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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奔前一天,疯批帝王截胡我江晚余祁让

江晚余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去把徐清盏给朕叫来。”祁让压着满腔的怒火对胡尽忠吩咐道。胡尽忠一愣:“万岁爷,都这个时辰了,您找掌印干什么,有什么事您交给奴才办也是一样的。”“杀人,你行吗?”祁让冷冷道。胡尽忠吓得一激灵,腰子都弯成了虾米:“皇上稍候,奴才这就去请徐掌印。”出了门,孙良言守在外面,见他出来,小声问:“皇上和你说了什么?”胡尽忠又把腰杆挺了起来,得意道:“大总管,不是我说你,你跟了皇上这么些年,怎么一点都不懂皇上的心思?但凡你脑筋灵活些,我也不用操这么多心,你瞧瞧,我就两天没在皇上跟前伺候,你们就把皇上气成这样……”“行了,差不多得了。”孙良言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能好好说人话吗?”胡尽忠意犹未尽,眨巴着三角眼说道:“我就这么跟您说吧,皇上心里只有晚...

主角:江晚余祁让   更新:2025-05-23 23: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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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江晚余祁让的女频言情小说《私奔前一天,疯批帝王截胡我江晚余祁让》,由网络作家“江晚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去把徐清盏给朕叫来。”祁让压着满腔的怒火对胡尽忠吩咐道。胡尽忠一愣:“万岁爷,都这个时辰了,您找掌印干什么,有什么事您交给奴才办也是一样的。”“杀人,你行吗?”祁让冷冷道。胡尽忠吓得一激灵,腰子都弯成了虾米:“皇上稍候,奴才这就去请徐掌印。”出了门,孙良言守在外面,见他出来,小声问:“皇上和你说了什么?”胡尽忠又把腰杆挺了起来,得意道:“大总管,不是我说你,你跟了皇上这么些年,怎么一点都不懂皇上的心思?但凡你脑筋灵活些,我也不用操这么多心,你瞧瞧,我就两天没在皇上跟前伺候,你们就把皇上气成这样……”“行了,差不多得了。”孙良言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能好好说人话吗?”胡尽忠意犹未尽,眨巴着三角眼说道:“我就这么跟您说吧,皇上心里只有晚...

《私奔前一天,疯批帝王截胡我江晚余祁让》精彩片段


“去把徐清盏给朕叫来。”祁让压着满腔的怒火对胡尽忠吩咐道。

胡尽忠一愣:“万岁爷,都这个时辰了,您找掌印干什么,有什么事您交给奴才办也是一样的。”

“杀人,你行吗?”祁让冷冷道。

胡尽忠吓得一激灵,腰子都弯成了虾米:“皇上稍候,奴才这就去请徐掌印。”

出了门,孙良言守在外面,见他出来,小声问:“皇上和你说了什么?”

胡尽忠又把腰杆挺了起来,得意道:“大总管,不是我说你,你跟了皇上这么些年,怎么一点都不懂皇上的心思?

但凡你脑筋灵活些,我也不用操这么多心,你瞧瞧,我就两天没在皇上跟前伺候,你们就把皇上气成这样……”

“行了,差不多得了。”孙良言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能好好说人话吗?”

胡尽忠意犹未尽,眨巴着三角眼说道:“我就这么跟您说吧,皇上心里只有晚余姑娘,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晚余姑娘出宫的。

咱们做奴才的,就是想主子所想,急主子所急,主子想要哪个女人,咱们就得想方设法地给他送到床上。”

“所以呢,你现在是要把人给皇上背过来吗?”孙良言沉下脸,语气也冷了。

胡尽忠到底还是有点忌惮他,嘿嘿笑道:“那倒不是,皇上叫我去找徐掌印。”

孙良言心头一跳:“这么晚了,找他干什么,有什么事咱们不能帮着办?”

“杀人,你行吗?”胡尽忠学着祁让的语气说道。

孙良言也是激灵一下:“杀谁?”

“保密!”胡尽忠带着一种被皇帝委以重任的骄傲,摇头晃脑地走了。

孙良言直觉事情不妙,想进去问问祁让,又怕祁让正在气头上,一句话说不对,再把他给处置了,他这大总管的位子真就要落到胡尽忠头上了。

他斟酌再三,决定先不进去,若真想弄清楚怎么回事,问徐清盏都比问皇上来得保险。

徐清盏虽说也不是什么好人,有时候还是愿意和他说点实话的。

正想着,小福子从正殿那边过来,往里面瞧了一眼,小声问他:“师父,怎么回事,不是说皇上留宿钟粹宫吗,怎么大半夜跑书房来了?”

孙良言摇摇头:“皇上只怕还在为宴席上的事生气,晚余姑娘这会子怎么样了?”

小福子说:“已经睡下了,要是知道皇上回来,准又吓得睡不着。”

孙良言叹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下来。

诚如胡尽忠所言,皇上现在是铁了心的要把人留在宫里,别说沈小侯爷,就算天王老子想要人,只怕他也不会放手。

这种情况下,所有跟皇上逆着来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皇上这会子叫徐清盏来,还说要杀人,也不知道他想杀谁。

沈小侯爷?

淑妃娘娘?

还是晚余姑娘?

晚余姑娘应该不至于吧?

这五年来,晚余姑娘不知道惹皇上生了多少气,皇上要杀早杀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至于淑妃娘娘,皇上真要杀她,根本用不着徐清盏。

那就只剩下沈小侯爷了?

皇上先前在宴会上还说明天给他答复,怎么今晚还没过去,就要杀人了呢?

难不成是胡尽忠为了讨好皇上,又向皇上进了什么谗言?

这狗东西,不得好死!

孙良言暗中把胡尽忠骂了一通,对小福子说道:“皇上的伤口还没处理,你去御药房取些伤药来,等会儿让徐掌印拿进去。”

小福子领命而去,等他拿药回来,胡尽忠刚好领着徐清盏过来。

孙良言把药给了徐清盏,小声道:“皇上的脖子受了伤,劳烦掌印劝他上点药。”

徐清盏接过药,挑眉道:“怎么伤的?”

孙良言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徐清盏何等玲珑心思,眼珠一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扬了扬下巴,示意孙良言向里通传,得到祁让允许后,推门走了进去。

“皇上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找臣有什么急事吗?”

祁让脸色很不好看,语气也很不好:“把门关上,朕有话和你说。”

徐清盏关上门,走到他面前,躬身道:“皇上要和臣说什么?”

祁让说:“朕怀疑沈长安和江晚余之前就认识,你去查一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

徐清盏呼吸一滞,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笑道:“这个问题皇上不是已经问过沈长安了吗,怎么现在又怀疑上了?”

“朕是问过他,你以为他会和朕说实话吗?”祁让捏了捏眉心,把胡尽忠和他说的话大致讲了一遍,“朕觉得胡尽忠说得有道理,他们就是在合伙欺骗朕。”

徐清盏听完就笑了:“胡尽忠就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他能有什么道理,他一天到晚不干人事,专门研究皇上的心思,知道您对晚余姑娘不一般,可不得拣着您爱听的说吗?”

“朕又不是傻子,岂能不知他的为人?”

祁让不禁有点烦躁,“就算他是为了讨好朕,也不能凭空瞎扯,比如沈长安那样的家世人品,为什么偏要娶个哑巴宫女,你告诉朕,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因为当时皇上跟前只有小哑巴呀!”徐清盏说,“皇上向来不许宫女近身伺候,这些年宫中设了多少回宴,您哪一回带宫女了,偏偏今晚带了江晚余,可不就让她成了娘娘们的活靶子吗?”

祁让微微一怔,眉头跟着拧起来:“只是这样吗?”

“那不然呢?”徐清盏又笑道,“建议是淑妃提的,又有娘娘们在底下拱火,沈长安不过是顺水推舟,只要不是公主,别说哑巴,聋子瘸子他都愿意。”

“哼!”祁让冷哼一声,思路被他带偏,“他竟敢拒婚公主,可见他野心不小。”

“这不很正常吗?”徐清盏一摊手,“人家年轻有为,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娶了公主,先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跟告老还乡有什么区别?

再者来说,西北那么乱的地方,皇上真把他换下来,放眼朝野,还有谁能顶上去,谁能像他沈长安一样甘愿守在那苦寒之地?”

“他未必是甘愿。”祁让幽幽道,“以他如今在西北的威望,你敢保证他没有野心吗?”

徐清盏无奈一笑:“西北百姓日子过得苦,但凡是个差不多的好官,在他们眼里那就是神,就是青天大老爷,换了谁去都是一样,除非是那种鱼肉百姓,不干人事的,那种人皇上愿意用吗?”

祁让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啪”一拍桌子:“怎么,人家还没跟你拜把子呢,你就先护上了,你不会也和他们是一伙的吧?”


胡尽忠喜出望外,连声应着,殷勤地帮祁让换上皮靴,披上厚实的玄色龙纹鹤氅,腰弓得像只大虾,扶着祁让出了门。

祁让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有眼色,比孙良言那个榆木疙瘩机灵。”

胡尽忠闻言心里像是喝了一罐蜜,笑得三角眼都眯成了两道缝。

天可怜见,他被孙良言压了这么些年,而今终于要翻身了。

那个江晚余果然是他的福星,他可得抓紧了,死活不能松手。

孙良言和小福子守在外面,见祁让裹着狐裘斗篷走出来,忙躬身道:“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赏梅。”祁让冷冷道,“胡尽忠说掖庭一株野梅开得正好,朕同他前去观赏,你头前开路,别让闲杂人等搅了朕的兴致,若有疏漏,朕就把你这大总管的位子给胡尽忠坐。”

胡尽忠一听,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仿佛大总管的位子正在朝他招手。

孙良言剜了他一眼,心里想着,皇上不是等着江晚余先服软吗,如今人家还没怎么着呢,他倒是先上赶着去了。

还赏梅。

也亏胡尽忠想得出来,竟是给皇上寻了这么好的一个借口。

得,甭管怎么着,这都不是件坏事。

或许皇上去了,见着江晚余在掖庭受苦受难,心一软就开恩放她出宫了呢?

就算不放她出宫,调回乾清宫也是好的,掖庭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越早离了越好。

这样想着,孙良言便和小福子带了一群侍卫去开道。

皇上的意思他明白,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堂堂一国之君,为了一个获罪的宫女夜探掖庭,传出去多没面子。

“师父,万岁爷想看梅花,御花园里多的是,干嘛非得跑到掖庭去看一株野梅?”小福子小声问。

孙良言摊摊手:“谁知道呢,可能野的更香吧!”

小福子:“……”

恐怕香的不是野梅,而是某个人吧?

夜色如墨,一大群侍卫簇拥着皇帝无声无息行走在宫道上,几盏灯笼照亮冷寂的雪夜。

看守掖庭的人提前得到消息,开了锁,远远地避开。

祁让此生头一回进掖庭,一脚踏进来,感觉里面阴森森的,风都似乎比外面更冷几分。

他裹紧身上的鹤氅,跟着胡尽忠拐弯抹角地走了半天,终于在夜风中闻到一阵冷冽的幽香。

那是梅花独有的香气。

“皇上您瞧,奴才说的就是这株白梅,是不是开得很好?”胡尽忠从一个侍卫手里接过灯笼,高高举起,照亮前方宫墙下一株梅树。

这株梅树看起来有了年头,枝干粗壮,苍劲虬曲,因为无人修剪,枝桠肆意生长,张牙舞爪地越过宫墙,朵朵梅花在枝头绽放,迎着风雪,颤巍巍开出一树骄傲洁白,比起御花园中精心修剪的梅树,更添几分野蛮的生机。

祁让看着看着,眼前不自觉闪过一张清雅脱俗的脸。

那女人的气质,倒是和这冰天雪地的野梅出奇的相似。

就是倔起来的时候,能把人恨得牙痒。

胡尽忠小心翼翼观他脸色,谄笑道:“万岁爷,如此良宵美景,奴才这没根的人陪着您实在煞风景,不如奴才找个应景的人来陪您赏梅可好?”

祁让睨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胡尽忠便屁颠屁颠地跑走了。

晚余睡得正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听这动静,肯定不是徐清盏,她第一时间从枕头底下摸出匕首握在手里。

“晚余姑娘,开门,是我。”门外响起一把尖细的嗓音,一听就是个太监。

晚余想到那个赖三春,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如果真是赖三春,自己就算不开门,他也能破门而入,这小小的一间房,自己躲都没处躲。

这时,外面又叫:“晚余姑娘,开门,我是胡尽忠。”

晚余愣住,细一品,确实是胡尽忠的声音。

她刚刚太害怕,没有听出来。

这个时候,胡尽忠来干什么?

总不会又来劝说她顺从祁让的吧?

晚余不想开门,奈何胡尽忠一直敲一直敲,她担心惊动了旁人又说不清楚,只得把匕首藏起来,摸黑穿好衣裳前去开门。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可急死我了。”胡尽忠提着一盏灯笼,见她出来,不由分说拉着就走,“快走吧,万岁爷召你伴驾赏梅,别让他老人家等急了。”

晚余心里咯噔一下,身子本能地往后撤,一只手抓住了门框。

胡尽忠拉她不动,急得直跺脚:“姑奶奶,这都什么光景了,你还犟个什么劲儿,我要是你,就赶紧去跟万岁爷服个软,求他把我带出去,这鬼地方,难不成您还住上瘾了?”

晚余甩开他的手,转身往屋里走。

胡尽忠哪里肯放她走,又抓住她的胳膊正色道:“行,就算你不打算离开掖庭,但皇上的口谕你能违抗吗?皇上叫你去伴驾,你能不去吗?你自己不想活,你宫外头就没有亲人了吗?”

晚余猛地顿住脚步。

胡尽忠又道:“我都听说了,你娘是个外室,你爹为了让你进宫,才把她接回家的,她在正室夫人手底下过的什么日子你也知道的吧,要是你惹恼了皇上,牵连到你爹,你娘还有活路吗?”

晚余双手紧握成拳,转回身,默默地走进了风雪里。

胡尽忠忙走到她前面,提灯为她引路:“好姑娘,这就对了,人得识时务,知进退,硬着脖子不低头,只会害了自己和家人。”

晚余不理他,跟着他往前走。

胡尽忠又为自己邀功:“你知道万岁爷为何突然驾临吗,是公公我心疼你,不忍心你在这里受苦,特地把万岁爷哄过来的。

好姑娘,机会难得,你可得抓住了,万岁爷可不会每晚都来,这掖庭却是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小命,你明白吗?”

晚余听得心烦,停下来,给他打手势:“你要再啰嗦,我就回去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胡尽忠怕她倔脾气上来宁死不去,只得闭了嘴,默默领着她往梅树那边走。

梅树下,祁让正等得不耐烦,听到远处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回头就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影里向他走过来。

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幽深的凤眸盯紧那抹身影,仿佛一错眼,那人就会像一片雪花被夜风吹走。


殿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长安身上,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虽说他这些年确实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皇帝也对他十分看重,可他也不敢仗着军功公然拒绝皇上的赐婚吧?

先不说皇上会怎么想他,永乐公主如此高贵的身份,被一个臣子当众拒绝,叫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今后还怎么再和别人议亲?

还有太后,公主虽不是她亲生的,好歹叫她一声母后,自己的女儿被人拒了婚,做母亲的脸上又有什么光彩?

沈家若真敢拒婚,只怕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祁让早料到沈家会犹豫,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相信他们不敢拒绝。

他坐下来,端着君王的从容气度,对沈长安道:“男婚女嫁,两情相悦方能美满,皇妹对沈将军早有倾慕之心,因此母后才托了朕为你二人牵线搭桥,也是朕的疏忽,事先忘了征求你的意见,不知沈将军这边意下如何?”

永乐公主羞答答低下了头。

晚余的心却如同被人架在火上烤。

众目睽睽之下,沈长安挺直腰身,冲祁让抱拳道:“承蒙皇上与公主厚爱,但臣恐怕要辜负公主的美意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永乐公主吃惊地抬起头,失望代替了羞涩。

晚余并没有因为沈长安的话好受一点,反倒更加替他揪起了心。

出于私心,她当然不希望沈长安答应这门亲事,可如果沈长安不答应,违抗皇命的代价只怕整个沈家都承受不起。

为什么他们总要面临这样两难的境地,为什么上天就是不肯对他们施舍一点怜悯?

这无上的皇权,真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太后气愤地拍了下桌子:“沈长安,你什么意思,你瞧不起我们永乐是吗?”

“太后息怒。”沈长安不慌不忙道,“臣没有一丝一毫瞧不起公主的意思,只是臣立志驻守边境,此生都不打算留居京城。

然西北苦寒,风沙狼烟,战事不断,公主千金之躯,怎能随臣到那种地方受苦,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莫要误了公主一生。”

他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沈闻正松口气,连忙点头附和:

“皇上明鉴,小儿确实多次提起长驻西北是他此生志向,臣虽有不舍,也愿成全他报销国家,守护边境黎民之志。

诚如小儿所言,西北苦寒,战事不断,公主金尊玉贵,万不能到那荒芜之地受苦,还请皇上太后三思。”

祁让不动声色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幽深的凤眸微微眯起,在父子两个脸上来回扫视。

宾客们看不透他此刻心情,全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良久,祁让轻笑一声,像自嘲,又像是冷笑:“沈将军镇守西北劳苦功高,朕是为了嘉奖你,才将公主许给你,你们全家吓成这样,怎么倒像朕强人所难似的?”

“皇上这么说,臣实在惶恐。”沈长安伏身叩首,“皇上对臣的厚爱臣感激不尽,臣并非不识抬举,实在是西北条件恶劣,不忍心让公主跟着臣吃苦受罪。

皇上若真怜惜臣身边无人,不如将您跟前的婢女赐一个给臣做妻子,如此既可彰显皇上的天恩浩荡,也免得公主背井离乡,与太后骨肉分离之苦,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祁让愣住。

殿中宾客也都愣住。

晚余瞬间明白了沈长安的意思,紧张得快要喘不上气。

平西侯夫人显然也明白了儿子的意思,紧张程度和晚余不相上下。

她不想儿子尚公主,假如儿子真能顺利向皇上讨来那个丫头,她也认了。

可是,如果儿子公然提出要那个丫头,皇上会不会怀疑他们从前就认识?

侯夫人的心都纠结成一团,这时,忽听妃嫔坐席中响起一串清脆的笑声。

众人都朝着那个笑声看过去,只见一直安静吃席的淑妃娘娘袅袅婷婷地站了起来。

“皇上,臣妾觉得沈小侯爷这个提议很好,历朝历代不乏君王收干女儿替公主和亲的例子,皇上不妨收个干妹妹替公主嫁给沈小侯爷,如此一来,既嘉奖了小侯爷,公主也不用去西北受苦,岂不两全其美?”

她显然觉得自己的提议也很好,不等祁让开口,便指着晚余道:“晚余姑娘是皇上跟前最漂亮也最吃苦耐劳的婢女,臣妾以为将她赐给沈小侯爷再合适不过,不知皇上,太后,和诸位姐妹以为如何?”

晚余突然被提起,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装作害怕跪在了地上,把头深深埋下。

宾客们都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皇帝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以兰贵妃为首的众位妃嫔震惊于淑妃的大胆,又都心照不宣地认为这是一个赶江晚余出宫的绝佳时机,于是便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淑妃说得对,咱们公主多娇贵的人儿,怎能到西北荒凉之地受苦,晚余姑娘长得好看,性情也温和,臣妾也觉得她和沈小侯爷挺般配的。”

“是啊是啊,晚余姑娘是皇上跟前最得脸的婢女,将她赐给小侯爷,既可彰显皇上的恩典,又能免除公主背井离乡之苦,确实更合适不过了。”

“没错,臣妾也认为晚余姑娘比公主更合适,皇上就把她赐给沈小侯爷吧!”

娘娘们说得热闹,永乐公主的脸色越来越差。

太后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只等皇帝开口。

祁让心头火腾腾地往上窜,恨不得立刻叫人把淑妃拉出去砍头。

他原就不想让她来的,怕她当着众人的面找江晚余麻烦。

不承想,她最后找的竟是自己的麻烦。

她明知自己对江晚余的态度,竟然当场提议把江晚余赐给沈长安,不用想也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看来自己还是对她太宽容了。

祁让气得咬牙,孙良言站在他身旁,都能听到他逐渐加重的呼吸。

淑妃娘娘真是不要命了,为了把晚余姑娘弄走,不惜在大庭广众之下把皇上架起来。

还有各宫的娘娘,怎么都疯了似的,跟着淑妃娘娘瞎起哄,她们就不怕皇上和她们秋后算账吗?

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太可怕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们真能说动皇上把晚余放出去,对于晚余姑娘来说,倒是天大的恩情。

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松这个口?

沈长安借机向晚余那边看了一眼:“皇上,臣也觉得这位姑娘挺好的,就请皇上割爱,将她赐予臣为妻吧!”


徐清盏没再说什么,把伞塞到她手里,独自迎着风雪大步而去。

晚余冻僵的手握在他握过的那截伞柄上,上面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

那微乎其微的一点温暖,却炙热如火,和他带来的消息一起将晚余浑身的血液点燃。

这一刻,所有的风雪严寒都离她而去,心里只有一个热腾腾的念头——

那个人回来了。

那个人信守着当年的承诺,赶在她出宫之际回来了。

他说过,五年之期一到,就会回来娶她。

他果然没有食言。

泪水模糊了视线,徐清盏颀长挺拔的身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

晚余很想追上去,问问他那个人如今到了哪里,离京城还有多远。

可她到底忍住了,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徐清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宫灯所能照亮的范围,渐渐地,只剩下一个朦胧的影子。

到后来,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姑姑,这灯给你拿着。”小福子提着一盏气死风灯走过来,“雪天路滑,师父怕你摔着,让我给你送盏灯。”

晚余收回视线,向着站在廊下的孙良言躬了躬身子。

孙良言摆摆手,示意她快些回去。

晚余接过灯,对小福子扯唇笑了笑,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转身离开。

小福子被她那凄凉的一笑勾出两眼泪花,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她走远了,才回到孙良言跟前,拍着身上的雪感慨道:“师父,没想到徐掌印居然也会发善心,这可真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

孙良言叹口气。

连活阎王都动了恻隐之心,皇上却是半点不留情。

可见帝王的心比阎王还狠三分。

过了今晚,就剩两天了,但愿不要再有什么变故,让那可怜的姑娘顺利出宫吧!

晚余步履蹒跚地回到值房,屋里冷得像冰窖,除了能挡风,和外面没什么区别。

说起来住单间是姑姑级别的待遇,这样的天气,倒不如那些住大通铺的宫女挤在一起暖和。

她搓着手,走到墙角去看,桶里剩下的一点水已经结了冰碴子。

正想着要不要去茶水处弄点热水,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打开门,小福子一手拎着铜壶,一手抱着一个汤婆子站在门外。

“姑姑,师父让我送来的,这壶水给你今晚用,汤婆子里的水在被窝里暖一晚上,明天早上还有余温,刚好可以用来洗脸。”

晚余感激不尽,连忙接过东西,请他到屋里坐。

小福子又从怀里掏出两贴膏药:“不坐了,我还要赶紧回去伺候皇上,这膏药你睡前贴在膝盖上,很管用的。”

他把膏药塞给晚余,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晚余听着他的鞋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眼眶酸胀酸胀的。

再冰冷的地方也有真情在,再绝望的境地也蕴藏着希望。

比如孙总管,小福子,徐清盏,雪盈,还有那个正日夜兼程向她奔赴而来的人。

她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雪下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都没停。

整个紫禁城被冰雪覆盖,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的景象。

第一场雪来势如此凶猛,这个冬天必定难捱。

好在今天恰逢官员休沐日,皇帝不用早起上朝,跟前服侍的人也可以在被窝里偷会儿懒。

晚余却起了个大早,趁着大家都还在梦乡,洗了脸穿戴整齐,打着徐清盏给她的那把伞,踩着厚厚的积雪出了门。

后宫东北角有一棵百年的柿子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宫里流传一个说法,说这棵柿子树成了精,每年下第一场雪时对着它许愿,就能心想事成。

晚余也不知道这传说是真是假,但自从入了宫,每年初雪都要过来许个愿。

宫里岁月难熬,甭管真假,有个盼头总是好的。

之所以起这么早,就是想赶在别人前面许第一个愿,心里盼着这样或许更灵验一些。

地上的雪实在厚,晚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柿子树下,竟走了一身的汗。

因着是许愿树,树上的柿子没人采摘,上百颗红彤彤的柿子像红灯笼一样挂在枝头,与枝桠间的皑皑白雪相映成趣,美不胜收。

树下架着木梯,不知是谁为了挂香囊放在这里的,大家觉得很方便,就长年累月的放在这里没人挪动。

晚余四下看了看,见附近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个脚印,心中很是欢喜。

这是她出宫前的最后一次许愿,她又是第一个过来的,这个愿望一定能实现。

她把伞放在地上,双手合十许下愿望,从怀里掏出自己亲手绣的香囊,手脚并用地踩着梯子往上爬,爬到梯子所能到达的最高处,把香囊挂在树枝上。

一阵风吹来,红艳艳的香囊和几百颗柿子,还有许许多多不知哪年哪月挂上去的香囊红绸带一起随风摇晃。

红色,象征着希望,这棵柿子树,不知承载着多少人的希望。

一群鸟雀呼啸着掠过宫墙,她的目光随着鸟雀向宫墙外远眺。

那被风雪遮挡的远方,有她五年没见的阿娘。

要是能乘着风飞出这高高的宫墙就好了,她抱着树干出神地想。

远处,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在风雪中静静看着她。

她单薄的身影挂在半空中,风吹起她半旧的白色斗篷,让她看起来像一只随时都会断线的风筝。

五年了,她终于要飞走了。

晚余算着时间,不敢逗留太久,很快就顺着梯子爬下来,又对着柿子树拜了三拜,捡起伞离开。

等她走后,祁让从另一个方向的松树后面走出来,负手仰望着柿子树,对身后跟着的小福子下令:“去把那个香囊拿下来。”

“是。”

小福子应声上前,身手敏捷地爬上去,取下香囊回来双手呈给祁让。

祁让接过来,轻车熟路地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

纸条上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了两个字——平安。

平安。

又是平安。

五年了,她每年都来许愿,每年的香囊里面都是这两个字。

她真的只想平安吗?

她是希望自己平安,还是希望别的什么人平安?

这平安,只是她的愿望吗,是不是还有别的寓意?

祁让不自觉地想起前天晚上,她听到宫女祝她找到如意郎君时露出的那个笑容。

他冷笑一声,撕碎了那张纸条,手一扬,纸片和雪片一起随风飘然而去。

“……”小福子的心莫名地抽了抽,暗暗发出一声叹息。

晚余姑姑每年初雪都来许愿,可她根本不知道,她的每一次愿望都被皇上撕碎扬进了风里。

今天,是她出宫前的最后一次许愿,同样没有幸免于难。

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晚余姑姑还能顺利出宫吗?


素锦跟着晚余走出去,远远就看到淑妃娘娘披着雪白狐裘站在正殿的廊庑下。

放眼整个后宫,也只有这位主子可以不经过皇上允许随意出入乾清宫。

现在皇上不在,晚余还不得任她拿捏?

素锦心里着急,一错眼看到胡尽忠从乾清门那边走来,连忙快步向他迎上去。

“胡公公,淑妃娘娘来了,点名要见晚余,我瞧着来者不善,您要不要想法子知会皇上一声?”

胡尽忠一听,三角眼顿时亮起来。

这种向皇上邀功的好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你先过去照应着,咱家这就去告诉皇上。”他嘱咐了素锦一句,便一溜烟的跑走了。

素锦回过头,看见晚余已经走到淑妃跟前,向淑妃下跪行礼。

淑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知和她说了什么。

晚余垂着头,默不作声。

淑妃突然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晚余被打得身子一晃向一边歪倒。

原本就站得很远的两个小太监见状躲得更远了些。

淑妃打了那一巴掌还不罢休,又抬脚踹了晚余一脚。

素锦看得着急,撒腿就往那边跑。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地方,晚余已经被淑妃打倒在地,单薄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淑妃娘娘息怒。”

素锦跑过去挡在晚余前面,跪下来向淑妃求情,“娘娘,晚余她不会说话,又因昨晚受了惊吓精神不济,若有怠慢之处,请您千万担待,奴婢替她给您磕头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本宫面前现眼!”淑妃明艳的脸上满是怒火,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素锦半边脸火辣辣的疼起来,她不敢反抗,只能连连磕头求饶。

淑妃又将她也踹倒在地上,一连踢了好几脚。

素锦咬着牙不敢喊疼,索性把晚余护在自己身下,承受淑妃野蛮的踢打。

晚余拼命推开她,叫她不要管自己。

淑妃冷笑道:“两个贱婢,还在这里给本宫演姐妹情深,本宫可不吃这套,本宫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假惺惺的东西。”

她弯下腰,一把将晚余拖起来,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变成哑巴都挡不住你勾引皇上,那本宫就划花你这张脸,让你变成丑八怪,看皇上还会不会对你另眼相看。”

说着便将尖利的指甲往晚余脸上戳去。

“娘娘,不要……”素锦扑过去要救晚余,又被淑妃一脚踢出好远。

这时,乾清门外传来胡尽忠尖细的声音:“皇上回宫!”

淑妃闻声转头去看。

祁让一身明黄龙袍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皇上救命,皇上救命……”素锦像看到了从天而降的救星,不管不顾地大声向他求救。

晚余姑娘是徐掌印在意的人,徐掌印是她兄长的救命恩人。

就算事后皇上要问她失仪之罪,她也不能看着淑妃划花了晚余姑娘的脸。

祁让听到素锦的叫声,丢下一群人,大步流星地向正殿而来,玄色云龙纹的鹤氅在他身后迎风翻飞。

“淑妃,你要干什么?”他人还没到跟前,就先出声呵斥,唯恐自己慢了一步,那个小哑巴就会死在淑妃手里。

“贱人,算你走运!”淑妃恨恨地丢开晚余,瞬间就换上了娇滴滴又委屈的表情。

“皇上,您可回来了,这两个贱婢对臣妾不敬,臣妾气得心绞痛都犯了。”

她根本没有心绞痛,但每每闯了祸,就装心绞痛,好让祁让怜惜她,饶恕她。

祁让念着她父亲舍身救主的功劳,总是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祁让这回却是真的动了怒,沿着汉白玉的台阶迈步上了月台,冲淑妃怒斥道:“淑妃娘娘好大的威风,跑到朕的乾清宫撒野来了,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该到金銮殿上垂帘听政了?”

淑妃脸色一变,伸手去拉他的手:“皇上,您冤枉臣妾了,臣妾没有撒野,是这个贱婢仗着皇上的宠爱冲撞臣妾在先。”

“放肆!”

祁让一把甩开她的手,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色,“她不过区区一个奴才,配得上朕的宠爱吗,你在乾清宫撒野也就算了,捕风捉影都捉到朕的头上来了,看来朕平时太惯着你,竟让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淑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彻底收起了撒娇卖乖的心思,屈膝下跪磕头请罪:“臣妾知错了,皇上饶命。”

祁让并不理会,大声道:“孙良言!”

“奴才在。”孙良言答应着走上来。

祁让一指淑妃:“你亲自押她回去,并晓喻各宫,淑妃嚣张跋扈,以下犯上,罚她即日起在永寿宫禁足一个月,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和她一同受罚!”

“奴才遵旨。”孙良言单膝跪地领了旨意,起身对淑妃伸手作请,“淑妃娘娘,请吧!”

“皇上。”淑妃委屈巴巴地看向祁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皇上,您真的要为了一个贱婢惩罚臣妾吗?”

祁让冷着脸不为所动:“再多嘴一句,加罚一个月。”

淑妃的眼泪倏忽滚落下来,却还倔强道:“臣妾可以走,也可以领罚,臣妾就想知道一件事,皇上罚臣妾是因为臣妾坏了规矩,还是因为臣妾打了这贱婢?”

祁让的目光直到此时才落在晚余身上。

只一瞬,便又漠不关心地移开。

“做奴才的惹了你,你换个地方,要打要罚都可以,但乾清宫是什么地方,你怎能在这里撒野?也是朕平时太纵容你,从今往后,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得擅入乾清宫。”

能够自由出入乾清宫是淑妃一直以来最大的骄傲,如今皇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收回了她的特权。

帝王的喜怒,就是这般不可捉摸。

“好,臣妾明白了,臣妾这就回去领罚。”淑妃抽泣道,“只要皇上不是为了这贱婢,臣妾挨罚也心甘情愿。”

到了现在,她在意的竟还是这种事,祁让很是无奈,摆手叫孙良言把人带走。

直到淑妃走远了,才负手对跪在地上的晚余说道:“跟朕进来。”


沈长安盯着晚余看了两眼,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应该没见过吧,臣离京五年,回来后,许多年纪小的同辈或晚辈都认不得了。”

“巧了,你离京五年,她正好也入宫五年。”祁让掐指算了下时间,“你们前后脚,她入宫没几天你去的西北。”

“是吗?”沈长安微微一笑,“皇上连这位姑娘入宫的时间都记得如此清楚,想必这位姑娘深得圣心,臣确实鲁莽了。”

“这不怪你,是淑妃鲁莽。”祁让说道,自动跳过了“深得圣心”那句。

淑妃忙起身告罪:“臣妾多嘴了,但臣妾是打心底里觉得晚余姑娘和沈小侯爷很般配。”

她告罪还不忘加把火,祁让面上平静无波,暗地里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其他嫔妃都佩服淑妃的勇气,却不敢和她一样直言不讳。

祁让不想理她,目光扫视一圈,落在角落里的徐清盏身上:“掌印今晚怎么如此安静?”

徐清盏刚饮尽一杯酒,突然被祁让点名,呛得咳了两声。

“臣一个阉人,谈婚论嫁的事和臣没有半文钱关系,大伙说得越热闹,就显得臣越可怜,臣何苦凑这个趣,不如一醉解千愁。”

“哈哈哈,好一个一醉解千愁。”祁让笑道,“来来来,朕与诸位臣工陪你一杯。”

“多谢皇上,还是皇上心疼臣。”徐清盏委屈又感动地说道。

祁让和他打趣了几句,便让孙良言安排歌舞乐伎上场为宾客助兴。

大殿中一片欢声笑语,之前种种大家全都心照不宣地抛到了脑后。

宴席到二更方歇,祁让安排孙良言送宾客出宫,自己带着晚余回了寝殿。

他面色很平静,即便饮了酒,步伐也很沉稳,帝王气度丝毫不减,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可越是这样,晚余心里越是没底,总觉得前面有一场狂风暴雨在等着自己。

她知道沈长安在看她,她也很想回头去看一眼,理智却告诉她,打死都不能回头。

她就这样僵硬着身体,挺直着脊背,跟在祁让身后,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沈长安的视线。

沈长安看着那一抹瘦如纸片的背影朝着和自己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双手在袖中紧握,心如刀绞,鲜血淋漓。

“快走!”他母亲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强行拉着他随其他宾客向宫门而去。

一口气走出乾清宫,再回首时,偌大的宫殿已经安静下来,只剩下满院子阑珊的宫灯,和不知从哪里刮过来的夜风。

他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风从空洞的胸腔穿过,寒意渗透每一寸肌肤。

这一夜,他的姑娘将如何度过?

这五年,他的姑娘又是如何度过的?

他不敢想,但又不能不想。

这吃人的皇宫,他一定要带她离开,以命相搏也在所不惜。

……

祁让回到寝殿,并没有第一时间让晚余为他更衣。

他穿着龙袍,坐在床沿,狭长凤眸带着些许醉意盯着晚余,似要将她身上盯出一个洞。

晚余垂手侍立,心中忐忑不安,来自帝王的凝视让她感到窒息。

“你以前见过沈长安吗?”祁让突然开口问道。

晚余指尖微动,摇了摇头,垂着眼皮不敢看他。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沈长安,现在又来问她,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他们了?

他真的很多疑,很敏感,心理阴暗到令人发指。

晚余不禁庆幸,幸好让她嫁给沈长安是淑妃先提出来的,要是沈长安主动提起,后果将不堪设想。

“抬起头来,看着朕。”祁让命令道,声音阴冷如寒夜里刮过深巷的风。

晚余只好抬起头,谨慎地向他看过去。

祁让盯着她的眼睛,锐利的目光似要望进她灵魂深处:“朕再问你一遍,你和他从前当真没见过吗?”

晚余又摇了摇头,打着手势说:“没进宫之前,我和阿娘住在很偏僻的巷子里,父亲怕人知道,不许我们出门。”

祁让看了她一会儿,又问:“假如沈长安非要娶你,你愿意嫁给他吗?”

晚余身子僵住。

她当然愿意嫁,她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嫁。

可她若说愿意,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她若说不愿意,就等于彻底切断了她和沈长安的路。

祁让甚至都不用再征求父亲的意见,只要和沈长安说她不愿意就行了。

方才在宴席上,那么多人发表意见,祁让都没问她一句,就是怕她会当众答应,难以收场吧?

现在,他窝着一肚子火,背着所有人问出这个问题,如果答案令他满意也就罢了,如果不能令他满意……

晚余不敢想那会是什么后果。

她陷入这左右两难之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祁让已然冷了脸:“怎么不说话,莫非你看上他了?”

晚余濒临崩溃,硬着头皮比划道:“小侯爷身份高贵,奴婢配不上他。”

“配得上你就愿意了是吗?”祁让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晚余不能说愿意,也不能说不愿意,斟酌着回他:“方才太后说会安排奴婢出宫,奴婢这样的哑巴,出了宫,若能跟着小侯爷,对奴婢来说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那就是愿意了?”祁让咬牙切齿,额角的青筋都冒出来,“你不愿跟着朕,却愿意跟着他,在你眼里,他比朕好是吗?你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就是他这样的,是吗?”

晚余见他动怒,连忙就要往地上跪,跪到一半,被祁让一把捞起,猛地拽进怀里。

“他比朕好?他哪点比朕好?你说,他怎么就是好的归宿了,跟着朕就是坏的归宿吗?”

他将她死命禁锢在怀里,一只手如同铁钳钳住她的下巴,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捏碎她的骨头。

“你们都嫌弃朕,你和你姐姐一样,都嫌弃朕,朕明明和祁望长得一模一样,父皇偏说他是福星,朕是灾星,你姐姐偏说他好,朕不好,现在,在你眼里,朕连沈长安都比不上了是吗?”

“成王败寇,朕再不好,如今也是这天下的主宰,祁望不过是朕的手下败将,至于沈长安,他不过是朕的奴才,有什么资格和朕比?”

“你觉得他好,你想跟着他,朕偏不让你如愿,朕今晚就要了你,让你成为朕的女人,朕倒要看看他沈长安长了几个胆,连朕的女人都敢接手!”

他恨上来,双目泛起血丝,回身将晚余扔上龙床,不管不顾地欺身压上,一只手野蛮地去扯她的衣襟。

晚余吓得面无人色,双手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得逞。

她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的长安,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丝光亮,她不能让人毁掉她的希望。

哪怕皇帝也不行。

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绝不妥协!

可她的力量是如此渺小,祁让很轻松就挣脱了她的手,反将她双手抓住压在头顶,曲起一条腿抵住她的小腹,一只手狠狠撕开了她的衣裳。

刺啦一声,雪堆般耀眼的肌肤暴露在灯光之下,也暴露在男人赤红的目光之下。


孙良言见他起身,忙上前去扶:“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去哪儿?

祁让愣了下,不悦道:“不是你让朕去歇息的吗?”

“是。”孙良言应了一声,颇有些失望。

他以为皇上会忍不住去瞧瞧那姑娘,没想到皇上竟是要回去睡觉。

皇上真是铁石心肠。

孙良言暗暗叹气,陪着祁让出了门,吩咐小福子快传晚膳。

祁让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搁下筷子,往寝殿而去。

几个司寝的宫女在得知他用晚膳的时候已经铺好了龙床,只等他回来。

祁让知道她们几个是这些天跟着江晚余学习的宫女,不由得想起大前天晚上,她们还曾恭喜江晚余出宫嫁如意郎君什么的。

自己就是在那一刻,从那女人脸上看到了五年来的第一个笑容。

她笑得那样好看,令满室灯火都黯然失色。

难不成,她心里确实装着一个如意郎君?

她一门心思地想出宫,就是为了那个如意郎君吗?

祁让的眼皮跳了跳,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冲着几个宫女厉声道:“滚下去!”

几个宫女至今还没有得到确切的任命,个个心里都跟油煎似的,想着江晚余被打入掖庭,雪盈的病至今没好,皇上无论如何总要留下两个人先伺候着。

因此,今晚也是铆足了劲,不仅把皇上的寝宫收拾得格外妥帖,还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指望着能入了皇上的眼,从此留在乾清宫陪王伴驾。

结果皇上却根本没拿正眼瞧她们,进门就要她们滚。

为什么会这样?

当初江晚余那样不讨皇上欢心,皇上每晚都要将她留在寝殿很久才放她走。

而今她们什么也没做错,得到的却是一句冷冰冰的“滚出去”。

几个姑娘面色如土,心中虽有怨言,却是片刻不敢耽搁,急急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正好看到胡尽忠朝里面探头探脑,几个人忙拉着他问:“胡公公,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个准信儿啊?”

胡尽忠的心不在她们身上,伸着脖子问:“江晚余不在,皇上对你们可还满意?”

“皇上叫我们滚。”几个姑娘委屈道。

胡尽忠的三角眼顿时睁得溜圆。

这么看来,皇上的心还是在江晚余身上,自己只要想法子说动江晚余跟了皇上,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可那姑娘实在气人,油盐不进的样子,简直比驴还犟三分,真真让他绞尽了脑汁。

眼下皇上把她发落到掖庭,那可是紫禁城最苦的地方,不仅苦,还有一个没了根的老色鬼……

哎!

他眼睛一亮,突然发觉皇上这个处罚挺好的。

等江晚余在掖庭吃尽了苦头,自然会念及乾清宫的好。

到那时,自己再出面劝她,肯定事半功倍。

那么,为了让她早日省悟,自己少不得要好好安排一番,让她多吃些苦头,皇上才能早日得偿所愿。

对,就这么干!

胡尽忠为自己的聪明头脑拍手叫好,撇下几个宫女匆匆而去。

寝殿里,祁让对着铺得平平整整的龙床皱眉,嫌弃之色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小福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哪里铺得不好,悄悄和孙良言对了个眼神。

孙良言和他一样,根本看不出哪里不妥,奈何万岁爷就是不愿意上床,叫他有什么办法?

“今晚雪大风寒,实难安寝,皇上要不要翻个牌子,请哪位娘娘小主过来说说话?”他试着提议。

这个提议显然不得圣心,祁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孙良言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想,真想一咬牙提议他往掖庭走一走。

话到嘴边还没出口,外面就有人报:“皇上,淑妃娘娘来了。”

孙良言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想见到淑妃,感觉此时此刻的她,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祁让闻言也收敛了情绪,沉声道:“让她进来。”

少顷,淑妃披着雪白的狐裘斗篷走了进来,对祁让蹲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祁让淡淡道,“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

“臣妾想皇上了。”淑妃眉眼含笑,娇滴滴道,“皇上不是应允过臣妾,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想您了,就可以来看您吗?”

祁让脸色转暖:“朕是应允过你,可这雪天路滑,万一跌了可如何是好?”

“皇上放心,这么厚的雪,就算跌了也不疼的。”淑妃主动把自己的手递给他,“臣妾一路走来快被冻僵了,皇上快替臣妾暖暖。”

祁让无奈地握住她的手,摆头示意孙良言和小福子退下。

孙良言在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带着小福子退了出去。

有淑妃娘娘在,这一夜应该不会再有变故了吧?

他抬头看向灯影下飞舞的雪花,又转头望向掖庭的方向。

此时的掖庭已经是一片漆黑。

因为这里分到的灯油十分有限,为了省油,天一黑就要睡下,若有需要熬夜赶工的活计,还得掌事姑姑同意才能点灯。

晚余第一天来,别说灯油,屋子里连一盏灯都没有。

晚饭是梅霜给她送来的,两个杂面馒头,一碗清粥,菜倒是有两样,一样白菜,一样萝卜,都是水煮的,看不到一点油星子。

掖庭的人干着最脏最累的活计,吃的却是最差的饭菜,也不知道她们哪来的力气干活。

梅霜说:“这都已经是好的了,因为天冷,怕吃坏肚子没人干活,饭菜都是热的,其他时候想吃口热的都很难。”

晚余不说话,只默默地掰着馒头往嘴里送。

她已经饿了一整天,这会子就算是冷馒头,嚼在嘴里也是香的。

早上她没吃饭,心里想着,见到那人之后,要和他一起去小时候常去的地方好好吃一顿再回家。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她连宫门都没能走出去。

梅霜见她不吭声,又小声道:“姑姑,这里不是您该待的地方,您听奴婢一句劝,甭管求谁,一定要想法子离开这里,奴婢知道您无意于万岁爷,可要是真出不了宫的话,就算给万岁爷当洗脚婢,都比待在这里强,您明白吗?”


晚余瑟缩了一下,垂着头默不作声,等着祁让对她的宣判。

她猜的没错,胡尽忠果然是祁让指使的,祁让这么着急想杀香蕊灭口,就是为了保胡尽忠。

因为他还需要胡尽忠替他干缺德事。

胡尽忠抹了一把汗,又开始苦口婆心的劝晚余:“晚余姑娘,你就别犟了,快点向皇上服个软,跟皇上回去吧,你瞧瞧,没有皇上护着你,你在掖庭一天都活不下去。”

他只顾着在祁让跟前表现,却忘了现在是在永寿宫。

淑妃一听他要让江晚余跟皇上回去,顿时勃然大怒:“狗东西,你在说什么?”

胡尽忠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奴才就是说顺嘴了,以为晚余姑娘还在乾清宫。”

“你哄谁呢,当本宫是傻子吗?”淑妃不买他的账,怒冲冲道,“本宫先前还觉得你是冤枉的,现在看来,那个香蕊说的只怕是真的,就是你个狗东西出的鬼主意,想让江晚余吃尽苦头,转而念起皇上的好,本宫说得对不对?”

胡尽忠忙跪在地上磕头,死活不能承认:“娘娘冤枉奴才了,奴才不是那样的人。”

“我呸!”淑妃啐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本宫还不清楚吗,你一肚子的坏水,整天净干缺德事,本宫现在怀疑皇上那块玉佩就是你偷的。”

此言一出,晚余瞬间绷紧了身子。

祁让也下意识捏紧了佛珠。

徐清盏的狐狸眼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看向胡尽忠。

胡尽忠脸色大变,大喊冤枉:“娘娘,您可冤枉死奴才了,奴才就是长一百个胆,也不敢偷万岁爷的东西呀!”

淑妃冷笑:“你为了讨好皇上,敢拿本宫当垫脚石,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自作聪明的狗东西,老天有眼叫你今日犯在本宫手里,看本宫不剥了你这身狗皮!”

说罢也不管祁让同不同意,厉声吩咐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甘菊:“去给我掌他的嘴!”

“是。”甘菊领命上前。

淑妃又道:“拿竹板子打,别让他的狗脸脏了你的手。”

另一个叫铃兰的宫女及时递来竹板子,甘菊接过来,对着胡尽忠的脸就是一板子。

胡尽忠被打得嗷一嗓子,差点没蹦起来。

甘菊示意铃兰摁住他,又左右开弓打了他好几板子。

“万岁爷救命,万岁爷救命啊!”胡尽忠疼得鬼哭狼嚎。

祁让握拳抵在嘴上轻咳了两声,对淑妃道:“他就是嘴贱,胆子没多大,朕相信玉佩不是他偷的,且他好歹是朕的二总管,脸打烂了,不好管教底下的人。”

“那也是他活该。”淑妃说,“江晚余这回确实是被冤枉的,臣妾虽然讨厌她,但臣妾是赏罚分明的人,今天便不罚她,单罚胡尽忠个狗东西,臣妾要叫所有人都知道,算计臣妾是什么下场。”

“……”祁让意外地看了江晚余一眼,颇有些意犹未尽。

他还没开始审呢,胡尽忠个狗东西就弄巧成拙,先把自己绕进去了。

这下好了,淑妃的怒火全发泄在胡尽忠身上,倒叫这丫头逃过一劫。

“随便你吧!”祁让失了兴致,“你想怎么罚他都行,只是别把人弄死了,朕还要留着使唤。”

淑妃气哼哼道:“那臣妾就给皇上一个面子,罚他当一个月的更夫,这总可以吧?”

胡尽忠一听,被打得红肿的脸苦哈哈地皱在一起,像个熟透的苦瓜。

白天当差,晚上打更,这天寒地冻的,不熬死也得冻死他。

淑妃娘娘好狠的心!

胡尽忠像条被抛弃的老狗一样可怜巴巴的望着祁让:“万岁爷,您别不管奴才呀!”

祁让板起脸:“这是淑妃娘娘的恩典,你还不快磕头谢恩。”

胡尽忠无奈,只得磕头谢恩。

淑妃难得给了晚余一个好脸色:“滚回你的掖庭去,今日之事本宫不和你计较,记住以后别碰本宫的衣裳!”

晚余也向她磕头谢恩,又给祁让磕了头,爬起来要走,跪久了的膝盖处传来一阵刺痛,疼得她又跌坐在地上。

徐清盏和祁让同时倒吸一口气,却是谁也没动。

晚余坐在地上缓了缓,重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

祁让的目光追着她出了门,随即也站起身来。

“皇上要走吗?”淑妃立刻拉住他的袖子,“皇上再陪臣妾说说话吧,臣妾心里还气着呢!”

祁让不动声色地抽出袖子:“朕还有朝政要处理,晚上再来陪你说话。”

“此话当真?皇上可不许骗我。”

祁让本是一句敷衍的话,换作别的妃嫔,这会子已经识趣地谢恩了。

可淑妃不是别人,非缠着他要个准话。

祁让无奈,只得点头道:“朕金口玉言,不会骗你的。”

淑妃这才满意,娇笑道:“那臣妾等着皇上,皇上不来,臣妾就不睡。”

“好。”

祁让应了一声就急急忙忙往外走。

等他出了永寿宫,白茫茫的宫道上已经没有了江晚余的身影。

他闷闷地呼出一口气,低头去看雪地上的脚印,心说不是膝盖疼吗,怎么跑得这么快,眨眼就没了影儿。

跑这么快,明显是在躲他了,难道他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吗?

“皇上在找晚余姑娘的脚印吗?”徐清盏跟出来似笑非笑地问,“这么多脚印,只怕是不好找的,要不要臣替皇上效劳?”

“你很闲吗?”祁让拂袖上了肩辇,“你有这闲功夫,不如多抓几个乱党余孽,叫朕安安生生过个年。”

“臣谨遵圣命。”徐清盏收起嬉笑,有意无意地往后瞥了一眼,伴着肩辇往乾清宫而去。

胡尽忠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像霜打的茄子。

他们走后,晚余从永寿宫的宫门背后走了出来,看看四下无人,忍着膝盖处钻心的疼痛,朝着和祁让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开。

祁让坐在肩辇上,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回头向后看去。


孙良言忍着笑,对胡尽忠摆手:“去吧,皇上该用午膳了,你叫人准备着。”

胡尽忠委屈巴巴地退了出去。

孙良言捡起炕桌重新摆好,对晚余吩咐道:“你也别跪着了,先过来把这里收拾干净再说。”

晚余看了祁让一眼,祁让阴沉着脸冷哼一声。

晚余就爬起来,跟孙良言一起拾捡散落在地上的奏折,把碎掉的茶碗扫走,拿了抹布擦拭地上的红墨水。

祁让冷眼瞧着她忙忙碌碌,心到底还是软和下来,自己穿鞋下了炕,起身就往外走。

“皇上要去哪儿?”孙良言问。

“不是你说该用午膳了吗?”祁让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孙良言也得跟着,就对晚余说:“你留在这里打扫,我先服侍皇上用完膳再说。”

晚余点点头,双手合十向他表示感谢。

孙良言追出去,小心翼翼跟在祁让身后。

祁让出了门,一回头,没看到晚余,冷声道:“人呢?”

孙良言说:“奴才叫她在暖阁打扫。”

祁让皱眉:“你知道随侍是什么意思吗?”

孙良言摇头:“奴才愚钝,请皇上指点。”

祁让的脸色又有些不好。

小福子及时凑过来:“奴才知道,随侍就是随时随地的服侍,要和皇上寸步不离。”

祁让嫌弃地看了孙良言一眼:“朕看你是真的老了,连你徒弟都不如。”

孙良言无语。

他当然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不就是觉得那丫头一离开他的视线就出事,所以才想出随侍女官这么个差事,好叫人家时时刻刻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确保万无一失吗?

可问题是,皇上为了一个宫婢,硬生生想出来这么一个本朝压根没有的职务,叫后宫的娘娘们知道了,岂不又要恨得牙痒。

她们又不敢恨皇上,最终还是晚余姑娘一个人承担所有人的怒火。

再者来说,晚余姑娘心心念念想出宫,如今成了皇上眼皮子底下的人,再想出宫只怕更加难如登天了。

孙良言叹口气,只好折返回去叫晚余。

晚余还跪在地上擦地砖,孙良言说:“别擦了,起来吧,去服侍皇上用膳。”

晚余抬头看他,眼里有本能的抗拒。

“我知道你不想去,可皇上的脾气你也知道。”孙良言弯腰将她扶起来,“好姑娘,既然你选择用这种方式离开掖庭,就该想到会面临什么,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但我还是那句话,天无绝人之路,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咬牙撑下去。”

晚余鼻子一酸,用力点了点头。

她知道孙良言是真心对她好,她却不能把自己的目的告诉他。

她想好了,就算不为了见那人,她也不能一直待在掖庭。

在掖庭固然能避开祁让,可她如果想出宫,最不能避开的就是祁让。

只有祁让点头,她才有希望离开,只有待在祁让身边,才有可能找到让他点头的契机。

因此,现在的乾清宫对自己来说,即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有可能看到希望的地方。

孙良言说得没错,路是她自己选的,咬着牙也要撑下去。

祁让发了一通脾气后,用膳的时候脸色缓和了不少,也没有再刁难晚余。

乾清宫本就有司膳的宫女,祁让也不用她做什么,老老实实待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就行。

用过午膳,祁让回到寝殿午歇。

雪盈已经提前铺好了床,见晚余跟着祁让一起过来,担忧地和晚余对视了一眼。

皇上让晚余做随侍女官的事已经传遍了后宫,雪盈也和孙良言一样,担心晚余会成为后宫娘娘们的活靶子。

晚余明白她心中所想,轻轻摇了摇头,叫她不要担心。

反正已经这样了,担心也没有用。

她现在只盼着徐清盏快点回来,看他能不能帮自己在接风宴上和那人单独见一面。

祁让今天终于没有嫌弃床铺的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晚余在旁边守着的缘故,他躺下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并且睡得十分深沉。

晚余看着他沉静的睡颜,心里想着,要是一簪子扎下去,他是不是就没命了?

可他没命的话,自己也会同样没命,整个江家都会被株连九族。

她倒不在乎江家人的命,但江家还有她的阿娘。

她也还要留着这条命,和她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哪怕祁让贵为天子,也不配自己为他赔上性命。

不过话说回来,祁让倒是睡得安心,自己才捅死了一个人,他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对于自己杀赖三春这件事,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赖三春不是他母亲的救命恩人吗,他怎么说喂狗就喂狗了?

看来那割血的情义,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毕竟他是一个连亲爹亲兄弟都能痛下杀手的人。

晚余想得出神,忽听寝殿门口有人轻声叫她,一抬眼,就看到素锦站在门口向她招手。

晚余连忙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问她什么事。

素锦说:“我给你打了饭,你去吃了饭再回来。”

晚余往床上看了一眼,担心祁让醒来看不到她又会发脾气。

“没事的,皇上也不会叫人饿着肚子当差。”

素锦拉着她往外走,出了大殿,孙良言和小福子都守在门外。

“去吃饭吧,这里有我呢!”孙良言说,“今儿个奏折多,皇上又荒废了半日,只怕晚上要连夜批阅,你这儿吃饱了,晚上才能熬得住。”

晚余听他这么说,便放心地跟着素锦走了。

素锦打了饭放在茶水房,两人围着炉子吃饭。

素锦说:“掌印传了信回来,明儿一早回宫,你今儿个先忍一忍,在皇上跟前软和一点,其余的,等掌印回来再帮你拿主意。”

晚余点点头,心下稍觉安慰。

不就一晚上吗,她会尽量迁就祁让,一切都等徐清盏回来再说。

然而,一碗饭没吃完,小福子就着急忙慌地找了过来:“晚余姑姑,快,皇上醒了没看到您,正发火呢!”

晚余连忙放下碗站起来,打着手势对素锦说辛苦她帮忙收拾。

“快去吧,就两个碗,我洗了就是。”素锦推着她往外走,嘴里念叨着,“皇上怎么跟那睡醒了就闹着找娘的小孩子一样?”

晚余:“……”


“发什么呆呢,到你了!”一个太监出声打断了晚余的思绪,“条子拿出来,包袱打开……哎,你包袱呢?”

晚余摊摊手,示意自己没带包袱。

太监愣了下,给旁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没有包袱,那就搜身吧!”

嬷嬷上前来,把晚余从上到下,从外到里摸了个遍,怀里,袖子里都不放过。

晚余坦然地接受了这种近乎羞辱的检查,左右是最后一关了,只要能出去,羞辱她也忍了。

这时,嬷嬷突然咦了一声,从她怀里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龙纹玉佩。

“这是什么?”嬷嬷厉声问道,满是皱纹的脸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晚余脑子嗡的一声炸开,耳朵里响起尖锐的蝉鸣。

“天呐!这是皇上的玉佩!”

“她偷了皇上的玉佩!”

她听到有人惊呼,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不是我。

不是我。

她拼命摇头。

她知道这的确是祁让的玉佩,可她比谁都清楚,这玉佩不是她拿的。

是这个嬷嬷在搞鬼。

她肯定早就把玉佩藏在了袖子里,借着在她怀里搜查的时候栽赃她,说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受了谁的指使?

她是怎么拿到皇帝的玉佩的?

晚余电光石火间想到了很多,但这些人根本不给她辩白的机会,以偷盗皇帝贴身玉佩为由,直接将她从队列里拖了出来。

“这是乾清宫的司寝女官,去禀报孙总管,请孙总管示下。”

“孙总管随皇上上朝去了。”

“那就去禀报胡二总管。”

晚余茫然地听着几个人的对话,在听到“胡二总管”的时候,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是他!

是胡尽忠!

是胡尽忠在搞鬼!

皇帝的玉佩,胡尽忠是有机会拿到的。

或者说,这玉佩本来就是祁让给胡尽忠的,祁让不想让她走,就想出这么一个恶毒的主意,让胡尽忠找人栽赃她!

晚余想通这些,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不能开口说话,就算她开口,也没人会相信她。

方才她还在同情前面那个宫女,谁知转眼就临到了她的头上。

后面的人也和她刚才一样,全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

她刚刚还在庆幸自己什么都没带,却没想到,什么都不带也可以被栽赃。

她浑身发抖,止不住地战栗。

她和徐清盏和后宫的主子娘娘们机关算尽,结果却不敌祁让轻飘飘的一个小动作。

她以为自己成功躲过了祁让的纠缠,只要一步跨出宫门,就能重获自由。

事实上,她不过是站在如来掌心的孙猴子,任她怎么翻,都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现在怎么办?

宫门外,那个人可能已经在等她了。

她失控地向门口冲去,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看到他。

刚跑出两步,就被两个太监抓了回来。

“偷了圣上的东西还想跑,你以为你跑得了吗,就算你跑得了,你的家人能跑得了吗?不想祸及家人,就给咱们老实待着听候发落!”

晚余被押着往回走,心里的绝望如潮水翻涌。

她极力忍着眼泪环顾四周,希望附近能有徐清盏的人在暗中观察,然后尽快将自己的情况传达给徐清盏。

只要徐清盏能赶在胡尽忠之前到来,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事与愿违,胡尽忠好像早就在一旁待命似的,送信的太监刚走,他就来了。

“哟,晚余姑娘,这是怎么话说的,咱家听说你把皇上的玉佩戴出来了?”他走到晚余跟前,嬉皮笑脸地问道。

晚余简直恨毒了他,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胡二总管的地位仅次于孙大总管,但他为人奸诈,心胸狭窄,远不及孙大总管的气度,大家都怕他,尽量不招惹他,还从来没见过谁敢打他耳光。

胡尽忠倒是一点也不恼,笑着揉了揉被打疼的半边脸:“晚余姑娘,你打我我可以不计较,但皇上的玉佩确实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少不得要往慎刑司走一趟了。”

“来呀,送晚余姑娘去慎行司!”

胡尽忠一声令下,立刻有两个太监上来将晚余反剪双手押往慎刑司。

晚余挣扎不得,边走边回头向宫门张望。

宫门外人影绰绰,她想见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

她已经无比接近那个门口,现在却又离那个门口越来越远。

为什么会这样?

柿子神不是显灵了吗?

为什么她还是走不掉?

接下来会怎样,她还能出去吗?

她就像个睁着眼睛的盲人,对前路一无所知。

此时的金銮殿上,早朝还没结束。

祁让一身明黄龙袍,坐在高高的龙椅上。

昨晚的醉酒让他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

眼下,朝臣们又在为了立后一事争论不休。

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恨不得把他们统统变成哑巴。

想到哑巴,他凤眸微敛,抬眼看向殿外明晃晃的天色。

下一刻,就看到胡尽忠在大殿外探头探脑。

祁让招手叫来小福子,让他去问问胡尽忠有什么事。

小福子领命,很快去而复返,脸色很是不好,走到祁让跟前,在他耳边小声道:“皇上,不好了,晚余姑娘身上搜出了您的玉佩,被送到慎刑司去了。”

祁让挑眉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拨弄着手里的菩提珠串,面上没有任何反应。

徐清盏在一旁偷眼观察两人,虽然不知道小福子和皇帝说了什么,心里却是莫名地咯噔一下。

祁让已经没耐烦再听那些大臣打嘴巴官司,直接给孙良言比了个手势。

孙良言会意,一甩拂尘,上前大喊一声:“退朝!”

朝臣们的争论声戛然而止,全都惊愕地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祁让已经站起身,扶着小福子的手往后殿去了。

“这,这……”

大伙被晾在当场,摊着手面面相觑。

徐清盏则追着皇帝去了后殿。

后殿的门出去就是通往乾清宫的路,刚刚还在前殿探头探脑的胡尽忠,这会子正哈着腰在后门等着。

祁让出门看到他,开口就问:“慎刑司可用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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