“是......”
兰稚慌里慌张地想要走,不料竟被一男子率先堵住了去路,那双醉醺醺的眼睛,都快掉到兰稚的怀里去了。
“小美人儿,别急着走啊,刚才一舞,实为天人也,何不再舞一段,给哥哥们助助兴?”
他说完,随后下来的众男客也跟着起哄,显然是把她当做侯府内取乐的舞姬了。
“我......”兰稚被一群男人围着,只顾着紧张害怕,舌根都是僵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更有甚者借着酒意,趁着人多,往兰稚的腰上偷偷捏了一把,疼得她闷哼一声,泪花都出来了。
“要取乐去歌舞司,侯府不是你们的风流所。”
人堆儿忽伸出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兰稚稳稳拉到身后护着,脸上的神色是说不出的难看。
“谢谢姐夫......”兰稚躲在齐宴清的身后,蚊蝇般地唤了一句。
齐宴清藏着宝贝一般,将小小的她遮了个严实,任谁多往他背后瞧一眼,都会被他刀子般的目光给挡回去。
“时辰也不早了,府上备了家宴,诸位自便。”
本就是侯夫人办的后宅春宴,倒也不是什么大席面,前来赴宴的多半是看着侯爷的面子,陪着自家女眷来的,齐宴清这逐客令一下,也没人厚着脸皮再留了,泱泱散了席。
兰锦慧坐在亭子里,全程瞧着齐宴清紧张兰稚的样子,心里被生生揪成了一个团。
“大公子,少夫人,侯夫人在正厅备了家宴,请二位过去。”
传话丫头见这里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才小心上前来。
“知道了。”
兰稚这才从他身后出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弱弱道:“那......那我先回了。”
齐宴清还没说话,那丫头又补充了一句:“侯夫人还说,请兰姑娘一同去。”
“啊?什么?”兰稚还当是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丫鬟笃定的目光,才敢相信是真的邀了她一同前去。
“兰稚不敢!兰稚身份低微,又是外亲,怎配入侯府家宴,烦请姑娘帮我谢过侯夫人美意。”
兰稚心头微沉,忙声婉拒。
从偏房失火到现在,也有些时日了,府上平白多了一位外戚,主人家不会没消息,只不偏不倚,赶在今日这个时候邀她去赴宴,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的。
“是啊,我这小妹自幼长在外面,不懂规矩,叫她去做什么,冲撞了母亲多有不好的。”
兰锦慧被孙姑姑扶着,一瘸一拐走过来,顺势挽上了齐宴清的手臂,与他紧紧贴着。
“姑姑,把五姑娘送回春杏堂吧,她跳了这么久的舞,想来也累了,得休息休息才是。”兰锦慧眼神警告兰稚,叫她不准多嘴。
传话的丫鬟看兰稚拒绝了,少夫人又不愿,心里盘算一番,打量着去回话。
不想齐宴清却道“齐家世代簪缨,没这么多规矩,既然母亲叫了,同去就是,刚好姨妹至府多日,还没同母亲请过安。”
齐宴清说着,默默拿开了兰锦慧那双紧抓着他的手。
“夫君!”兰锦慧见他此举,用着撒娇的语气埋怨道,“人家身子不便,你也不扶着点自己夫人,哪有你这样做夫君的!”
可她的讨好,并未换来齐宴清什么好脸色,反而更加阴沉了:“身子不便在屋子里好好养伤就是了,闹了这么一出,丢的可是侯府的脸面,你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见了母亲,你该作何解释吧。”
兰锦慧刚刚被气昏了头,被训斥了一顿,清醒过来,也是后怕,想要跟齐宴清认个错,叫他帮着说说话,可抬头时,他早就走了。
兰稚借口更衣,先回了春杏堂。
换了最常穿的衣裳后,才带着小汐往前厅去。
“侯夫人严苛,素日里最不喜欢乱规矩的,姑娘待会儿可要小心应付。”
小汐陪着兰稚一起,路上不忘提醒。
“便是侯夫人要发火,还有长姐陪着我,这样一想,倒也不怕了。”兰稚早听过侯夫人的脾气,有恃无恐。
侯府虽是武将世家,却也格外看重门楣清誉,今晚的兰锦慧,定少不了一顿训斥。
前厅内,下人们捧着食盘,一列接着一列的进进出出,兰稚被人引着入内,来到堂中,老侯爷和侯夫人正坐在主位席面上,两手顺下,男席女席各列一边,男席边位居其首位的,是齐宴清,依次应该是他的几个手足及各院家室子女。
“外女兰稚,见过侯爷,侯夫人。”

初春多雨,夜里云低。
忽而没兆头地滚了几声闷雷,骇得人不禁一凛,唯有齐宴清纹丝未动。
兰稚看着他晦暗不明的脸色,委屈拖声:“许是下人们不知里面有人,顺手就锁了,姐夫息怒,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给府上添麻烦,姐夫要怪就怪我,万万不要怪罪长姐和下人,这烧坏的物件和修缮的钱,我会想法子还给姐夫的。”
兰稚越说越愧疚,眼泪吧嗒吧嗒地往手心里掉。
兰稚这几句话,令跪在旁边的兰锦慧,险些惊掉下巴,甚至没忍住几番斜眼看向她,却见她言辞真挚恳切,半点没有撒谎的迹象,倒像是早就编排好了的。
“是这样么?”
齐宴清骤然转向兰锦慧,那目光似在她脖颈上,生生架了一把刀。
兰锦慧紧张的口水吞了又吞,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意:“是......是这样......”
四下安静的吓人。
齐宴清没说话,周围的人自是大气儿不敢出一句,兰锦慧也捏着手心,咬紧了后槽牙,不敢多言其它,无声的压迫感,笼罩着在场的每个人。
直待那边的火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零碎收尾与善后的事宜后,齐宴清才稍稍舒开眉结,寻常无事般朝兰锦慧伸出手:“夫人腿上有伤,怎的还跪下了?”
“夫君,我......”
兰锦慧见齐宴清的态度稍有缓和,试图安抚解释,却被齐宴清阻了回去:“天晚了,夫人先回去休息。”
“可......”
“听话,先回去。”
齐宴清抬了下唇角,明明是安抚的笑意,却让兰锦慧寒毛乍立,只能不情不愿道:“是......”
“姐夫!”
兰稚还跪在边上,壮着胆子唤了一句。
齐宴清回头看她,她才道:“长姐定被吓到了,今晚我能去陪陪长姐吗?”
齐宴清想了想,回手当众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留意到她脚踝上被砸破的伤,蹙眉问:“伤到了怎么不说?”
兰稚下意识看了一眼兰锦慧铁青的脸色,规矩埋头:“小伤而已,不敢牢姐夫操心。我......我可以去陪长姐了吗?”
齐宴清伸出长指,用指腹在她的满面尘灰上,轻轻揩了一下,好脾气地温声:“自然可以。”
兰稚脸一红,赶紧把脸扭开,生怕这层灰被擦掉,被他认出来似的。
而这如此暧昧的一幕,被候在旁边的兰锦慧尽收眼底,面上平静无波澜,但藏于袖口里的手,早已暗握成拳,连帕子都要扯碎了。
一路无言,兰稚跟着兰锦慧刚回寻芳阁,就听有人急慌慌地传信,称大公子以孙姑姑夜半惊扰少夫人休息为由,下令罚了二十板子,正行刑呢。
兰锦慧坐在榻上,听着外面孙姑姑哀嚎不断,心如火烧,但她比谁都清楚齐宴清的脾气,再着急,也不敢违抗。
“出去,都出去!”
兰锦慧只能使劲儿往地上丢枕头,以此撒气,且赶走了满屋的下人,下令关紧门窗。
面对她的怒视,兰稚行若无事,走到桌边倒了杯水,亲手奉给她:“长姐消消气。”
兰锦慧哪肯接,打翻了杯盏不算,还习惯性地抬手就要打人。
却不想这一次,竟被兰稚稳稳地接住了。
兰锦慧诧异地瞪着兰稚,根本没想到她非但敢躲,还敢抓了自己的手?
“长姐想打我可以,只是我要提醒长姐一句......”
兰稚沉寂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似淬了冰:“万一我脸上有伤被姐夫瞧见,他会不高兴的。”
“贱人!贱人!你放开我!看我不杀了你!你好大的胆子!我看你娘跟你妹妹的贱命,是不想要了!!”
兰锦慧气急败坏地扭动着胳膊,却因腿伤,动不得身子,只能由着她抓。
兰稚原本漠然的眸子,听到这话,眼底顿时似有隐火在滚:“不出所料的话,姐夫对你我必然生了疑,自会派人去家中打探虚实,若长姐这个时候派人出府做事,亦或是我阿娘和妹妹出了什么差池,恐怕姐夫也不是傻子,第一个要怀疑的,就是长姐了。”
“你......你敢威胁我?”
兰稚的沉默,已然给出了答案。
“做梦!”
兰稚见她态度强硬,蓦然笑了:“那便恭祝长姐万事顺遂,早日得偿所愿。”
“站住!”
兰锦慧还是怕了,一把抓住她的衣衫:“兰稚,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害死全家不成?我告诉你,若此事败露,我乃兰家嫡女,最多不过和离了事,而你,败坏侯府声誉,你觉得侯爷和侯夫人,会放过你吗?”
“我不想干什么。”
兰稚缓缓回身,第一次这样毫不退缩地迎上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只想要我阿娘和妹妹活着。”
兰锦慧看着那陡然坚毅的眼神,忽然变得极其陌生,与先前那个伏低做小,胆怯好欺负的私生女,简直判若两人。
不知为何,兰锦慧的心中竟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与忐忑来,她居然......怕了......
“就......只是这样?”兰锦慧颤声质疑。
“是。”
兰稚坚声:“只要阿娘和小妹相安无事,我自有法子帮长姐瞒过姐夫,保住你主母正妻之位。”
兰锦慧瞥了她一眼,满目不屑:“就凭你?夫君没那么好骗,只需明日见了你,先前的事他必定有所怀疑,你我皆脱不了干系!还有,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刚刚是我为长姐解的围。若非如此,长姐以为此时此刻,您还能好好坐在这么?”
兰稚早已拿稳,凝眸反问:“况且见了又怎样?只要我不承认,谁也没有证据。”
兰锦慧一时哑口无言,刚刚的确以为兰稚心怀恨意,必定将自己所谋之事和盘托出,现下看来,为今之计,也只有先稳住她再做打算了。
这一晚,谁也没有真的睡着。
兰稚不是没想过会死在这场火里,可相比于这样身不由己,屈辱般的活着,她宁愿死得痛快些,好在她豁出去以命相搏,结果也是尽在掌控之中。
也是这一晚,兰稚第一次可以躺在柔软宽敞的榻上休息,她暗暗发誓,与其终日提心吊胆,要把全部的身家性命捏在别人手里,不如做那掌控他人命运之人,再不受任何威胁!

接连几日,兰稚都会被换去寻芳阁,依着兰锦慧的发髻梳洗好后,照旧熄灯静待。
这日齐宴清回来的很晚,摸上榻不见灯烛,语气中生了疑:“夫人近来怎么不爱点灯?”
兰稚虽已和兰锦慧相差无几,可齐宴清毕竟与嫡姐同榻而眠两年之久,只要细心些,不难瞧出端倪,她哪敢冒这个险?赶紧环手揽住男人的脖颈,勾上前,学着兰锦慧的口气,小心温声:“夫君不喜欢吗?”
虽是昏暗,可她还是能明显感受到齐宴清微微一怔,旋即顺势俯身下来,仔细端详着身下人:“夫人和之前,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兰稚面色稍僵,甚是心虚:“哪不一样?”
“笨笨的。”
“......”
“才没有......”兰稚别过头去,躲开齐宴清凑上来的目光,耳根隐隐发烫。
齐宴清用高挺的鼻梁往她脸颊上蹭了蹭,轻声笑道:“你那晚害羞的样子,差点让我以为换了个人。”
兰稚心头一凛,她虽摸不透齐宴清的话究竟是玩笑还是试探,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齐宴清已然察觉出了变化。
毕竟她可以模仿兰锦慧所有的举动,独独这床榻上的事她一无所知,也没有任何经验,夜里更是羞怯到根本不敢睁眼,兰锦慧已然嫁给他两年,这样的反应断然是不可能的,也难怪齐宴清疑心。
想到这,兰稚正欲开口解释什么,不想齐宴清的唇就盖了上来,生生将她那含糊不清的辩白堵了回去,缠绵亲吻到她的颈间,呼吸也越发急切。
兰稚不敢再扭捏,只能硬着头皮迎合,齐宴清墨长的发丝垂在她的颈窝处,瘙的她犯痒,几次缩身想躲,却都被齐宴清抓着手稳稳按住,逼得她只能以手心抵住他的身子,抑着喘息,轻轻敲他胸膛:“等等,我......我帮夫君拢下头发吧......”
借着窗外那抹微弱的月色,齐宴清方才瞧见那双媚人的眸子,眼尾微微泛着惹人怜惜的红晕,那纤长的眉睫正如受惊的小蝴蝶,不敢与他对视。
分明是熟悉的眉眼,可她那满脸好欺负的样子,却又令人觉得十分陌生,与素日里规矩承欢的兰锦慧截然判若两人。
这一夜,齐宴清足足将她折腾到天色微明。
兰稚出门时,根本不敢去看兰锦慧,但只瞧着她那颤颤发抖的身子,就知道她心里定和油烹一般,亲手将别的女人送到自己夫君的榻上,还要亲耳听着二人彻夜欢好,换了谁也不会痛快。
兰锦瑟一句话也没说,闷沉着进了屋门,兰稚余光瞥见孙姑姑那刀子般的目光,已然猜到,明日当不会好过了。
果不其然,次日一进门,就见孙姑姑早就合了四下门窗,屋内外的下人都被驱的远远的,而兰锦慧正红着眼圈坐在妆案前,双目空洞地望着铜镜。
兰稚见这她幅样子,不由提了一口气,小心挪上前:“长姐......”
兰锦慧吸了吸鼻子,敛回神色,将目光定在脖颈间乍眼的点点玫红上,瞳孔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一般,剧烈瑟缩了几下,旋即抓起脂粉盒子猛地砸到兰稚脸上:“下贱东西!你娘是个娼妇,你也是天生的贱胚子!”
兰稚吓了一跳,赶紧拢起衣襟跪在地上,额角顿时渗出了一片温热,正顺着脸颊往下淌,抬手一摸,全都是血。
“长姐息怒,兰稚实在不知哪里做错了,求长姐明示!”兰稚一个头磕在地上,浑身不住地抖。
“不知?”兰锦慧噙着泪抓过兰稚的头发,将她按在妆台上,指着镜子恼道,“夫君向来稳重,即便行房事,也不会失了分寸,分明是你蓄意勾引!”
“兰稚不敢!”
兰稚也急得快哭了,蕴着泪花信誓旦旦道:“阿娘和小妹还在兰家,我一心只想快点帮着姐姐怀上这一胎,哪敢有任何不矩?若长姐嫌我碍眼想让我走,兰稚即刻就走,绝不会犹豫半分,但求长姐信我......”
“你想得倒美。”
兰锦慧冷哼着甩开她,嫌弃地擦着手上的血迹:“你不过一个上不台面的外室私生女,凭你的肚子,能怀上侯府的种,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若这福气没了,你觉得你还有命回兰家?”
兰稚自知兰锦慧母女的狠毒,哪敢同她硬碰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哭着跪走到她脚下央求:“长姐恕罪,都是我的错,您饶了我这一次吧,我......我一定听长姐的话!”
看着狼狈求存的兰稚,兰锦慧的气儿出了几分,伸手抬起她那张血水和泪水模糊一片的脸,细细端详,一字一句道:“兰稚,我警告你,夫君要你伺候便罢,若被我知道是你有意勾着夫君行床事,我绝不饶你。”
“是。”兰稚连连点头,哭着应下。
兰锦慧满目厌恶地白了她一眼,随后对孙姑姑懒懒下令:“这两日就不用她过来了,给她拿点上好的伤药,别留了疤,这张脸我还有用。”

兰稚一怔,慌里慌张地收回眼神,给自己找补道:“没有在看姐夫,我......我是在看姐夫写的字。”
“看得懂?”齐宴清停笔回眸。
兰稚满眼诚实:“看不懂,但姐夫的字写得好看,兰稚喜欢看。”
她笑起来眼眸弯弯,明媚如春,当真是好看极了。
齐宴清瞧着她,疲态自是一扫而散,把她拉到案边,兴致忽起:“想不想学?”
兰稚先捣米般连连点头,而后又有些不敢相信:“我......可以吗?”
“阿稚玲珑聪慧,自然可以。”
齐宴清抓过她的手,握住笔,放在自己手心。
兰稚整个脊背都贴在齐宴清的怀里,忽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悄悄回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心里竟有些乱。
“看我做什么,看字。”齐宴清在她额头上拍了一下,竟真的开始教她一笔一笔写字。
第一次学的,是她的名字,兰稚。
齐宴清教得认真,兰稚却把字写得歪歪扭扭,他也极有耐心,不厌其烦地一笔一划,拆开来教。
“好难......”兰稚有些沮丧,突发奇想问,“我可以不写自己的名吗?”
“那你想写什么?”
“写你。”
齐宴清手上一顿,欣然笑了:“好,那咱们写‘齐宴清’。”
第一次把三个字完完整整写出来时,虽无形,却总算能辨认出来了。
兰稚很开心,眼睛里溢满了欢喜,捧着字帖像个小孩子般炫耀:“姐夫你瞧,我写得好不好看?”
“好看。”
齐宴清哪里在看字,分明是在看她那荡着春水的眉眼。
时间似在这一刻凝滞,却又毫无征兆地被人给打破了。
“夫君和小妹在看什么呢,笑得这样开心?”
兰锦慧推门而入时,兰稚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赶紧把字帖藏在身后,垂眼退去边上。
“小妹,你怎么跑到这来了?我找了你好半天呢。”兰锦慧嘴角分明挂着笑,可眼底却是骇人的寒意。
齐宴清重新伏案坐下:“不是夫人记挂着为夫,叫姨妹送盏茶过来的?我还想着,难得夫人今日体贴。”
兰锦慧错愕之余,笑得毫无破绽:“对呀,瞧我这记性。”
说着,兰锦慧将兰稚撞去边上,坐到齐宴清旁边,挽着他的手臂道:“我是夫君的妻子,体贴夫君不是应该的吗?”
“夫人的腿好了?”齐宴清多看了兰锦慧一眼,将手抽了回来。
兰锦慧开心点头:“是啊,已经可以走了。夫君年前不是说,等开了春,天气暖了,就带我们出去踏春吗,夫君几时带我去?”
“近来朝中诸事繁多,等得了空吧。”齐宴清态度敷衍。
兰锦慧不满,直接起身横坐在了他的腿上,当着兰稚的面,勾着齐宴清的脖子,甚是委屈:“夫君还在生我的气?”
“没。”
齐宴清小声咳了咳,试图把她推开:“有人在,像什么样子,下来。”
“我不!”兰锦慧倔强地往他怀里靠,“你是我夫君,抱着我怎么了,况且小妹又不是外人,自家姐姐和姐夫恩爱,小妹瞧着也高兴,对吧,妹妹?”
兰稚站在一边,好像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多余,袖子下的手不自主地捏紧了帕子,勉强笑笑:“长姐说的是,长姐与姐夫感情要好,妹妹自是欢喜的,那......我就不打扰长姐和姐夫了,先走了。”
兰稚原以为这一晚,齐宴清会留在寻芳阁,但听小汐说,她从里面出来没多久,兰锦慧来被推了出来,齐宴清则自己宿在了书房。
兰稚压根儿也不在乎齐宴清睡在何处,她只需确认,今时今日,她在齐宴清的心里,已经有了一席之地就好,至于他人在哪,偏心谁,她一点也不在意。
“小汐,白日里的事打听如何了?”兰稚关上门窗问。
小汐拿出一张粗制的地图来,指着上面几个被圈住的地界儿:“姑娘猜得没错,这附近除了茶馆食铺,并无太多商户,能藏人的也不多,阿春去跑了一圈儿,只有一家客栈,一家戏楼,还有一家......妓馆。”
原本面无表情的兰稚,再听到妓馆二字时,心里兀然“咯噔”一声,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小汐!”
兰稚匆匆写下一封书信,抓着小汐,脸色青白急切:“帮我送封信去明柳巷,找一个叫荣升的男子帮忙,其余的具体,我都写在这信上了!”
“好,不过现在天黑了,能不能明早......”
小汐还没说完,兰稚就噙着泪,言辞哽噎,接近央求:“就今晚,可以吗?”
“姑娘快别哭,奴婢想法子给您送出去就是!”
“好。”
兰稚这才稍稍平复,随后又把自己闲来无事,在屋里抄写的诗字都给烧了。
小汐从外回来见她在烧字,大为不解:“姑娘这些字写得这么好,为何要烧了呀?”
兰稚看着那炭盆里的火星子,眼神平静:“大公子喜欢写不好字的我。”
“奴婢不懂......姑娘写得一手好字,难道公子不应该更喜欢吗?”
“没办法,大公子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公子,出身高贵,容貌出众,样样都是最好的。他身边从不缺什么大家闺秀,字写得好的一抓一把,我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再好的字帖,男人瞧了也不过是赞上两句,哪比得上给他一张白纸,由他亲自在上面着墨,更有成就感呢?”
“还是姑娘看得透彻。”小汐感叹。
兰稚笑得无奈:“男人嘛,生来如此,什么都会的,和什么都不会的,他们都不喜欢,他们最爱的,就是以咱们女子的不足之处,来彰显他们的厉害。”
小汐似懂非懂地眨眨眼:“可奴婢觉得,大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或许吧,或许他与旁的男人不同。”
兰稚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窗外的黑夜:“可我不想赌,也懒得赌,有时候机会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了,我不能做任何没把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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