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褚平安伍灵槐的其他类型小说《穿书:我才不要做渣龙的早死白月光褚平安伍灵槐全局》,由网络作家“青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建业皇城后宫里,柳枝抽条,万物生长。一位身穿淡绿色宫服的小女史,推开一道木门,见到里面靠坐在床头的女官,道:“苏姑娘,你醒了?怎么今日午歇了这么久?下午还有差使呢。”床上的女官在窗边透进来的氤氲春光中,显出个妙人儿的轮廓。二九年华,粉面桃腮,端的是个美人。只是神色迷糊,这时候有些迟钝地道:“啊,今日里,是芸太妃的大寿?”“可不是,还以为你忘了。”小女史斛珠道,“见你睡了那么久不起来,姑姑打发我来催你。内库的人在外面等着,要给芸太妃送皇上的寿礼去。”苏倾确实是刚睡醒,刚刚一坐起来就觉得头昏眼花,一大堆的记忆纷至沓来,皇城后宫、芸太妃、女官局……几乎马上就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是后宫中,尚宫局里的司言女官。她摆摆手对斛珠...
《穿书:我才不要做渣龙的早死白月光褚平安伍灵槐全局》精彩片段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建业皇城后宫里,柳枝抽条,万物生长。
一位身穿淡绿色宫服的小女史,推开一道木门,见到里面靠坐在床头的女官,道:“苏姑娘,你醒了?怎么今日午歇了这么久?下午还有差使呢。”
床上的女官在窗边透进来的氤氲春光中,显出个妙人儿的轮廓。
二九年华,粉面桃腮,端的是个美人。
只是神色迷糊,这时候有些迟钝地道:“啊,今日里,是芸太妃的大寿?”
“可不是,还以为你忘了。”小女史斛珠道,“见你睡了那么久不起来,姑姑打发我来催你。内库的人在外面等着,要给芸太妃送皇上的寿礼去。”
苏倾确实是刚睡醒,刚刚一坐起来就觉得头昏眼花,一大堆的记忆纷至沓来,皇城后宫、芸太妃、女官局……
几乎马上就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是后宫中,尚宫局里的司言女官。
她摆摆手对斛珠道,“你先出去,我马上就来。”
斛珠有些担心:“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苏倾艰难地答道。
斛珠虽然不放心,但要去向尚宫姑姑复命,还是关上门去了。
没事才怪!
斛珠一走,苏倾就麻溜地爬了起来,打开窗户准备跑路。
一个午觉睡醒,她居然穿书了!
穿到一本古代架空文里面,成了男主的白月光。刚刚的记忆,是属于原主的记忆,一下子全部涌现到了她的脑海里。
不过她身为穿越者,知道得比原主要多一点,谁叫她睡午觉之前,正在看这本书呢。
众所周知,白月光的结局一般都不大好。这一位也一样,头几章就死了。
随后偶尔没事在记忆里出来蹦跶一下,挑拨一下男女主之间的感情。
男主原本是位亲王,俊朗无双,英明魁梧。
对她一见钟情,硬娶了她做王妃。
最后终于扳倒现在的皇帝,上了位。她顺理成章成了他的皇后。
但是新皇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肃清左右,一朝天子一朝臣,往年的老人,该换一批了。新的势力,也该想法子提拔。
后宫也是他巩固势力的重头戏。
要成就霸业,就必须得有所牺牲。即使是心尖上的人,也要舍得出去。
他由着新封的贵妃对皇后下药。
在她临死之际,匆匆赶来发落了下药的替死鬼,左不过一两个太监宫女。
然后站在榻前,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呕血,亲手送她赴死。
正因为她死了,死得彻彻底底,没有活过来的机会。才会成为他的白月光。
男主夜里常常惆怅感怀,随后跟另一位肖似她的女子开启了三百章的虐恋。
苏倾打了个寒颤。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穿书到了这位倒霉皇后死之前的两年。
书里的男主现在还不是皇帝,她自然也还未成为皇后。只是大虞朝后宫里,一位不起眼的小女官。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至于女主,爱谁谁吧。反正不在她的时间线上。
窗子一打开,外面一堵墙。
她利索地翻出了窗子,踩着窗外的几块假山石往上爬。
爬到墙头,外面有一条夹道,对面还是墙。
后面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苏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快下来,叫御林军看到了,要抓你去镇抚司的!”
斛珠又来了。
苏倾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从砖墙上退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怎么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墙啊。”
斛珠走过来,手上拿了一卷绸布卷轴塞给她:“姑娘睡糊涂了么?我瞧你有些不大对劲啊。”
苏倾整了整朝服,道:“是睡糊涂了。”接过卷轴,没奈何地踏出了尚宫局。斛珠在她身后迈开小碎步跟着。
外面皇宫内库的人等得有些不耐烦,苏倾连连道歉,带着斛珠跟上队伍。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想也知道,那么大一个后宫,怎么可能说逃出去就能逃得出去?还是想想看要怎么面对接下来的局面吧。
从尚宫局转出后宫夹道,她缀在队伍后面,一边走,一边在肚子里面梳理着自己知道的事。
原主与她同名,十三岁进后宫,入了尚宫局,也是从女史做起的。
女史就是略有些知识的高等宫女,司文书之事。
现在是她在宫里的第五年,刚升作司言不久,是个在后宫里传旨读册子的职位,正六品的女官。
三年前宫里太后薨了,慈宁宫空置。于是后宫里现在辈分最大的,是先皇的贵妃,芸太妃。
这一年逢芸太妃四十大寿,恰好太后的孝期已尽,寿春阁里便好好办了一场。皇帝和皇后贺过寿,早早地退了,随后派人从内库中把敬献的寿礼送过去。
赏的东西多,各位太妃们都有份,女司言需要一道跟随着,去诵读赏赉的名册。
原书里,她就是在太妃寿宴上,跟那位心狠手辣的原男主邂逅的。
眼下逼上梁山,慷慨赴宴。幸好作为穿进来的人,她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只能见缝插针,想法子预防。
一路无言。
苏倾恭恭谨谨地跟着一队人进了寿春阁,太妃们正在消食散步。
觐见过太妃太嫔们,循规蹈矩地办完差,唱完名册。正要告退的时候,当今皇上的幺妹,蕴怡公主,忽然从小径上拐出来,直愣愣地朝她冲了过来。
苏倾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凝心静气,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一闪。
原书中,在这里她被蕴怡公主撞了一道,跌进旁边的湖里,被男主救起。
那么只要不掉进湖里,自然就能躲开那位将来的狗皇帝。
……
想得挺美。
没想到公主没撞到她,自己却一头往湖里栽了进去。
那孩子年龄不大,才刚满十一岁,也不是有心冲撞,是追着蝴蝶玩,才不小心撞过来的。
苏倾吃了一惊,春寒料峭的,小姑娘掉进水里感冒了怎么办?下意识就伸手捞了公主一把。
这一捞,大事不好!
蕴怡公主正在着急,一手抓住了她的袖子。
她今天是穿了朝服的。小宫女们平时清一色的绿色寡淡宫服,但是有品阶的女官,有一套正式场合穿的朝服。
这进贡来的云州织锦娇气得很,指甲划一下都能刮几道丝出来。
公主这么一抓,在她的窄袖上拉开了一个大口子。
“撕啦”一下,声响虽然不大,但足够刺耳,前前后后的人全部都听到了。
苏倾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暗骂了自己一百零八遍多管闲事。但此时骑虎难下,只能再搭上一只手拽住公主,使劲儿拉了上来。
蕴怡公主“唉哟”一声,咋咋呼呼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了苏倾的腰,说道:“吓死本宫了!刚刚脚都悬在水面上了。”
苏倾:“……”纵使她此时想躲到队伍后面去,然而被公主死死抱住,也脱不了身了。
园子里面前前后后的人,全都站住了,一片哗然。
鹅卵石小道上,一双锦靴踏了过来,来者高大挺拔,玉冠黑发,锦衣华服。
那位要了她命的王爷……
堂堂登场了。
上官景玄是追着皇妹过来的。
这大虞朝,是上官氏的治下。
芸太妃为先皇诞下一子一女。皇子上官景玄,是当今皇上的六弟,当朝唯一的亲王。封号为景,随了他的名字。
女儿自然就是蕴怡公主,大名叫做上官晏如,因为先帝大行,她作为先帝的幺女,才在小小年纪就有了封号。
适才拜完寿之后,景王带着幺妹去了皇帝的殿里稍坐,才回到园子里来,一个没看住,公主跑在了前头。
到了众人面前,先对太妃们见礼,开口道:“母妃,儿刚刚一个没拉住,就叫晏儿跑了,可冲撞了您?”
话说完,自然而然看向了被众人侧目的苏倾。他眉目英挺,一双眼睛微微漾出光亮来,只一眼,又把目光挪开了。
芸太妃见了他,满脸慈爱:“我说怎么进来也不通传一声。没冲撞我,却冲撞了苏姑娘。这倒春寒的天,要是掉下池子里去可吃不消。多亏她拉住了晏儿。”
这个时候,苏倾不得不出来说话。
她把衣襟往上掩了一下,半蹲了个福道:“是奴婢挡着了公主殿下看路,万万不关公主的事。弄成这副模样,奴婢有失体统,请娘娘治罪。”
虽然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但是在宫闱里弄破了衣裳,又是太妃太嫔们礼佛念经的阁院。衣衫不整,足以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好在刚刚的事情谁都看到了,是公主年少顽皮。她把事情揽在身上,算是替公主圆了场。
太妃们辈分虽然大,但是带着品阶的女官,也不能轻易就治罪。
芸太妃道:“苏姑娘,你不必替她打圆场,晏儿闹腾得很,谁不知道。”
公主讷讷一笑,说道:“母妃,我刚刚瞧见一只青纹的蝴蝶,想抓来送给您做寿礼的。谁能想到,它跑到湖上去了。”
芸太妃这就笑了,身边的几位太妃太嫔,也都一并笑了起来。
上官景玄站在原地,脸上亦有笑容,不由得多看了那女官几眼。
只是她垂头站在那儿,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居高临下,只看到一截洁白的脖颈,以及娟秀精致的垂目。
他心里一动,问道:“未请教,是哪一局的女官?”
苏倾听到这话,低着头退了一下,道:“回殿下,奴婢是尚宫局里办差的,这就告退了。”
芸太妃说道:“苏姑娘别见外,你一个姑娘家,就这么出去可不行,赶紧去本宫殿里换件衣裳。”
苏倾忙说不用,景王爷脸上却有一点讶异之色。
尚宫局里,姓苏的女官,母妃又对她如此客气。他大概心里有了眉目了。
先开口向她身畔的公主说道:“晏儿,还不快走?”
蕴怡公主原本靠在苏倾旁边,这时候被哥哥呵斥了一句,才松开了手,去找她的母妃。
景王又转向苏倾道:“原来是小苏大人,以前也略有耳闻。这一回是我看顾不周,让晏儿乱跑。既然母妃有话,那我着人送你过去吧。”
他话说得坦荡,还尊称了一声“小大人”,俨然只把她当成个六品小官对待。
太妃和王爷都发了话,苏倾再不从,就显得拿乔了。
只能一低头说道:“那么奴婢就斗胆,领了太妃的恩。”
景王彬彬有礼地一颔首,对身后一个侍卫说道:“胡风,你护送小苏大人。
王府侍卫长领命上前。
景王爷又对着苏倾拱手,目光灼灼:“小苏大人,请了。”
苏倾直起身,垂着眼眸不跟他对视,道了声“多谢殿下”,慢慢倒退两步,等待着太妃太嫔们继续往前走了,这才转身离开。
花园里又恢复了欢畅之声,太妃太嫔们拥着蕴怡公主,仍然一路七嘴八舌地往前踏春。
景王爷却还站在原地不动,很新奇地看着那一缕轻飘飘的背影。
以前虽然隐约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但是前几年这位姑娘年纪太小,还没出来在后宫里面办差。
而最近一年时间,他在外巡城,久未回宫。甫一回来,就撞见了这位传说中的苏姑娘。
她是名将之后,父亲是先太后娘家的堂弟,正二品的玉西都指挥使,定国将军。前些年边陲战乱,戍边殉国了。
哥哥带她回京述职,太后见了心生怜爱,于是把她留在宫里,本来想赐给皇帝,晋个妃位。
据说苏姑娘当年才十三岁,跪下来说愿意陪着太后,但只求在宫内做个宫女就心满意足了。
先太后于是把她送进了尚宫局。
满打满算,已有五年。
当然,后面这些秘辛只有皇宫内院的人才知道,再加上太后三年前已经薨了。现在外头明面上,都只当她是个普通的女官罢了。
苏倾脚步匆匆。
她有原主的记忆。既是做女官,就不像闺阁大小姐们那样走路拖着步伐,弱柳扶风。在后宫各个殿里来去惯了,常常步履生风。
虽然遇上了这位夺命男主,但好歹没出什么岔子。暗忖着赶紧去太妃的殿里换完衣服,早了早好。
后面还跟着一众王府的侍卫,弄得她很不自在,斛珠也被挤到了后面。
进了寿春阁的主殿,侍卫们在外面候着。殿里有听了通传的宫人上来伺候,苏倾不需人伺候,接过衣裳,自己进去里间换了。
好在宫人们拿来的是大宫女的服制,并不复杂,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已经换好了衣服。
然而从里间一踏出来,她心里面顿时暗叫不妙。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诺大的一个主殿里变得空空荡荡,原本殿里的宫女太监们,都不见了。
背着手站在门扉边上那一位长身玉立的,正是刚刚见过的景王爷。
好一个陈仓暗渡。
亏她刚刚还在得意洋洋地想,没出什么岔子。
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她呢。
一刻钟前,上官景玄在花园里,与太妃太嫔们谈笑了几句,便寻了个由头告退。一转身,就绕到大殿上来了。
然后摒退众人,独自在殿上候着。
适才在花园里惊鸿一瞥,却未曾看清苏姑娘的相貌,心里面像是有只小猫在轻轻抓挠着似的。
他素来不是个内敛的人。况且以他之尊,想看谁看不得?
想看便来看了。
这时候听见响动,转过身来,见到她换好了衣裳提着裙子出来,怔愣了一下。
她原本穿着墨紫色的朝服,现下换成了荷藕色的元锦宫服。焕然出一番清丽出尘的气质,宛若谪仙。
他满眼赞叹,说道:“小苏大人,又见面了。”
苏倾站在原地像根木头,怔了好一会儿才躬身道:“见过殿下。敢问殿下……这是何意?”
上官景玄往前走了两步:“今儿我的皇妹冲撞了你,景玄是来赔礼的。”
她马上往后退两步:“殿下言重了,蕴怡公主是何等的尊贵,怎么会冲撞了奴婢?这件事,还请王爷就此揭过。”
原书里她掉进水里被救上来,也有被他送到殿里换衣这么一段情节。原本以为逃脱了,怎么的,这是非要跟他单独相处不可吗?
上官景玄看她始终垂着眼帘,更觉得有趣,问道:“你为什么不看本王?”
因为她不想看。
“奴婢当告退了。”她避不回答。
“我护着你出去。”上官景玄说道,越走越近。
苏倾迟疑了一下,心想青天白日,为什么非要护送来护送去的。
就这么一个闪神,让上官景玄抓住了空子,伸出手来挑起她的下巴,一把捏住,把她的脸转了过来。
两人正面相对。
苏倾捏了捏拳头,差点一拳挥出去。
忍了。
主要是打不过。
她轻哼一声,从他手上扭头挣开,说道:“还请殿下自重。苏倾不过是个奴婢,死不足惜。坏了殿下的清誉,可不好了。”
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在书里面就是因为这一下,两个人对上了眼。古代的宫闱女子,被这样轻薄了,不敢做声,也就只能认定了眼前的人。
是走上死路的开端。
上官景玄见美人见得多了,却还是被她震撼了一把,那脸庞看得清楚了,确实不遑谪仙。
只是话语虽然恭敬,眼神却很冷淡,好一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这一眼已经撞进他的心里了。
他按捺住,轻轻一笑道:“苏姑娘外表柔弱,没成想这么大的气性,是本王唐突了。”
柔弱的苏姑娘拳头捏得“咔咔”响,不过拢在袖子里没人看见。依礼对他一福,说道:“不敢,奴婢还有差使。这便告退。”
她倒是想说两句不好听的,但是太监和宫女们都站在殿外,怕出了什么幺蛾子传出去。
这里始终是太妃殿,不是女官局后院。
上官景玄倨傲地站着,看着她逃也似的退出去。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想,很有趣儿。
苏倾走出殿外,斛珠迎了上来,眼睛里面直冒心心:“刚刚景王殿下突然过来,把我们摒退,说是人多眼杂,怕吵了你换衣裳。他自个儿却留在了殿里,到底做什么了?”
苏倾拉着她绕过那些侍卫,走得飞快:“哦,他在里面打太极。”
斛珠:“?”
**
回到尚宫局后院的处所[注],苏倾开始翻箱倒柜。
斛珠跟在后面转来转去,问道:“姑娘,你忙什么呢?”
苏倾回过头:“你还有多久放出去?”
这一朝的宫女们,任期多为六年。除了那些自愿留下来的,其余的,到了时间就可以自请出宫。
斛珠掰着手指头:“还早呢,我今年才满十六,刚入宫三年。到了年岁,还要看如何打点……”
说着说着,她放低了声音:“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莫非景王殿下要接你出宫?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
“不是我,是你。”苏倾终于从小斗柜里面翻出了好几张银票。
她今年十八,要正式出宫,还得等一年。
原书里,她在宫里面安安稳稳地过完了这一年,表面上照常当差,私下里跟景王私相授受。
而在这一年之中,斛珠投井身亡,原主一直不知道为何。
直到死之前才明白,景王爷运筹帷幄,绝不可让人知道他跟王妃早就有牵搭。那会毁了他的大业。
而斛珠在她手底下当差,与她同住一个房间,把他们二人那一年之间的事情尽收眼底。
这样一个小麻烦,王爷自然要轻轻拂去。
他杀个小女史,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
原书里的斛珠,只在苏倾死之前闪回了一下,为她的悲情做个添头。
但现在,她还活生生地站在那里。
既然现在已经不可避免地遇上了这位阎王……景王爷,不管她能不能逃脱,至少先把无辜的斛珠摘出去。
斛珠在旁边一脸茫然:“我为什么要出宫啊?”
苏倾顿了一下,现在斛珠还什么都不知道,贸贸然把她送走,说不过去。嘴里胡乱应付了一声:“我是说,你得早早做好准备。”
说着把那沓银票叠起来,放进贴身的小袋里。
斛珠更迷茫了:“还有三年呢,做哪门子的准备?姑娘,你果然糊涂了,今天一直不大对劲。”
“话说。”苏倾转过头来,“你刚刚说的打点,是要打点哪里来着?”
斛珠道:“往年都是去宫正司,但现在司礼监正在跟宫正司夺权,把宫里所有太监宫女的进出和发落事宜,都揽过去了。”
苏倾眨了眨眼睛:“司礼监?那不是太监窝么——”
“啊呸!”斛珠冲上来捂住了她的嘴:“别这么大声,我的姑姑!”
苏倾年满十八,手底下开始带人,就能在女官中被称为姑姑了。她笑道:“好好好,你给我指个路。”
斛珠:“你到底要做什么?真要去司礼监啊?司礼监的太监们,说是不好处呢。”
苏倾想了想,说:“我还有一年就放出宫去了,想找人拜个码头,过得清闲一点,成不成?”
斛珠到底心思单纯,松开了手说:“真的啊?那也有道理,出宫之前好好打点,到时候就不会卡着你不放,横竖总要孝敬些的。那你可小心着点。”
**
苏倾拢着袖子,在后宫里健步如飞。
路她记得,但记得不大精确。毕竟是刚刚得来的记忆,尚需慢慢消化。
从她们尚宫局这一块,走到内侍十二监,真是望山跑死马。
说起来不远,走起来却绕来绕去,到处都是挡路的宫墙、内院、花园。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苏倾不知道怎么的,转到了一条溪水边上。
这小溪是人工穿凿的,横穿了整个皇城北院,在后宫内院里来回流淌。溪岸边上有一大排柳树,下面还有供人观景和歇脚的长凳。
辨明了方向,想着司礼监应该不远了,她便停下来在石凳上坐一下,捶捶脚。
溪流细细的,水波不惊。初春的天气,午后日头渐暖。溪水中间凸起的石墩上,有好几只小乌龟正趴着晒太阳。
苏倾托着腮看小乌龟晒太阳,自己顺便也晒一晒。看着看着,突然神情紧张,有两只小乌龟打起来了!
其中一只凶巴巴的小乌龟,把另一只好好晒着太阳的小乌龟顶翻了,然后马上就溜。
谁说乌龟走得慢的?
被顶翻了的倒霉小乌龟四脚朝天,划拉了半天爪子,始终翻不过身来。
苏倾看着干着急,忍不住站了起来,在水边转了一圈,找到一根断了的柳条,隔着小溪去扒拉那只小乌龟。
柳条虽然很软,但乌龟也是小小一只,被她用枝条一掀,终于翻过了身子,很迟钝地看了她一眼,急急忙忙地往水里爬去。
“喂,”苏倾用柳条拍了拍水面,对着小乌龟说,“下回别那么怂了,还有,被我救了,你是不是应该道个谢啊!”
水花一溅,她一晃神,只见那小乌龟居然变成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岸边,穿着石青色的服制,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面目。
“妈呀!”苏倾吓得手一抖,差点站起来转身就跑。
再眨眨眼睛,才发现是自己看错了。
溪水对岸,有个人从树丛中现身,只是身上服饰的颜色,跟乌龟壳子很像罢了。
那人静静地站在岸边,注视了她一眼,微微欠身算是打招呼,然后不声不响地转身欲走。
“劳驾!”苏倾出声了,这人身上穿的是太监当值的衣服,也算赶巧了,干脆找他问个路,省得到处乱转。
那人依然没说话,但是站住了,转过身来做出一个倾听的姿态。
她站起来提着裙子,几步跨到了旁边的一道小石桥上,“有劳公公,请问司礼监怎么走啊?”
他就站在桥边。苏倾走近了,才看见这位年轻的公公头上戴着嵌了玉的三山帽,穿着麒麟服,很是清贵。看样子至少是个五品监丞之类的。
镶边黑帽下有一副好相貌,面色白皙,眉眼清晰宛如雕刻,俊美得不像真人。
身量又高,堪称盘靓条顺,难道真的是小乌龟成精?
苏倾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咧开嘴“哈哈”笑了一声。
青年太监用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她。
苏倾张了张嘴,“欸”了一声,“难道您听不见?奇怪,明明刚刚听到声音有反应啊……”说着就用手里的柳条蘸水,在石板上写下“司……”
下面一个繁体的“礼”字,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才歪歪扭扭地写了出来——“禮”
结果“监”字更难了,死活想不起来怎么写。
苏倾泄了气,甩甩柳条,说:“算了,麻烦您了,我还是自己找找吧,告辞。”
“你去司礼监做什么?”冷不防的,一道低沉清透的声音响起。
“哎呀!”苏倾手里柳条乱挥,差点抽到这个美貌太监身上,“原来您会说话呀。”
他点了点头。
苏倾左右看了看,这一段路很是僻静,除了他们两个没有旁人,于是说道:“我去走后门。”
想了想,怕他听不懂,又换了个说法:“我去行贿。”
“咳。”太监的身形有一瞬间的摇晃,道,“姑姑是哪一局的?这样的话大喇喇地说出来,在这宫廷之内,不怕死?”
“怕呀。”苏倾说,“不然我来找司礼监做什么?”
“那么姑姑遇见个陌生人就开口,不怕我告密?”
“这倒不怕。”她摇了摇头,“你一个蹲在树下看小乌龟的人,不像是会去告密的奸恶之徒。”
美貌太监的眼波沉了沉:“在下刚刚没有蹲着,况且告密也未必就是奸恶之徒。”
她一个行贿的,好意思说人家告密的。
“好吧,姑且算你是站着看小乌龟,大差不差。还劳烦您给我指个路,多谢了。”
美貌太监抬起头,用目光指向不远的拐角处边,一座不起眼的庭院。
苏倾顺着看过去,心下了然。那院子平平无奇,牌匾又小,跟普通的值房院子差不多,很容易一个不留神就错过。
她拱手行了官礼,转头想走,却被他叫住了:“姑姑要这样明目张胆地进去?”
“……”苏倾觉得自己似乎听出了一点别的什么意思,顿住脚步,退了回来,
说道:“我人微言轻,求告无门,公公,我听您话里有话。咱们一回生二回熟,您有没有什么内幕法子可以牵线搭桥?嘿嘿嘿……”
脸上露出一个泼皮的笑来。
太监脸上波澜不惊:“谁派你来的?”
苏倾敛眉垂目,神情严肃,慢慢挨近了太监,沉声说道:“是……我自己!”
“……”看她摆出那么一副架势,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她身后有人。
太监把脸撇开,说道:“姑姑要是这么直直地进去,张口闭口行贿,一转眼就会被人扭起来送到……”
“镇抚司?”苏倾抢答。
“宫正司,还要告你们女官局一个监督不力。”
苏倾“唰”地一声从袖袋里抽出一张银票,塞给他:“赶早不如赶巧,既然遇上了,那么有劳公公疏通。”
她觉得自己虽然像是个无头苍蝇,但也不是傻得无可救药的无头苍蝇。
这太监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嘛,直接跑进去找人,还不如求他。
沈辞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张五十两银票,觉得自己确实碰到了一个傻子。
若她真是哪一党派来探路的人,自己手上拿了这张银票,就是最好的证据,甩甩手,马上就能把她送进天牢。
不管是六王党、保皇党、太子党,应该都不会这么胡闹。
他的手指蜷了一蜷,说:“在下不用……”
“这个也给您。”她随手又递过来一个东西。
沈辞的手上多出来一根柳条。
“这根树枝简直是我见过最完美的树枝,本想拿回值房里去收起来,现下忍痛割爱了。”苏倾眼巴巴地看着他说道。
她坚信没有人类可以拒绝一根这么直,又这么光滑,有点软,又很柔韧的树枝!
没有人!
沈辞顿了一会儿,轻轻吸了一口气,道:“所求何事?”
苏倾两眼放光:“你答应了?”
沈辞不置可否,只说:“在下恰巧在司礼监里任职,姑姑且说,我看能不能想办法通融一二。”
苏倾眯眼一笑,立马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是这样的。尚宫局里司言处有一个小女史,姓白名叫斛珠的,想请公公找人帮忙打点,调换到别的职位上去。”
沈辞垂着眼睛,静等着她往下说。
苏倾说完前面一段,又从袖袋里抽出一张银票:“前一张是您的劳碌费,这一张,请您做打点之用。”
沈辞抬起眼皮:“还有何事?”
苏倾:“?”
摇摇头道:“就是此事。”
沈辞不言语。一百两银子,就为了给一个小女史换职位?
女史无品级,换来换去,也左右不过就是个跑腿的。
而且这位姑姑,也委实有点富裕了,算她月例五两银子,这一百两也要不吃不喝差不多攒上两年。
多半是宫外娘家帮扶的。
他问道:“姑姑确定了?”
“很确定。”苏倾飞快答道,“呀,有人来了,我们在这儿行贿受贿,被人看见应该不好吧?我先告辞了,您要是有空,就来司言处找我。”
沈辞摇头:“不好。”
远处有一行肩舆正慢慢靠近。
他们这一块地方不在正道上,是靠着宫墙的偏道。虽然不会直直撞上,但是在皇城内不下地行走,仍坐肩舆的人,地位一定非比寻常。
后宫的宫女太监,不论在什么道上,听到仪仗的脚步声,都应当回身面壁。
沈辞却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苏倾有些着急:“不好?我明白了,不敢劳您大驾,到时我来找您。就在这个小乌龟桥上。”
小乌龟桥?沈辞的眉头抽了一下。
一转眼,苏倾已经快手快脚,隐没到溪边的柳树下去了。
一身宫服只剩一个袍角落在沈辞的眼中。
后宫里当差的人,千人一面,但她这来去的身姿,显得格外轻灵飘逸。
沈辞整了整箭袖,往前几步,走到了宫道上,低下头恭谨地站在路旁候着。
八人抬的肩舆仪仗渐渐走近了,后面高高的打着一柄黄罗盖伞,上面缀满了象征着皇室的龙凤刺绣。
肩舆上坐着一位未及弱冠的少年,身穿肩部绣五爪金龙的补服,摆了摆手,辇子慢下来,停在沈辞前方不远,少年出声道:“督主。”
沈辞深深地低下头去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恭请殿下千岁金安。”
少年笑了:“巧了,本宫刚从寿春阁太妃那儿贺寿过来。督主好兴致,在这水边玩赏什么呢?”
“一只小乌龟罢了。”沈辞说道,脸上毫无表情,声色冷淡。
“如此,那就不打搅督主雅兴。”太子明白他并没有叙话的兴趣,于是抬抬手,肩舆又抬了起来。
沈辞转身:“臣恭送殿下。”
***
苏倾跑出去老远,在后宫里又绕来绕去地转了半天,终于回到了尚宫局。
脸上却早已经少了刚刚那一派轻松的神色,只体会到了火烧眉毛般的焦急。
斛珠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她自己的事呢?
回到下处的院子里,仿佛只是一瞬间,天色就阴沉起来了,外面的宫灯也点了起来。望着被风吹得晃晃荡荡的槐树枝叶,苏倾拢着袖子叹道:“风雨欲来,风雨欲来啊。”
“真的,收衣服啰——”斛珠从两人同住的处所里出来,朝后院里跑。
苏倾回头问道:“斛珠,司礼监真的管用么?”
“吓?”斛珠跑到一半停下来,“你真去啦?那里面吓不吓人?”
看来问她没用。苏倾摇摇头,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不说这个了。话说,我昨天不小心撞了头,今天确实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我就说你不大对劲,且进去歇歇吧。”斛珠一门心思想着要去收衣服。
苏倾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躺在榻上,望着梁上反射出油灯火光,晃来晃去的一处光晕,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没出声。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真的下起了雨来。
不多时她便在风雨声之中睡去了,连晚饭也没爬起来吃。
第二天的寅时三刻便被梆子吵醒了,饿得前心直贴后背。
匆匆盥洗完毕,扎一个简单的发髻,上面一根普普通通的楠木簪子,就去前院的姜尚宫那儿点卯。
姜尚宫看着名册一一勾画,苏倾今天并无额外的事务,只是把前一日的章程汇总,送到宫正司去。
翻着翻着,姜尚宫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苏倾身后正打着呵欠的斛珠,问道:“小丫头走通了什么关节?”
斛珠揉揉眼睛:“姑姑说什么?”
姜尚宫笑一笑:“昨天下值的时候来的令,把你调到尚仪局去当司籍,好啊,一下子从不入流,升到了六品官了。”
听到这话,苏倾唬了一跳,万万没想到,这关节打得也太通了吧!
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了那不苟言笑的美貌太监的脸,那根柳树枝子,送得值了!
斛珠都傻了,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姜尚宫点点头,和颜悦色道:“去了尚仪局,可别忘了咱们尚宫局才是娘家,得空回来瞧瞧,多走动走动。”
一直到点完卯出来,回到两人同住的房间,斛珠还是呆呆的,转头看看苏倾,说:“姑娘,昨天我觉得你傻了,现在我觉得自己傻了。”
“太好了!”苏倾一下子坐倒在床上,“今后啊,我就一个人霸占这个屋子,不让尚宫姑姑往我的屋子里塞人了。”
任凭塞谁进来都会害了人家。
斛珠抖抖索索的,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来:“姑娘,你昨天找到司礼监去……难不成是为了帮我打通关节?”
“嗯?”苏倾的眼珠子转了转,“我昨天连司礼监的门都没进呢,只是在路上碰到个太监,给了他一点银子,说是想在出宫之前住得舒服点儿,没想到此人如此义薄云天!”
“你给了多少银子?”斛珠在自己的床铺下面摸了摸。
苏倾伸出一根手指。
“十两?”斛珠轻呼了一声,“我半年才攒十两呢!”
苏倾眼睛乱眨,嘴角一抽,靠着枕头说:“我也算有点小钱……”
斛珠从床铺下面摸出一个小小的银馃子来递给她:“这里是五两,你先拿着。我升了司籍,月例就涨了,过两月就能还你的。十两就能混到一个司籍,也算是顶顶划算了。肯定还是冲着姑娘的面子。”
“嗐,我有什么面子?”苏倾接过那个银馃子玩了一会儿,说,“不要你还银子,你请我吃锅子吧!”
斛珠也不知道苏倾有什么面子,她只知道自己入宫三年以来,在尚宫局从来没见到有人为难过苏姑娘,姑娘往常也一直是谨小慎微的。
虽然这些天突然变得大大咧咧了起来,不过苏姑娘说了,那是因为快要出宫了,可能人就变活泛了吧。
这话,是两个人中午围着个铜炉火锅,苏倾边煮着羊肉边说的。
宫女平时的月例除了几两银,也有固定的食物配给,但想要开荤吃小灶,就要靠自己走动。
如果有钱,可以去司膳处找采买帮着带些食材进来,再或者,买些御用的边角料。
所以两个人吃上铜炉火锅,用的就是御膳的边角料。
即使是边角料,那也——有足足的油水了。
苏倾心满意足,在小碟子里蘸着麻酱,“嗷呜”,一口一片肉。
斛珠看她吃得太快,说道:“这种天气,咱们吃羊肉会不会太过燥热呀。”
“现在才刚刚开春,没事儿,我宫寒。”
“啊?”斛珠筷子都掉了,急着要去捂苏倾的嘴,“姑娘你又瞎说什么!说这种话会嫁不出去的!”
苏倾脑袋一偏:“说错了,我体寒,体寒!”
“哦,那倒是常有的。”斛珠这才从桌子上捡起筷子,“姑娘,你自从撞了一下头之后,一直口不择言。以后我走了,你可得小心着些,这里毕竟是后宫。”
苏倾点点头:“知道了,我在学呢。”
她会适应的,只是适应得慢一点而已。
一顿火锅吃毕,苏倾揉着肚子,在屋子里面转悠,看着斛珠收拾东西。
后宫人事调动也需要一些程序,斛珠还得等个两三天才能去尚仪局点卯。
上午把差事办完之后,她特意去找姜尚宫探了探口风,尚宫姑姑也并没有要充人进来的想法。
眼下后宫里的女官职务正在慢慢地缩减,宦官们在逐渐当道。
苏倾理解了斛珠说的,司礼监插手宫正司的事情。
大势所趋,即使只是一本书,也有它既有的方向。
即使是她所谓的真实世界,谁又知道是不是何人所书写的一页历史呢。
斛珠被她晃得头晕,说道:“姑娘,你歇个午觉吧。”
“吃得太撑了,我睡不着。”苏倾继续揉肚子。
突然灵光一闪:“我去外头走走。”
“嗳,去吧。”
苏倾走到自己床铺前的小斗柜里,又抽出来一张银票,拢进袖口,出门去了。
三转两转,沿着最里面的那道宫墙,跟着溪流往东边走。
这一回,苏倾没有迷路,顺风顺水地找到了她的那座“小乌龟桥”。
今天的天气不算太好,昨天晚上下了雨,空气湿沉沉的。小乌龟桥边上,溪水中的石块上光秃秃的,没有乌龟出来晒太阳了。
苏倾也不着急,坐在昨天那条石凳上,看着缓缓流淌的溪水。
溪是假的,人工开凿的,在后宫里转着圈儿来回,乌龟苗也是人放的。
后宫里头看到的,都只是造出来的供人观赏的事物。
等了好半天,周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苏倾用手撑着头,渐渐地开始往下一点一点,有点坐不稳。
唉,哪有那么容易一来就能碰上?
困意上来了,她干脆往下一倒,就地躺平,在石凳上面蜷缩着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来,午后的风渐渐干燥了。周围一切如常,没有半点人来过的气息。
苏倾打了个哈欠,又叹了口气。
本来是想着要酬谢那位美貌太监的,他不来,也怪不得她。
用手捋了捋头发,站起来想走,又站住了。
在溪边捡了块石头,蹲下来在石凳的侧边写写画画了一通,然后把石片一扔,拍拍手,大功告成!
她又揣着五十两银票跑回去了。算计着省了这一笔,能在后宫里多吃一年的好菜呢!
**
淡绿色的宫服飘远了,沈辞才从对面岸边柳树后的假山涵洞里面走出来。
他向来有在这里歇午觉的习惯。
上一次碰见那小司言,他满心警惕。眼见她歇脚,独自念叨,又用柳条去撩小乌龟,一时心急才走出来。
水边的几只小龟是常年住在这里的,他无事的时候会来投喂,当时生怕一个万一,被她不知轻重地伤了。
没想到,她只是轻轻地撩起了其中一只的乌龟壳,送它回到水中。
随后……他就阴差阳错的受了她一百两银子。
算了,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昨天已经帮她把事情办妥了,怎么今天又来了?
他半天不动。宫墙暗处转出来一个人,低声问道:“督主?”
那是镇抚司缉事长明庆,一向在宫里充当他的侍卫。
沈辞摆摆手,独自踏步走过小溪流上的跨桥,也就是她所说的“小乌龟桥”。
然后走到对面岸边的那条石凳边。
微微偏头,就看到了她刚刚拿石片画的东西。
石凳被打磨得光滑的侧边上,被人划出了乱七八糟的印子,是一只小乌龟扑在地上,头上横着一根柳条的画面。
沈辞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起身,往司礼监走去。
**
接下来的几天里相安无事,斛珠打着小包袱,搬到尚仪局里去了。
虽说换了差使,但其实依旧住得近,几个女官局的院子都是挨着的。
所以苏倾并没有什么难分难舍的情绪,依旧老老实实地当差。
这一天,正碰上后宫六局午歇完毕,起身办公的时辰。
作为一个后宫宣传组织成员,她还是有许多常务要处理的,进了值房就开始心无旁骛地抄写文书。
写了没多久,门口传来动静。苏倾看到一个眼熟的宫女走进来,认出来是寿春阁里的人。
她心里一沉。
那宫女对着尚宫姑姑行了礼,然后再对着苏倾说道:“芸太妃娘娘宣苏司言觐见。”
苏倾放下笔,慢吞吞地站起来问道:“敢问姐姐,娘娘宣我做什么?”
那宫女公事公办地摇了摇头:“小苏大人只管去就是了。至于娘娘何意,不是我等能揣摩的。”
苏倾心神不宁,站起来跟着寿春阁的宫女出了院子,往南边走。
原书里的苏倾,自从上次在寿春阁殿里换衣,与景王爷单独相会之后,就认定了他,后面一直到死都浑浑噩噩。
自然未曾给斛珠换职,也没有被芸太妃宣见。
她拼命扭转,也算是改变了一点故事走向。
所以现在芸太妃宣她去做什么,一时之间还真的猜不出来。
只不过八九不离十,肯定跟景王脱不开关系。
入了寿春阁的大门,带路的宫女只把她引到主殿前面,跟门前待命的太监交代了几句,就自去了。
那太监手臂上搭着拂尘,脸上带了笑,走过来一弯腰:“小苏大人请——”
这座宫殿里苏倾来换过衣裳,也不算陌生,进了殿门绕过殿堂,往旁边的通间里去,芸太妃坐在榻上,斜倚着矮几,正在看一本经书。
听到动静一抬眼,见是她来了,脸上笑吟吟的:“可把苏姑娘盼来了。”
这句话客气得过了头,苏倾只觉得如芒刺在背,蹲了个福道:“奴婢给太妃娘娘请安。”
“快别拘着了。”芸太妃把经书一掩,又对着引路太监抬了抬下巴,把人支开了。
苏倾不动声色地站起来,问道:“不知娘娘传奴婢来,有什么吩咐?”
“没事就不能见见了么?”芸太妃脸上依然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你这孩子,挺不容易的。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会不知道么?太后薨了之后,没少吃苦吧?”
“这……”苏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位太妃突然套近乎,还把死去的太后搬出来。
一般来说,这就是某种铺垫。
她是先太后的外戚之女,只有皇室成员知道,先太后薨了之后,她就是颗弃子,早已经没有人想起,也没人想要打探。
本想着安安稳稳混过这一年,名正言顺地出宫。
但太妃既然插手了,说明原书里面送她去死的齿轮已经转了起来。
景王爷果然盯上她了。
“孩子,你前头救了我的公主,后头呢,我就再讨个巧,你去帮帮我那六王。”芸太妃一脸慈爱地说道。
苏倾瞪大了眼:“奴婢惶恐,奴婢只在后宫里面听差办事,万万没什么可以帮扶景王殿下的,太妃娘娘可折煞我了!”
“瞧你,怎么吓成这样。”芸太妃转了下身子,拉住了她的手臂,往榻上扶,“我就是借个人工罢了,请你去景王府里帮着料理些事情。”
苏倾一时转不过来:“景王府?”
“唉!”芸太妃叹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茶碗,拨了拨不存在的沫子,喝了一口道,
“此番是因为景儿回京不久,王府里面久不拾掇,好些地方要翻新重建,又有些地方要加盖楼阁……”
她把茶碗放下,“不怕你笑话,景儿封王这些年了,早在年满十八之时,就该迎娶王妃,但那时候朝堂动荡,无暇他顾,此事就一直拖延下来。到现在,王府里人丁空虚,不仅没有正头王妃,连侧妃也没有,家中无人主持……你且替我出去帮他料理些琐事,监管王府的修缮,我记着你的好。”
苏倾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回道:“奴婢何曾习得监管之事呢?况且,尚宫局那头……”
“监管什么的,你就当是帮府里把关,看看哪儿做得不对便说。尚宫局里你放心,我早前就跟姜嬷嬷提点过了,那是保准没有问题的。外头公府侯府,从宫里头借人的事儿还少吗?”芸太妃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
这倒确实是有的。有些不那么阔绰,空有爵位,没有实职的王公贵族,家中有红白喜事人手不够,或者需要些什么充门面的人时,会来借些懂规矩,会办事的嬷嬷或者太监出去理事。
更有罪臣被阉了之后充宦官,但仍在外面还兼做着西席的。
但景王可不是什么旁道中落的贵族,是实打实超一品的亲王,手上不但有钱有田,还有权。
官任都察院御史,还监管着户部。
王府里修缮,自有礼部来策划,后头还有营造司,掌关防处等等一堆大大小小的衙门经手,关她什么事儿?
就算府里缺乏中馈,那还有大总管和前院的王府长史,分别掌管前后事务。
轮得着从女宫局里找人么?
苏倾的额头上滴下来一滴汗。
总之太妃的话已经撂到这儿了,一番话说得满满的,礼遇有加。
就问她去不去吧?
苏倾脑子里乱七八糟,嗫嚅了半天,终于答道:“娘娘之命,岂有不从的?”
根本由不得她不答应,人家话虽然说得很客气,但其实只不过是通知她罢了。
芸太妃舒心地一笑。
她的六王这一年满了二十二。婚期已拖延了好些年,每每问起,只是推脱。她也明白儿子有隐忧、有谋算。但是当娘的哪能不着急?
王府里头只有几个侍妾总不像话。前些天他来过问了这位苏姑娘,她就知道,当日寿春阁一面,景儿上了心。
苏姑娘的家族虽然已经没落,但在太妃的眼里,也是能够配得上做个侧妃的。
于是便开开心心地替他操持起来。
她对着外头喊道:“李宏,你净愣着做什么,还不看茶?还有茶点也一并端上来,我还要跟苏姑娘叙会子话呢。”
刚刚那位迎门太监在帘子外面应了一声,连忙去办了。
苏倾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位芸太妃,不愧是未来的太后。说话滴水不漏,礼数又周到。在后宫里能安安稳稳地待至太妃的辈分,要么完全不争,要么是熬死了所有跟她竞争过的人。
不过也忒小气了点,难道她不答应,就不打算给她喝茶么。
***
过了几天之后,苏倾才算是领教了,原来这种脾性是会遗传的。
这一天从寿春阁回去之后,果然很快尚宫局就把差使派遣了下来,也没人当是什么奇怪的事。
毕竟王府修葺,礼部和后宫的好几个司都派了人过去。多她一个不多,很正当的。
当然少她一个其实也不少。
拖拉了好几天,终于推脱不过去了。苏倾哼哼唧唧起了个大早,去宫正司领了牌子,出贞顺门,外面早已经有了王府的轿夫在外头等着。
一顶蓝呢四人小轿,抬着她跨过大街,往皇城大街外面不远的景王府里去了。
苏倾进宫五年,极少有机会出皇城,这时候看着外面的一切都很新鲜,可惜只能从轿子边上的小窗悄悄掀起帘子来看,走马观花。
只是连花都没看清,轿子就到了景王府的角门外边,轿夫在外头打了个招呼,告知小苏大人到了,苏倾自己下了轿子进门。
门房上来接应,看了牌子,领着她进去,穿过正院右转,送到了王府东院的仪门前。
园子里面人来人往,好些个匠人、监工、帮办跑来跑去,果然有一片地方已经搭起了围子,正在做修缮。
东面几间厢房前面,有一位礼部派来督办的员外郎,正坐在一张长条大桌后面勾名画册。
苏倾走过去递上牌子,就算是在宫外上值了。
然而具体要做些什么,她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那位员外郎,还有营造司几位一起来督办的大人,也是面面相觑。
黄员外郎眯着眼睛看名薄上面,苏倾名字后面的几行小字,用手指着逐一念道:“司言处女官苏倾、司监工。主管来料对数、工岗协调。”
苏倾凑过去看了看,问道:“请问大人,下官具体是管哪一方来料,何处的工岗啊?”
几个大人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全都一起摊手,表示一问三不知。
总之,小苏大人的名字是名册上面新添的,辰时来报过道就得了。
后面还有许多忙着来签到、借还工具、办各类事务的匠人,把她挤出了桌边。苏倾木着脸,觉得自己完全是多余的。
被人推着挤了两步,她干脆躲开了,转出嘈杂的东院。迎面而来是王府正院和前花园,还有她刚刚进来的东角门。
王府花园的气派不输宫里的各处花园。她站在游廊底下无所事事,看着檐下的一丛新竹。
隔着竹子,见到对面有一间狭长的屋子坐落在隔墙下面,挂着“外书房”的牌匾。这个时候,恰好有一个人从里面掀帘而出。
那道身影挺拔、颀长、走路不疾不徐,一路向着东角门,似乎准备出府。
苏倾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大人、大人……公公!”
沈辞正在独自缓行,脸上一派寂然,突然间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眼睛一抬,那片淡漠的神色顿时变得有点复杂。
这小女官怎么在这儿?
“公公,您怎么在这儿?”苏倾跨下游廊,颠颠地跑过去,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
这话到底应该谁问谁?
王府是座六进的大宅子,分为东西中三个大院,各自联通。与人来人往,正在修葺的东院不同,正院幽静繁复,大门紧闭,中间一条铺着天青石砖的大道,通向正仪门。
然后才是大殿、内殿、内仪门等等。
除非有婚丧节庆等大型事宜,王府的大门平时是不开的。平日只由大门两边东角门和西角门出入。
苏倾发现了,她进来时走的是东角门。但那些个在大院里忙碌着的匠人们,是没有资格走正面角门的,只能走在东院夹道里另外开的侧角门。
所以能从东角门出入,似乎已经一种特权了。
很明显,这位公公也是个特权阶级。
他收敛了神色看她一眼:“姑姑又为何在此?”
“别叫我姑姑了,”苏倾摆摆手,“我手底下已经没人啦。”
他略一点头:“不正是你叫我将人调派走的?”
“哪敢‘叫’您啊?我那是‘求’您。”她低下头,开始在身上斜挂着的一只小布袋里翻翻找找起来。
沈辞看她身上挂着个袋子,明白了,应当是宫里派出来做帮办的。
不过这座景王府里……会缺人吗?还特意从后宫调人?
他几乎有些下意识的把眼光移向外书房,看了一眼。
一回头,眼前一黑,又是一张银票。
确实是眼前一黑,因为那银票差点怼到他脸上来了。
他好脾气地把她的手拨开,问道:“说吧,又是什么事?”
“咦?”苏倾举着银票,眼珠子转了转,“我本来是要酬谢您的,但是您金口玉言一开……我简直得见天光啊!”
“不必酬谢。”沈辞说道。主要是他不缺这点钱。
苏倾一副见到了青天大老爷的表情:“公公如此高风亮节……”
好像误会了什么。
收了她一百两银子去办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算是高风亮节吗?
也许算吧。
在沈辞这里,不是有银子就能办事的。但如果需要银子才能办事,那往往是上十万之巨。
“不敢,若无事的话,在下就告辞了。”他抬脚就要走。
苏倾转过身跟在他后面,嘴里面絮叨个不停:“公公来王府里作甚?难道是来喝早茶的?我呀,我是来出差的……哦,我是奉命出宫来办差的,简称出差……”
“所以苏姑娘并不是有事要求我?”沈辞走在前面,步伐沉稳,蹀躞飘逸。
果然不再叫她姑姑了。
“咦?您怎么知道我姓苏?哦,你连调任斛珠都办了,肯定一下子就查到了。说实话,本来无事相求,但是见到您就有了。”苏倾说着,“嗳呀,这银票您还没收呢。”
“你……行贿向来都如此公然么?”前面就是东角门,他的脚步慢下来,在门边游廊下面停住。
苏倾眨眨眼睛,反正左右无人……
就算人言可畏,也畏不到他们俩头上啊,一个女官,一个太监。
咦?
女官最终不过就是有品衔的宫女,宫女和太监之间嘛,还真的是有可能传出绯闻的。
“公公别怕,这儿又没人。”她连忙安慰道。
没人?
沈辞差点笑了,且不说景王身边的侍从亲卫、暗卫;就连他每次出宫,身边除了东厂的缉事长,另外还有二三高手作为死士跟随。
他点点头:“嗯,没人。但以后如果要向旁的人行贿,千万注意着点。”
苏倾又一脸见到再生父母的表情:“公公如此体恤入怀……”
“说吧。”
她飞速地张望了一下,凑过来:“我这次出差……出宫来办差,实非我所愿,公公能不能寻个由头,找找尚宫局或者别的司局,派个紧急差使下来,把我唤回宫去?”
“非你所愿?”沈辞有些意外,垂下眼睫看着她。
苏倾仰着脸,觉得他那道睫毛好像一把刷子,重重的在她脸上扫了一下。
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开了,说道:“实不相瞒,是芸太妃派我出来的。她老人家是一番好意,只因上一次我阴差阳错之下,呃……帮了蕴怡公主一点小忙。这差使确实是好差事,除了份例,另外还有打赏。但是在这景王府里,我实在没什么事好做,怪不自在的。”
反正寿春阁里寿宴上的事,迟早也会传出去的,不如直接说了,免得还要编造什么借口。
“就这样?”
“嗯,就这样!”她重重地点头。
“说实话。”
“……”苏倾噎了一下。收钱办事的人,到底是为什么还要问原因啊?
“沈某人不才,不愿稀里糊涂去跟芸太妃作对。”他又抬脚要走。
“原来您姓沈啊!”她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可不能让他走,再走就走出门去了!
“公公,沈公公,我实说了。景王殿下您认识么?啊呸,您不认识怎么会出现在王府呢。景王那个小贼,上次在寿春阁里面对我动手动脚!”
沈辞“嘶——”的一声,差点直接转过身来捂住她的嘴。
这祸害,掐死算了!
在景王府里面公然叫景王爷小贼。古往今来,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独一份儿。
她还浑然不觉,拉着他的衣袖不放:“沈公公要为我做主啊——”
怎么就要为她做主了?
为了那一百两银子?
哦,现在变成一百五十两了。
她正把那张银票往他的袖子里面塞。
沈辞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说:“你是说,景王殿下要强纳你,而你不从?”
他现下自己也在景王府里,正在说着景王的坏话。
主要是,身边确实没有人。
应该说,有他在的地方,不会有闲杂人等。
死士是隐身的,藏在各处犄角旮旯,且绝对不会在危险来临之前现身。
而明庆是在东厂镇抚司有名有姓的武官,这一次留在了王府外面等他。
至于景王的暗卫,有死士在,近不得他的身。
景王本人……尚且还要拉拢他。
说得不好听一点,他并不放在心上。
“没错,简而言之就是这样!”苏倾痛心疾首地说道。
“那么,你为什么不从?”沈辞问道。
苏倾蓦地抬起了眼睛,对上他的目光,随后眼睫闪了一下,说:“说来话长……主要是不想从。我为什么要从?”
出乎意料的,沈辞也并没有再追问,眼睫轻轻地扇动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又站了一会儿,才说道:“且等几天吧。”
“且等几天吧。”
“呃啊?”苏倾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又一次行贿成功了。
“还有,把我的袖子放开,在这一处,不好拉拉扯扯的。”他低下头看了一眼。
苏倾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景王上身,迅速松手。
上次自己义正言辞地呵斥景王爷,结果转头就犯一样的错误。
再拉扯下去,沈公公的袖子可能会像在寿春阁里那样,被她撕开一个大洞。
这样美貌的太监,应当不像她那么厚脸皮吧。
被人撕开了袖子说不定就以身相许了?
啊呸呸呸,有什么好许的。
就算做对食,她还有一年就出宫了,最多也只能一起吃一年的饭。
沈辞并不知道她这一瞬间脑子里面已经转了七八百个弯,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低下头颇为优雅地整了整袖子,没再说话,往东角门走去,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东角门的门房正在“呼呼”地打着瞌睡,丝毫没察觉到正院里面的这一番交谈。
而他们两个看似拉扯了这么久,其实还不到一刻钟。
苏倾看着沈辞的身影消失在门洞外,整个人松懈下来,回过身去,沿着游廊慢慢走着。
王府正院里静得有点诡异,东院的嘈杂似乎传不到这边来。
外书房的门帘再一次被掀开了。
景王爷遥遥地站着,穿一身流云纹织银常服,玉扣佩带,头发半束着没有戴冠,十分飘逸潇洒。
其实门帘一动,苏倾就已经听到了动静,正在快速思考着要不要装没听见。
嗯,没听见。她机械地微微转了个身,打算穿回东院去。
毕竟那儿人多。
但是上官景玄没给她机会,一边从廊子对面慢慢走过来,一边睥睨着她说道:“小苏大人在园子里面盘桓了许久,跟沈大人说着什么啊?”
好啊,敢情一直在偷看呢。
“啊?奴婢见过殿下——”她又机械地把身子转了回来,行了个女官礼。
对男子行官礼,对女子蹲福。她还是很有礼数的。
“本王在问你话。”
她再次摆出低眉顺眼的样子:“殿下看到了?宫里来来去去,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跟沈公公原本就认识的,这一回在王府上遇见了,少不得寒暄几句。”
上官景玄一步一步走向她:“哦?没想到你倒跟沈大人有旧。”
“是。”
“你知道他是何许人也?”
苏倾抬起头:“不是沈公公吗?”
他嘴角一勾,也不再追问,转了个话题说道:“本宫听母妃说,小苏大人愿意来照看园子?可惜修缮进度太慢,可能要辛苦你了。”
苏倾立刻把头埋下去:“奴婢怎么敢说‘照看’?只能承了太妃的旨意尽心尽力,给您府上的人打个下手罢了。”
“酉时宫门下钥,你如此赶着来回太累了,干脆就在我府里暂且安顿,等差事完了再回宫,如何?”
“您说什么?”苏倾悚然一惊。
“我说,”上官景玄慢慢地说道,“就请小苏大人在府上暂住,免得来回奔波劳累。”
“奴婢不怕奔波!”苏倾断然拒绝。
“哦?这是执意要回去的意思?”
“奴婢……奴婢是宫女子,按律不可外宿。”
景王爷慢慢踱步,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说道:“请你来做监工,是太妃准了之后再禀了后廷六局的,有令牌有批文。纵使你在外面住上三五个月,也没人敢说什么。”
三五个月?
那岂不是连孩子都要生出来了?
她咬牙说道:“明面上没人敢说什么,但王爷殿下耳聪目明,难道不知道,暗地里的流言才是杀人的刀?”
听了这话,他语气变得愈加冷峻:“怎么,你宁愿害怕那子虚乌有,还未诞生的暗地流言,也不愿意应承我这位亲王的金口玉言?此事光明正大,怕什么?”
苏倾的眉头拧成一团,上一次在宫里,他还算彬彬有礼,现在却是直接把身份抬出来压人了。
有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她知道为什么,因为见到她在园子里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了。
在他的言语威压之下,她弯腰弓背的,站得十分难受:“殿下行得直坐得正,又是天潢贵胄,自是不怕,但奴婢胆小如鼠……”
“放肆!还敢顶嘴?!”景王语气中的怒意喷薄而出。
好汉不吃眼前亏,苏倾二话没说,“哐当”一声跪下了:“奴婢不敢!既然殿下如此体恤,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上官景玄“哼”了一声,“终于肯了?”
“奴婢为殿下当差,自然愿意鞠躬尽瘁。”她跪着说道。
只能先使缓兵之计,拖延一下时间,毕竟沈公公说了,要她“且等几天”的。
“说得好听。”上官景玄站在栏杆前面转了个身,一双黑色暗纹金丝皂靴就踏在她的面前。
然后半天不动,似乎在看园子里的风景。任由她跪着。
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才悠悠开口说道,“起来吧。”
苏倾膝盖生痛,已经快跪麻了。
她一个外来人口,没练过跪姿,刚刚站起来就膝盖一矮,差点摔个狗吃屎。
上官景玄虚虚地托了她一把,然后转身跨步,说:“你且跟我来。”
“殿下要亲自吩咐奴婢差使?”苏倾揉了揉腿,打起精神跟上去。
“以后别‘奴婢’、‘奴婢’的自称。”
“是……卑职知道了。”
能看到前面的身影顿了一下,握在身后的拳握了一下。
苏倾冷笑,气到了?
狗东西,锱铢必较。明摆着故意让她跪那么久,不仅仅是立威,更多的是面对不受控的玩物时的惩罚。
“朽木。”上官景玄说了一声,就不再多言。
两人走进了内仪门,前面就是王府正殿。
他站在殿前招了招手,不知道从哪里闪出一个人来,打着千儿半跪在地上道:“王爷金安。”
“荣福,把小苏大人的住所安排在听澜轩。再吩咐袁嬷嬷,得了空带着玉萃、玉绛、去拜会小苏大人。以后她们的阁子要怎么改,还要听她的示下。”
这人是王府内院的总管荣福公公,说了声“奴婢知道了。”便即站起来,对着苏倾躬身道:“烦请小苏大人随我来。”
苏倾对着景王道了声:“那么卑职先告退了。”
景王爷在左首太师椅上上坐下,脸色已经和缓了许多,听到“卑职”两个字,还是不自然了一瞬,显然对这个“朽木”大为头疼。
他点点头道:“大早上出宫颇为辛苦,你且先歇息一会儿。”
苏倾恭敬地后退了两步才转过身,脸上神色马上就冷了下来。
看来要把她留在王府里,是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的。
荣福在前面带路,倒是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带她穿过院墙门,从一条夹道走到了西边的院落。
再左转右转,到了一个独立的庭院之中。
听澜轩面积不小,里面假山水池落错有致,池边还有一大片栈道,上面盖了间颇为别致的亭子,亭柱间有帷幔飘逸。
如果是清风朗月的夜晚,坐在亭里临着水池赏月饮酒,想必别有一番风味。
水池后面有二层的楼阁,是听澜轩的主屋,二楼露台可凭栏望景。
难怪叫听澜轩,确实雅致得很。
把苏倾引进阁子里,荣福停了脚步,说道:“小苏大人就请歇息在此处,楼阁里东西都齐全,慢会儿我拨两个丫头过来供您使唤。王爷说了,有什么需要去宫里领的贴身行李,尽管吩咐,他命人去尚宫局取来。其他还有什么要的,也请您吩咐示下。”
苏倾望着这座偌大的园子,惊讶道:“这里就我一个人住?”
荣大总管躬身道:“正是,这是殿下的吩咐。”
她对王府实在不熟悉,原书里面嫁给景王之后,她并未在王府里住几天,景王就发动政变谋权篡位了。
于是原主又回到了熟悉的后宫,什么年满十九,自请出宫全是妄想,只不过从女官变成了宫殿的主人。
最后至死,再也没能离开后宫半步。
所以她现在的算计,不只是为自己,更是为那屈死的原主。
环顾了一下这座清雅的阁子,苏倾说:“不碍,既然阁子里东西齐全,就不需要取什么别的行李了。反正我孤身一人,来去也方便。”
“那就请小苏大人好生歇息着,待午膳时,小的再来请。”荣福道。
“漫说什么呢,荣总管,我一个六品小官,怎么能当得起你这一句‘小的’?”苏倾从腰上衣袋里拿出一张五十两银票,“一路劳烦您,还请拿去买些酒水解渴。”
反正见人就给钱总没错。
荣总管眨了眨眼睛,心想这位小大人出手不凡。虽然他见惯了银钱流水,总能从中咂摸出一层油花来。但明面上每月的份例,也就二十两银子。
他连声说着“不敢”,躬身道:“带了个路,不做什么事。小的怎么能拿小苏大人的银子?”
苏倾道:“以后我要在府上叨扰多时,还指望荣总管多多帮衬呢,您这是要与我生分么?”
荣总管眯了眯眼,心里自有成算。
这位小苏大人的风姿,他一见,就知道王爷另有计较。又安置在他最喜欢的别馆听澜轩,可见两个人肯定有点什么。
就算现在没有什么,将来也一定会有什么。
一点银子不算什么。但是若她以后真的成了王妃,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小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荣总管笑眯眯地接了,把银子拢进袖袋里,退出去了。
苏倾松下了一口气,慢悠悠地在园子里转了半圈。
把她一个人安置在在一个单独的院落,而来王府监工的差事,那是一句话也不提。
明晃晃的司马昭之心。
说到娶嫁之事,高等的王公贵族,宗室宗亲,多半是由宫里太后或者帝后指婚。自己若有中意的,也可以入宫请求赐婚。
但是景王虽然看中了她,这个婚,却是请赐不了的。
她曾经是被太后指派给皇帝的人,虽然当时没有成事,太后几年之后也薨了。但现在景王若是去求娶,无异于是触皇帝的霉头。
更会彰显他的不臣之心。
所以原书里,他只能哄骗她,连人带心全部掠夺。
正因为这个,私下往来的时候,他才要杀了斛珠封口。
也多亏了这一层,她才有余地慢慢跟他周旋。
回到阁里爬上二楼,是一间玲珑雅致的寝室,带着两旁的书房、茶房。这一整座楼阁风雅古朴,盆景、插屏无不匠心脱俗,处处可见巧思。
苏倾在寝室外间的案头坐下来,远望着花园中的池塘,水上烟波,不染尘埃。心想,这位景王爷也算是有颗七窍玲珑心。
可惜,他的这颗心太经不起推敲。
很快就有两名小丫鬟由府中的教养嬷嬷带了过来。给她奉茶、打理房屋。
都已经一个人独占一个院落了,苏倾也就却之不恭,不再推脱了。
反正景王殿下都已经安排好了,也容不得她推脱。
茶喝过了两巡,有个长随来请,说是午间的膳食备好了,王爷请小苏大人一道用膳。
苏倾吃了一惊,虽然刚刚荣总管说过午膳时来请。但没想到,景王是要与她一同用膳。
她能不去吗?
不能。
进了这景王府,就跟瓮中之鳖没什么区别了。
景王没有王妃,据说只有侍妾,母亲又是宫里寿春阁的太妃,出不了皇宫。偌大的王府里无人主持中馈,虽然下人众多,但主家却是人丁凋零。
因此当苏倾踏入主殿花厅之时,才发现,这一餐午饭,居然只有她和景王爷两个人。
两张长条八仙桌,两人各据一张。
景王爷坐在上首,苏倾的桌子在他的左边,是为第二席。
男女同席,通常只出现在家宅内院。
她一不是他的王妃,二不是他的妹妹,更不是他的老母。按理来说应该大惊失色,推拒入席的。
但景王爷上来就一句“小苏大人”,把她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意思是,横竖她是个六品官。
官与官之间,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必要。
来都来了,苏倾索性也懒得分说,抱手行官礼,说了一句:“殿下恕罪,卑职来迟了。”
“听澜轩还合意么?”景王爷束起了长发,头戴玉冠,摆正袍袖,坐直了问道。
苏倾转到左席旁边坐下来,回道:“那样清雅别致的地方,卑职生怕折损了。”
上官景玄脸色稍霁,仿佛把早上的一切不快都抛之脑后了,道:“小苏大人不必拘谨。那地方是王府里离喧嚣最远的地方,我思来想去,也只有那样的地方才配得上你。”
苏倾作出一副不识抬举的样子,满口酸腐味儿地回话道:“不敢,不敢。卑职实在惶恐。”
“也莫再自称‘卑职’了。”上官景玄终于听不下去了。
一个妙龄女子,在他面前摇头晃脑地“卑职”来,“卑职”去的,实在是有点不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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