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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四个大佬的恶毒亲娘后,她洗白了无删减+无广告

一支藤萝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姜栀野外冒险时失足坠崖。她看着飞速倒退的景色,听着呼啸的风声,竟然没有恐惧,脑海中想的是昨晚的梦。梦中,她变成了另一个人。梦中的“她”雪肤红唇,身形高挑纤细,行事却有些鬼鬼祟祟。“她”来到一辆吉普车前,蹑手蹑脚的打开车门,一下子蹿了进去。车的驾驶座上斜倚着一个男人,一个极漂亮的男人。男人瞧着有些不太对劲,双眸微阖,勾出狭长的弧线,脸色苍白如纸,头上冷汗涔涔,修长白皙的手摁在腹部,一副突发疾病的模样。梦中的“她”丝毫没有助人为乐的打算,反而露出一脸猪哥相。姜栀觉得梦中的自己十分辣眼睛。她想要阻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梦中的自己对病美男伸出魔爪,素白的手不受控制的探入美男驼色的大衣里,接着是浅蓝色衬衣的衣襟,一步比一步过分。在她摸到裤子的卡...

主角:姜年星姜柔琛   更新:2025-06-11 05: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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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姜年星姜柔琛的其他类型小说《成了四个大佬的恶毒亲娘后,她洗白了无删减+无广告》,由网络作家“一支藤萝”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姜栀野外冒险时失足坠崖。她看着飞速倒退的景色,听着呼啸的风声,竟然没有恐惧,脑海中想的是昨晚的梦。梦中,她变成了另一个人。梦中的“她”雪肤红唇,身形高挑纤细,行事却有些鬼鬼祟祟。“她”来到一辆吉普车前,蹑手蹑脚的打开车门,一下子蹿了进去。车的驾驶座上斜倚着一个男人,一个极漂亮的男人。男人瞧着有些不太对劲,双眸微阖,勾出狭长的弧线,脸色苍白如纸,头上冷汗涔涔,修长白皙的手摁在腹部,一副突发疾病的模样。梦中的“她”丝毫没有助人为乐的打算,反而露出一脸猪哥相。姜栀觉得梦中的自己十分辣眼睛。她想要阻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梦中的自己对病美男伸出魔爪,素白的手不受控制的探入美男驼色的大衣里,接着是浅蓝色衬衣的衣襟,一步比一步过分。在她摸到裤子的卡...

《成了四个大佬的恶毒亲娘后,她洗白了无删减+无广告》精彩片段


姜栀野外冒险时失足坠崖。

她看着飞速倒退的景色,听着呼啸的风声,竟然没有恐惧,脑海中想的是昨晚的梦。

梦中,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梦中的“她”雪肤红唇,身形高挑纤细,行事却有些鬼鬼祟祟。

“她”来到一辆吉普车前,蹑手蹑脚的打开车门,一下子蹿了进去。

车的驾驶座上斜倚着一个男人,一个极漂亮的男人。

男人瞧着有些不太对劲,双眸微阖,勾出狭长的弧线,脸色苍白如纸,头上冷汗涔涔,修长白皙的手摁在腹部,一副突发疾病的模样。

梦中的“她”丝毫没有助人为乐的打算,反而露出一脸猪哥相。

姜栀觉得梦中的自己十分辣眼睛。

她想要阻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梦中的自己对病美男伸出魔爪,素白的手不受控制的探入美男驼色的大衣里,接着是浅蓝色衬衣的衣襟,一步比一步过分。

在她摸到裤子的卡扣时,美男终于从疼痛中惊醒。

“你是谁?放手!”

他的声音低沉又冷感,不仅没有制止“她”,反而让其变本加厉。

一幕幕酿酿锵锵,脸红心跳的画面在车里上演。

姜栀犹如身临其境般,看着美男苍白中透着潮红的脸,只觉得这梦做得值!

时间渐逝。

“她”体力透支,美男也晕厥过去,暧昧的春意在狭仄的车厢里弥漫。

从极致的愉悦中醒神的“她”看向美男,霎时吓得花容失色,只见美男唇色惨白,身上青青紫紫,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不说,鼻息间的气息更是出多进少。

难道他要死了?

“她”吓得咬紧唇瓣,在迟疑中对美男进行“摸尸”,几张七八十年代兴起的大团结,临去时还顺手摸走了美男手腕上戴着的手表。

姜栀也被梦中自己大胆的行径给吓了一跳,这叫什么?先劫色,后谋财?

……

姜栀是被疼醒的。

她从坠崖的可怕失重感中醒神,猛地坐起身,牵扯到了头上的伤口,一阵刺痛。

“医院?我被救了?那么高的崖掉下去也能活?”

姜栀苍白着脸,抬手摸摸缠绕着厚厚布条的脑袋,鼻息间泛着一股潮湿和淡淡的臭味,让黑暗中的姜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时,腹中传来饥饿的绞痛感。

“有人吗?护士?能不能帮我送一份餐……”

姜栀话音刚落,就瞪圆了眼,心脏狂跳地看着黑暗中隐约入目的环境。

这里真是医院?

空空荡荡的土坯房,唯一的家具是她身下躺着的硬邦邦的床。

床?姑且称之为床吧。

寒风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拂过来,冻得她一哆嗦,姜栀赶忙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然而棉被酸腐的味道让她眉头拧得更深了些。

“这里不可能是医院。”

姜栀摇了摇头,漆黑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尤为明亮。

须臾,她瞳眸一瞠,浑身僵硬,想到了一个十分不可思议却又容不得她质疑的可能性。

她,可能重生了。

“嘶——”

姜栀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坠崖死了,重生到别人身上来了?

思索半晌,头又开始犯疼,脑袋嗡嗡作响。

姜栀索性倒头睡了过去,困意袭来,哪里还顾得被褥是否脏乱,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便陷入深眠之中。

在姜栀熟睡后没多久,并不牢固的门扉咯吱一声。

夜色中,一道矮小的身影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他来到炕边,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自己鸡爪子似的小手轻轻握了握姜栀冷冰冰的手,一副为她取暖的模样。

*

翌日。

姜栀睡得昏天暗地,若不是咕咕作响的五脏庙在造反,恐怕她还会继续蒙头大睡。

“贼老天!”

姜栀睁开眼,透过从黄泥墙壁缝隙中斜射进来的光,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狭窄昏暗的屋子泛着一股刺鼻的潮味。

屋里空荡荡的,唯有墙角堆砌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瓦罐破碗。

而她昨晚闻到的酸臭味,则源自于炕角堆着的一撮破衣服,灰突突的看不出颜色,甚至还有虫子在其中钻来钻去。

姜栀看直了眼,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难道说她重生到了什么犄角旮旯的大山坳里?

她抿着嘴,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现在还顾不得那么多,得先填饱肚子,她可不希望刚刚获得新生又要因为饿死而一命呜呼。

姜栀刚站稳,脑袋就一阵晕眩,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时,一道矮小的身影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扑过来,以瘦瘦小小的身躯抵住了她,这才使她没有摔个狗啃泥。

待站稳,姜栀看向还不及自己大腿高的小身影。

一个孩子,约莫二三岁的年纪,面黄肌瘦,更凸显出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只不过这双大眼在看向她时,蕴满了怯弱和浓浓的惧怕。

姜栀犹豫了一下,脸上挂起一个善意的笑容,道:“小家伙,姐姐好饿,有吃的吗?”

她这话倒也不是胡乱猜测的。

她这具身体虽干瘦皮肤却有弹性,不说胶原蛋白满满,却也比她上辈子三十多岁的身体年轻许多,显然年纪不大,姐姐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称呼。

闻言,孩子眼神有些惊讶,却抿着小嘴没有出声。

姜栀皱了皱眉头,心头暗道,难不成是个哑巴?

她摇了摇头,转身往屋外走去。

她暂时没空探究这孩子和这具身体的关系,肚子实在是饿。

虽然早就知道这户人家条件很差,几乎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但当她看到锃亮到几乎能倒影出人影的米缸时,才明白现实远比她想的还要残酷许多。

腹中饿的绞痛,姜栀看向水缸中还算澄澈的水,用葫芦瓢舀起一勺,咕嘟咕嘟下腹。

喝足水,肚子里总算有了些东西,头晕眼花的感觉也缓解了不少。

姜栀叹了口气,开始细细打量起这栋为她遮风避雨,没有让她流落街头的房子。

这一转移注意力,倒是忽视掉了唱着空城计的五脏庙。

但看过后,唯有用苦笑掩盖抽搐的嘴角。

这摇摇欲坠的土坯房面积不大,连着先前她躺着的那个常年不见光的屋子,也仅仅二十平米的样子,屋内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唯有厨房门口摆放着一张瘸了腿的八仙桌。

厨房内,有一口铁锅,还有两个带着豁口,足有成年人脸盘大的碗以及一个大搪瓷杯。

姜栀在看到搪瓷杯上印着的“张同志和他的亲密战友林同志检阅大军一九八零年制”字样时,整个心都如同破开一个大洞,开始往里面呼呼的灌着冷风。


姜栀呆愣着,手里死死捏着搪瓷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原来,她竟然重生回到了过去。

八十年代,是一个野蛮生长又生机勃勃的时代,这是一个各个阶层都在变好的年代,农民吃饱了,工人薪资上涨了,读书人高考了,商人也可以经商了。

脑海中走马观花般掠过种种八十年代的氛围和事迹。

姜栀只觉得好不容易缓解的脑仁又开始隐隐作痛,虽然八十年代比六七十年代要强上不少,但无疑也并不适合她这个已经享受过二十一世纪繁荣生活的人。

她儿时也是经历过八十年代的,但记忆已经不甚清晰了,显然是没什么美好的记忆。

姜栀看着自己这具皮包骨头的身体以及那孩子菜色的面容,心头沉了沉。

这些出现在眼前的情形,无一不预示着如今依旧还十分恶劣的环境。

姜栀原本是想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屋里休息的,但翻腾的肚子让她只能咬紧牙关。水到底不能当饭吃,她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土坯房。

还没等她走出房门,就被那瘦瘦小小的孩子给拦了下来。

“你先让开,我出去找点吃的回来,你应该也饿了吧?”

姜栀伸手想将这孩子给撸到一边去,却没想到这孩子个子小小的,力气却是不小,站在门口竟然还真挡住了她的去路。

“妈...你...你不能出去。”

那孩子眼神有些执拗,他看着姜栀,紧紧抿着的小嘴终于出了声。

话落,周围一片寂静,姜栀和孩子大眼瞪着小眼。

“你,你刚刚叫我啥?”

姜栀呼吸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眼前阵阵发黑,不知是因为饿的还是震惊的,她着实没想到这具身体的主人瞧着年纪不大,竟然已经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而她呢?

却是可悲可叹。

这么多年来除了忙碌自己的事业,闲暇时便只对冒险和美食感兴趣,因而枉顾了自身,加上是孤儿,没有长辈催促她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以致于到死都是孤家寡人。

如今竟是直接跳过恋爱结婚的步骤,蹦出个儿子!

须臾,姜栀脑袋一沉,眼睛一闭,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妈!”

在昏过去之前,姜栀还隐隐听到孩子焦急忧虑含着些哭腔的呼喊。

……

“杀千刀的小野种!菜团子也是你这种人能吃的?果然是有娘生没爹养的货色,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走!跟我去大队!你这样手脚不干净的必须要接受教育!”

睡梦中,姜栀觉得自己躺在一堆暖烘烘的棉花里,桌上摆放着大鱼大肉山珍海味。

但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叫她硬生生跌回到现实中。

她睁开眼,就看到先前那面黄肌瘦的孩子正被一个同样干瘦却身形高大的妇女拖着往外走,妇女脸上满是狠色,一双眼几乎能在孩子身上戳出个洞来。

孩子挣扎着,手里小心翼翼捂着一个菜团子。

事实上,说是菜团子都夸大了,那分明就是以小麦秸秆加一些树皮做出来的团子,看上去十分粗糙,这种东西如果下口的话,估计都能把嗓子眼儿给割破了去。

她饶是饿的虚脱,也对这东西生不出一丝半点的食欲。

孩子脸色涨红,犹如暴躁的小狮子般低吼:“这不是偷的,是姥姥给我的!”

“屁!你个偷东西的小贼,满嘴瞎话!”

妇女拉扯间,伸手就去夺孩子手里的菜团子。

孩子这才知道怕,眼里含泪,小鹿般澄澈黝黑的大眼睛却无法感动那壮实的妇女。

他的声音中满是恳求:“大姨,求你了,我妈她饿晕了,不吃东西会死的!这真的不是我偷的。”

“呸!这不要脸的破烂货活该她死了,也省的拖累我们家的名声!”

妇女语气满含厌恶,说话间,还拖着孩子往屋外走。

“不许你这么说我妈!我妈不是!”

孩子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咪,一下子转过头去,尖着嗓子喊着,原本奶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凶气,听着不仅不吓人,反而还有几分可爱。

这就是网络上盛传的“反差萌”?

姜栀躺在床上,有些天马行空的想着。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姜栀的思绪。

她看着那被打的一个踉跄的孩子,瞳孔一缩,眼神也跟着沉了下来,几乎能凝结出墨汁儿来。

“混账!”

姜栀重生的这具身体,声线带着些温柔,即便是愤怒之下的厉喝也丝毫没有震慑力,反而软绵绵的和猫崽子似的。

不过声音还是在狭窄的房屋里荡开,也制止了想要继续拖拽孩子的妇女。

姜栀下炕,走过去将孩子拉到自己身后,看着孩子红肿的脸蛋,心头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汹涌澎湃,抬起头,眸子如寒冰般射向妇女。

“你,你看什么看!”

姜桃花对上姜栀浓黑如墨的眸子,心头不禁一寒,手都跟着哆嗦了一下。

须臾,她回过神来,脸色涨红,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个不知廉耻的破鞋给吓到了,一时间心头说不出的憋屈。

姜栀没有说话,她冷冷盯着姜桃花。

倏然,她抬起手臂,手掌在电光火石之间落在了姜桃花的脸上。

“啪!”

脆响在昏暗的屋子里回荡,直把姜桃花打的倒退两步。

这下,不仅把姜桃花给打蒙了,就连那站在姜栀身后的孩子都抬起头来,嘴巴张的几乎能塞进一颗鸭蛋,一脸的震惊。

四周静悄悄的,直到一声狗吠响起,才唤醒震惊中的姜桃花。

“嗷!你个杀千刀的贱人!不要脸的烂货破鞋!居然敢动手打我?!”

姜桃花尖锐的嗷叫一声,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迈开腿就过来扯姜栀,那一脸的狠色就像是在看什么生死仇人一样,咬牙切齿,恨不能吃了姜栀的肉。

“妈小心!”

那孩子一看,立马就要挡在姜栀的面前。

姜栀一把拉住孩子,眼神冷漠的看着姜桃花,任由她冲过来,在后者扬手逼近的时候,手掌一下子捏在了姜桃花的手腕上。

“嗷!疼!疼!小贱人快松手!”

姜桃花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嗷叫,那惊天动地的吼声几乎能把屋子给震塌,她只觉得手腕如同针扎一样,火辣辣的疼。

“现在知道疼了?”

姜栀冷笑一声,手中力道更大。

真以为她是个软柿子?

她喜欢冒险,特意报班学了不少拳脚功夫。

而且这手腕处的穴位,只要巧劲用对了,就极疼,用来对付这些不怀好意,满口污言秽语的村头恶妇再合适不过。

“继续骂啊?”

姜栀声色冰冷,力道越来越大。


姜桃花疼的脸都白了,但却偏偏像是被捏住了死穴一样,浑身都酸软无力,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姜栀作威作福。

这不知死活的贱人!

“小贱...啊不,小妹,小妹你快松手,是大姐的错,都是大姐的错,你可千万不要和大姐计较啊!那菜团子就给你了,快松手啊!呜呜,快松手,松手啊!”

姜桃花疼得直翻白眼,忍不住哭嚎着喊道。

“滚!”

姜栀眸子微厉,一把甩开姜桃花。

“你给我等着!我要去找姜书记,让他给我做主,刻薄阶级同志,等着吧你!”

姜桃花被甩的一个踉跄,站稳后赶忙跑远了些,待远离了姜栀就尖着嗓子喊着,见姜栀一个眼神飘过来,就立马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姜栀很快就把姜桃花抛在了脑后,垂眸看向自己身后的孩子。

孩子脸上含着些许担心,但对上姜栀的眼睛,就立马眼观鼻鼻观心,变成了先前那个小哑巴,只是将手里的团子往姜栀面前举了举。

“给我的?”

姜栀抿了抿唇角,伸手接过那粗糙不堪的菜团子,轻声问道。

孩子点了点头,在姜栀将团子接过去后,就将双手给背到了身后,眼神惴惴不安,妈妈以前从不带他去姥姥家,她说,姥姥和姥爷都很讨厌他。

“偷盗是错误的行为,不论如何,不该做这样的事,知道吗?”

姜栀语气认真地道。

“不……不是我偷的,是姥姥给我的。”

孩子嗫嚅着说道,说话间,眼睛里还带了些惧意。

“不是偷的就好,小家伙,谢谢你帮我找吃的,不过我不饿,你吃吧。”

姜栀把菜团子又放回孩子手中,边说话,边伸手摸孩子的脑袋,虽然动作有些生涩,但语气却轻声细语,这和她往日的雷厉风行判若两人。

孩子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姜栀会这么说,还摸了他的头,很快,他眼圈就红了,眼中蕴满了泪花,小嘴撇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嚎啕大哭似的。

“怎么了?是不是疼?快让我看看!”

姜栀眉宇间漫上一缕急切,半蹲下身子,伸手摸摸孩子红肿的脸庞,眼底有些厉色,早知道就不该放那家伙离开。

她虽然没有做过母亲,但许是占据了这具身体的缘故,那种血脉相承的感觉让她心头柔软,即便还有些生疏,但相信很快就可以适应这个角色。

更何况前世她死时已经三十多岁,历尽千帆,还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

“呜呜...”

瘦弱的孩子身躯如秋风中的落叶,哭得发抖,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从喉咙里发出让人心疼的呜咽,泪珠子一串串的落下。

“别哭,妈……妈妈在这里。”

姜栀有些生疏地抚摸孩子稀疏的头发,声音更是轻缓如一阵春风。

“你,你以前都没有这么温柔,都不让我叫你妈妈的。”

孩子抬起眼睛,哭过后的眼睛如同水洗过似的,干净清澈。

闻言,姜栀哑然。

她没办法告诉他,那个不让他喊妈妈的人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只是二十一世纪的一缕陌生幽魂罢了。

“来,坐下,妈妈给你敷一敷脸。”

姜栀绕过这个话题,抱着孩子放在炕上,将他抱起才知道这孩子是真的瘦弱的可怕,抱在怀里像是没分量似的。

孩子有些害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栀,生怕她把他给丢掉似的。

姜栀笑着摸了摸孩子毛糙的头发,在角落里翻出一块略微干净的布,转身去了厨房,回来时,手里的布已经沾湿了。

她将湿布贴在孩子的脸上,如今条件有限,没有冰块和膏药,只能暂时这么处理一下,但不管怎么说,也比放任不管强。

姜栀细心处理着孩子红肿不堪的脸颊,动作十分温柔。

“妈妈?我真的可以叫你妈妈吗?”

孩子眨巴着大眼抬头看向姜栀,声音里的小心翼翼几乎能戳到人心中最酸涩的点,亦叫姜栀心头生出些许酸意。

不过是四五岁的孩子,放在二十一世纪哪个不是千娇百宠?个个都是小公主小王子,可眼前这个孩子呢?早已学会了看人的脸色。

“当然可以,我不是你妈妈吗?”

姜栀笑容愈发柔和,轻声问道。

准确而言,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这孩子的母亲,不过从这一刻开始,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她都会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孩子,算是来到这个陌生年代的心灵慰藉。

“是!你就是我妈妈!”

孩子重重的点了点头,语气带着斩钉截铁的肯定意味。

姜栀垂下眸子,长睫轻颤。

既然孩子这么肯定,那就不会出错了,只是她如今刚到这里,连具体是八十年代的哪一天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且,家里为什么只有她和孩子两个人,孩子的爸爸呢?

“你也知道妈妈的脑袋受伤了,一想事情就疼得厉害,妈妈有些话想问你,你要知道的话就如实的告诉妈妈好不好?”

姜栀抬头,准备从孩子嘴里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疼的话就不要想了,我什么都告诉妈妈!”

孩子连连点头,认真说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或者说具体是哪一年的哪一天?”

姜栀也没有犹豫,一开口就问出了自己最关心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孩子眨了眨眼,搓着两只小手,脸上有些赫然,显然并不清楚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姜栀微愣,也不失望。

她早该想到,生在八十年代,虽然不用经历硝烟战火,但却没办法享受生活。

现在的生活水平才刚刚有所好转,但也仅限于经济复苏的城市。

农村依旧是一片狼藉,唯有埋头苦干,整日地里来地里去,过一天算一天,指着地里的收成吃个六七分饱。

既然连吃饱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又哪里会去记一些没用的东西呢?

这一代人的童年是不幸的,没有快乐,只有饥饿和贫穷。

思及此,姜栀看着孩子的眼神就柔软了许多,心中暗想,既然她来到这里,成了这孩子的母亲,那就一定要改变现状,最起码让这孩子能吃得饱饭!

“诶,对了!妈妈你等我一下!”

孩子一下子跳下了炕,蹭蹭蹭跑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张灰扑扑的报纸。

姜栀神情微讶,瞧这户人家的条件可不像是能买得起报纸的。

许是瞧出了姜栀的诧异,孩子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齿,还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一副分外讨喜的模样。

“妈妈,给你这个,我听姜跃进说这上面会写故事,还有时间哩!对了,姜跃进就是咱们村姜书记的孙子,这报纸也是他给我的。”

他将报纸递给姜栀后,想起姜栀现在忘记了一些事情,又小声解释了一句。

姜栀了然,报纸这种东西对于农村家庭来说算是奢侈品,但大队干部可不在此列,大小是个官,通过报纸来通晓一些消息大抵是他们唯一的娱乐方式了。

她垂眸看向报纸,其上有着四个大字:人民日报。


在八十年代,人民日报算是人们通晓时事最便捷的平台。

而这份报纸的头版头条是“在新的一年里实现新的目标”,大写加粗的黑字标题格外醒目,其他版面的内容也十分丰富。

而姜栀所关心的日期,终于在报纸首页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

一九八四年,二月,二十三日。

狭小的字眼印入眼帘,叫姜栀捏着报纸的手紧了紧,果然是八十年代啊。

收起报纸,姜栀又把话头转向了乖巧站在她身边的孩子,待有关她这具身体的一切都搞清楚已经是晌午了,可天气却阴沉的如灌了铅似的,雪花也飘飘扬扬的洒落下来。

如今正是寒冬,没有烧炕头的屋子显得格外冰冷。

姜栀垂着眼睑,遮掩住眼底的苦涩。

她没想到自己顺遂了一辈子,最后居然会成为一个如此声名狼藉的女人。

姜栀子,名字和她姜栀仅仅一个字的不同,却拥有着天差地别的人生。

姜栀子今年不过二十三岁的年纪,却已经有了一个四岁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站在她身边的小萝卜头,没有大名,取了个蛋子的小名。

这预示着姜栀子十九岁就生了孩子,这还不要紧,毕竟村子里结婚生孩子都早,但姜栀子却超前赶上了潮流,未婚先孕!

在这个民风保守的年代,尤其是闭塞的山村里,她这种情况绝对是不容于世的。

不过,现在也没了古时候浸猪笼的那一套。

可即便如此,社会的舆论,尤其是村子里的长舌妇们绝对能够把人给生生逼到绝境,那比浸猪笼也好不到哪儿去。

而且,姜栀子还因为这事儿被公开教育过,可谓丢尽了脸面!

这个村子名字十分通俗,叫姜家村,其中的村民绝大多数都姓姜。

姜栀子家就是姜家村中毫不起眼的一户,若真要说出些不同于别家的特色的话,那恐怕就是姜家声名赫赫的七朵金花了。

姜家没儿子,姜母足足生了七个女儿。

姜栀子排行第六,以栀子花为名,而今天早晨因为一个菜团子来家里大吵大闹的泼妇,亦是七朵花之一,行一,以桃花为名。

姜家这七朵花,尤以姜栀子的美貌闻名。

据说这姜栀子肤白貌美大长腿,瓜子脸柳叶眉。

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看人时总是带着欲语还休的羞怯,再加上那一口娇媚温柔的音调,比起城里来的下乡知青都胜出许多。

这十里八村不知道有多少青年都跋山涉水而来,只为了能和她说上两句话。

姜家父母也为有这样一个貌美的女儿而分外自豪,甚至倾全家之力送她去了镇子上的公社上学,就指望能把她嫁给一个有钱人,好让整个姜家都跟着她沾光。

姜栀子倒也争气,从公社初中毕业后,就被推荐到了县城高中。

那个时候,姜家都以姜栀子为中心,俨然把她当富贵人家的小姐培养。

姜栀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也因为家人的娇惯而养成了自私跋扈的性子,她吃肉,也绝不让别人喝汤,指挥起姜家人来就像是指挥仆从保姆。

不过姜家人原本心思也不纯,在这种情况下也甘之如饴。

事情的转折点就发生在姜栀子十八岁的时候。

姜家父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黄粱美梦也在那时破碎。

那天,姜栀子和几个姊妹进山采菊,却迷了路,和姜家姊妹们走失了。

姜家人大为着急,赶忙让村子里的人帮忙进山去找人,这一找就是一个晚上,可惜,连姜栀子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找到,村里人都说估计是被山里头的狼给叼走了。

姜家人都极为悲痛,这好不容易尽心尽力把白菜养大了,还没看见回报小白菜就干死在地里头了,这任谁都得难过好一阵子。

可就在姜家人准备追个时髦给姜栀子搞个衣冠冢的时候,小妮子居然囫囵从山上回来了,除了衣服被刮破了,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这下可好了,姜栀子除了美名,又多出个福星的称号。

试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片子,一个人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待了整整一夜,回来还一点儿伤都没有,这可不是观音菩萨保佑的大福之人吗?

几乎所有人心里都这么想,都认同了姜栀子是福星临门之人。

姜家人是最高兴的,小白菜不仅没死,还愈发水灵有价值了。

姜栀子即将从沁县高中毕业,这么一朵鲜花必然是先下手为强。

村子里还不怎么普及自由恋爱,所以不少相中她的青年们都赶紧找了媒人上门去说亲,生怕慢了一步就被别人给捷足先登了。

可惜,十里八村来说媒的人都被姜家拒之门外。

理由?呵,我们家六姑娘不嫁没出息的庄稼汉!

前来提亲的人可不少,一听这话那还了得?

一个个都把姜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一时间,姜家人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可就在这个紧要关头闹出了一件事,让姜家彻底炸了锅。

姜栀子,一个未婚的小姑娘,两个月没来事儿!

姜家父母头晕目眩,厉声询问起了事情的始末。

姜栀子也没隐瞒,谈起了两个月前自己走失的事。

原来她那天追着蝴蝶跑远了,在山路边看见一辆吉普车。

那年头,能开的起车的可不简单,别说是在姜家村,就是在县城里她都很少见到,如今好不容易碰上,想过好日子的虚荣心思占据上风,揣着兔子似的心跑去敲了敲车窗子。

车里没动静。

她一咬牙打开车门,这才发现一个男人靠在驾驶座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不过,那个男人长得可真好看,而且开着吉普车,戴手表,穿着模样绝对是富贵人家,姜栀子不想错过机会,就有了后面的事。

事后,她看那男人呼吸更加微弱,几乎没了气儿,一时害怕跑回了家。

事情过了几天,她又跑回去瞧了瞧,车已经不见了,自然也找不到可以负责的人了。

姜家父母欲哭无泪,小白菜是回来了,但是被不知名的猪给拱了!

这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这桩丑事,否则不仅姜栀子,姜家所有人都得跟着臭了名声。

他们太怕名声被糟践了,上集时都会被人指着后脑勺说长道短。

但一向心里门儿清的姜栀子这次却吃了秤砣铁了心。

汽车和男人俊俏的模样在脑海中不断闪烁,她便口口声声要留着孩子等孩子爸爸回来接她娘儿俩到大城市里去生活!

姜家父母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姜栀子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都不改变主意。

她知道,唯有生下孩子,未来才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到那时候,她就能去大城市里吃香的喝辣的,住大楼房,出门坐汽车,捏着一沓一沓的钱和票去供销社购物,还有保姆随行提东西!

这样的美梦让毫无原则,吃不了苦头的姜栀子坚持了下来。


姜家父母没办法,再怎么捂着消息,等肚子大了孩子生下来,就怎么都瞒不住了,索性不瞒了,直接把姜栀子给赶出了家门,和她断绝了关系。

原本众人还吃惊,以为姜家人吃错药了,竟然把自家百般呵护的小公主给赶出了家门,但之后大着肚子的姜栀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后,大家才了然。

这下子,姜家算是彻底火了一把。

姜家为了与姜栀子撇清关系,便与村子里的人一起嘲笑她,将她是如何还没结婚就怀孕的种种细节过程摆到了明面儿上,最后甚至传出她并非姜家女儿的消息。

这些消息甚嚣尘上,愈演愈烈。

姜栀子也从先前追求者众多的香饽饽,沦为了如今无人问津,惨遭百般唾弃的破烂货,连街边二流子都对她肆无忌惮的调戏,声名尽毁。

落水的凤凰不如鸡。

往日里姜栀子姿态摆的比那城里的女大学生还高,受过她白眼的人可不在少数。

村里人还想着她日后怕是会高嫁,生怕得罪了她,也不敢与她计较,毕竟姜栀子可不是个什么大方的人,心眼儿比那针尖儿也大不到哪儿去。

但如今,一朝落魄,还没结婚就和男人珠胎暗结,干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儿来,恨不得所有人都过来踩她几脚,最好是把她给踩到泥里去才好。

姜栀子的几个姐姐从小就被灌输扶持她的思想,如今前者衰颓,众姐妹对她的厌恶与愤恨几乎毫不遮掩,这也是为何一母同胞的姐姐姜桃花对她没有一丝姐妹情谊的原因。

村子就这么大,这个年代没什么娱乐项目,八卦就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消遣方式。

八婆们像是海绵似的汲取和滴答着姜栀子的丑闻,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以致人尽皆知。

一时间,姜栀子名声臭极,几乎没人愿意和她打交道。

她大着肚子从村子里走过,就连孩子都要冲她身上丢石子儿,嘴里大喊:“给农民阶级脸上抹黑,生出来的娃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姜栀子过上了人人喊打的日子。

她没有钱没有粮,辍学后,只能住在村头被人遗弃的破烂土坯房里。

如果不是所有农民都可以参加集体劳动赚取工分,分得口粮,恐怕姜栀子也熬不到姜栀重生过来,早就带着孩子一块儿给饿死了。

但姜栀子也因为名声问题被差别待遇,分不到好的农具,每次出去劳作干活都得用一双细嫩的手。

她以前没干过什么力气活,以致于每天干的活有限,一个劳动日能赚取两三个工分都算是多的,堪堪维持温饱罢了。

不过,评工记分的方法也被逐渐废止。

姜栀子带着孩子就过上了忍饥挨饿的日子。

面对食物的紧缺,姜栀子丧失了基本的道德,她只想生存。

人在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往往会用极端的办法获取粮食。

她不敢明偷暗抢,便厚着脸皮四处撒野,邻居家中的南瓜,红薯,苞米等,几乎一切能“顺走”的东西,都遭过她的毒手。

这样一来,众人对姜栀子的厌恶更上一个台阶,已经到了人见人唾的地步。

在所有人的歧视,谩骂以及舆论压力下,姜栀子还能好好的活着,这也是多亏了她那自私自利的个性以及极厚的脸皮了。

别人骂她,她就骂回去,打她,她也还回去,活的极度“潇洒”。

从某一个层面上来说,这也算是姜栀子的优点,最起码不用在乎别人的目光,让自己活的那么累,从而把自己逼入绝境。

这样的情况维持到一九八零年,一场粮食短缺风暴袭来,严重的干旱灾害,导致集中缺粮。

姜家村所属之地更是大面积重旱,波及面广,严重影响农作物播种。

粮食,油,蔬菜和副食品等的极度缺乏,损害了人民群众的健康和生命。

蛋子就生在这样一个困难的时期。

姜栀子饿得狠了,也曾回去姜家讨要粮食,但在这个人人自危的困难时期,姜家父母又怎么可能把珍贵至极的粮食分给一个已经彻底垮掉的女儿呢?

她要不回粮食,就去山上刮树皮,挖草根饱腹,就这样,带着蛋子艰难的活到了现在。

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姜栀子厚着脸皮到村里一户办喜事的人家蹭吃蹭喝,以致于被人打破了头,得不到治疗而死,恐怕还轮不到她重生过来。

姜栀子死了,倒是可怜了蛋子这个孩子。

在姜家村,蛋子虽然是姜栀子生下来的,但他的人缘可比自己的母亲好太多了,他从懂事起就极为乖巧听话,时不时去后山的流弯大河捉鱼贴补家用。

即便别家孩子听从家里大人的话对他恶语相向,他也毫不生气。

村里一些上了年纪的孤寡老人对蛋子极有好感,看到他就忍不住怜惜感慨,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被姜栀子这个臭名远扬的女人给生下来了呢?

说起姜栀子对蛋子的感情,也是极度复杂的。

她既希望把这个孩子当做筹码,期待那个男人来把她和孩子接走,却又愤恨这个孩子毁了她的一生,让她落得如此清苦艰难的境地。

她从不让蛋子喊她妈,持着一种自欺欺人的态度。

长久以来,她都对蛋子采取着不闻不问的态度,反正蛋子懂事,他可以自己找吃的,同村的老人有时候看他可怜也会施舍给他一些红薯。

可惜,大多数时候红薯都进了姜栀子的肚子。

前两天姜栀子脑袋受伤,昏昏沉沉,在炕上一躺就是一天,还是蛋子在外面找些微薄的食物回来,才没让姜栀子很快饿死在炕上。

但即便是这样,姜栀子还是没能熬过去,换来她接手这一切。

思绪回笼,姜栀只觉得舌尖儿都泛着苦。

原来她能够重生也是有了预示的。

她在坠崖前一天曾做过一个梦,梦里“她”的所作所为与原主姜栀子不谋而合,想来,她梦中所见,就是姜栀子弥留之际脑海中闪过的回忆了。

姜栀回想着那身临其境的梦中事,再抬头看着蛋子时,不免生出些古怪。

这孩子仿佛真是她生的似的。

已经四岁大的孩子,却瘦小的如同两三岁。

姜栀轻叹,不管这具身体有多么声名狼藉,臭名昭著,既然她接手了,那就会改变这一切,让困苦的生活步入正轨,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

“咕噜咕噜。”

一阵清脆的肠胃蠕动声音响起,让姜栀一愣。

她看着蛋子瞬间通红的脸蛋,轻笑出声,是啊,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如今首要解决的是温饱问题,如果连吃一口饱饭都做不到,何谈其他?

蛋子拉了拉姜栀的手,依稀能瞧出清隽的小脸上带着些许怯弱。

他小声道:“妈妈,我吃的很少的,你一定不要卖掉我好吗?如果我也被卖掉了,妈妈就只有一个人了。”

听了这话,姜栀面色陡变!

她声音都变得干哑了些:“也?我卖掉过谁?!”

蛋子被姜栀的模样吓白了脸,他浑身颤抖地低下脑袋,不敢再说话。

姜栀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头的暴躁,压低声线,温声道:“蛋子放心,不论如何妈妈都不会卖掉你的。你乖乖告诉妈妈,我卖掉过谁?妈妈一时想不起来。”

说话间,她的语调都有些打颤。

蛋子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嗫嚅道:“妈妈从不让我提。”

姜栀扯了扯嘴角,干涩道:“别怕,妈妈想知道。”

蛋子抿了抿小嘴,好半晌,才将事情始末说清。

听罢,姜栀目瞪口呆,暗道:姜栀子,你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原来,姜栀子当初怀的是多胎,四胞胎!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姜栀能平安把四个孩子生出来,也是有一份运气在其中的。

孩子们在姜栀子磕磕绊绊的养育中长到两岁多,这个时候没了工分制,姜栀子饿的受不了,便违背了道德底线,用“以人换粮”的做法,把几个孩子陆陆续续“卖”给了别人。

姜栀子每送走一个孩子,就可以换来一百斤谷子。

渐渐地,她也将这些看淡了,几乎把“变卖孩子”当做了双赢的事。


姜栀初听闻这个消息,几乎被震的回不过神来。

姜栀子贪慕虚荣,她忍了。

姜栀子未婚先孕,她也忍了。

但是!

姜栀子卖孩子!她忍不了!这个人渣!

她竟然成了这么个人渣?哦不,姜栀子连人都算不上。

姜栀深吸几口气,强抑制住自己几乎要喷发的怒意,问道:“蛋子,你知不知道姜栀……我,我把你几个哥哥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蛋子是四胞胎里最小的,老四。

虽然成了这个人渣不是她所愿,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只能给“自己”擦屁股,将这件烂事做出补救,然后好好弥补,绝不能放任自己生的孩子被当成货品一般卖掉。

她上辈子看过不少有关买卖孩童的新闻,简直是在试探人性的底线。

听到姜栀的问话,思及她今天的变化,蛋子黑幽幽的眸子亮了亮,但旋即又黯淡下去。

他道:“妈妈,你是想把哥哥们找回来吗?”

姜栀重重点头,斩钉截铁地道:“当然!以前是我做错了,一定要把他们找回来!”

蛋子眼圈发热,抬起手擦了擦,却是摇头哽咽道:“妈妈,我只知道三哥被卖到镇子里去了,大哥和二哥不知道,当初你都是避着我的。”

说这话时,蛋子的语气不可抑制地带上了悲伤和埋怨。

他当初哭的多伤心啊,可是妈妈还是卖掉了哥哥们。

他知道,如果他不听话,也会被卖掉。

姜栀哑然,心头暗恨。

这姜栀子倒是一手包办了“卖人换粮”的事宜,不知这事儿村子里可有知情者,可惜她没有后者的记忆,否则也不用这么抓心挠肝了。

她看着痛哭的蛋子,心头微软:“蛋子别哭,妈妈一定把哥哥们给你找回来!”

蛋子渐渐止住哭声,却还是不住的打着哭嗝,断断续续道:“真,真的?”

姜栀郑重道:“妈妈和你保证!”

她如今用了这具身体,那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如果连自己的孩子都找不回来,且不说旁人会怎么看她,她自己心里就过不了这一关,姜栀子干的事着实挑战她的道德底线。

蛋子终于破涕而笑,认真道:“我相信妈妈!”

他到底只是四五岁的孩子,并没有刨根问底的去细究妈妈前后不一的行径。

“蛋子,你知不知道妈妈把钱放在什么地方了?”

姜栀揉了揉脑袋,看着蛋子,小声问道。

她没有接收姜栀子的记忆,对这里的一切都还处于一个慢慢摸索的状态。

她想瞧瞧家里还有没有钱或者粮票,好解决眼下的困境,不过她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倒也没有抱很大的希望。

“钱?”

蛋子眨巴着眼睛,嘟了嘟小嘴,似在思考。

姜栀看着蛋子,满眼欢喜,伸手轻轻摸着他的小脑袋,虽然蛋子饿的面黄肌瘦,但从脸颊轮廓和精致的五官还是能够看出来,这是个极漂亮的孩子。

她不禁想到孩子的父亲,嗯,长得还挺像。

这么想着,姜栀又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既然如今她接手了这孩子,那蛋子就只能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和任何人都无关。

“蛋子不知道钱在什么地方,但是妈妈以前都把粮食藏在那个大箱子后面。”

说话间,蛋子指了指床上角落里一个红漆已经掉了大半的箱子,声音嗫嚅的说着,年纪还小的他已经明白,姜栀子藏粮食只是为了防着他而已。

“哦?”

姜栀眸子微动,上炕打开箱子。

这箱子不小,只是已经很破了,里面摆着一些打着补丁的衣服和零碎小物件。

她挪开箱子,一眼就看到墙角有着一块略松的石头,将松动的石头轻轻取出来,伸手进去,果然在里面摸到了一个布袋子。

姜栀红唇轻抿,这年代,粮食可比钱和票都要重要,既然原主把粮食藏在这里,那家里的钱和粮票就很可能一起藏在这里。

这么一想,她倒是松了口气,说不准还真能找到些什么好东西。

蛋子从头到尾都垂着脑袋,没有去看姜栀,他没忘记曾有一次看到自个儿亲妈往那里藏东西,被她发现后遭到一顿毒打的事儿。

姜栀取出布袋,那轻飘飘的分量让她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果然,打开袋子,里面别说大米面粉等细粮了,就连棒子面这样的粗粮都没有,但也不是毫无收获,最起码还有几张毛票印入了她的眼帘。

拿出来一看,却又泄了气。

一共五张毛票,一张一角的,一张两分的,还有三张一分的,共计一毛五分钱,除此之外,并没有粮票之类的东西。

姜栀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一毛五,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曾经的她再怎么说也是腰缠万贯的富裕主儿,没想到来了这个年代,手里头居然只有区区一毛五分钱,虽然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但心里落差却还是很大。

姜栀不信邪,又伸手去掏泛着潮的墙洞。

这一摸,竟然还真的摸到了一样东西。

姜栀看着手中的东西,嘴里不由发出了“嚯”的一声。

是一块手表。

她的灵魂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这块表正是赫赫有名的劳力士。

白色表盘,蓝色钢针,还可以显示日历功能,在人均工资40多元的八十年代,这块表可以算是奢侈品了,只可惜受潮严重,钢针已经不走了,表盘内也生出了黑色的霉菌。

不过,这样的奢侈品饶是坏了应该也可以换些钱。

姜栀把手表翻来覆去的看。

半晌,她终于想起来,这块表就是姜栀子从美男身上顺手牵羊来的!

姜栀回想起美男晕厥前那充满戾气的眼神,倒抽了一口凉气,甩了甩头,把那事儿暂时从脑海中撇除,这会儿还是先吃饱饭吧。

她把东西都收好,看向蛋子。

“蛋子,这村子后头的山在哪儿?”

“就流弯大河后面的栀子山。”

蛋子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的说着。

“栀子山...”

姜栀轻声呢喃,估摸着姜家人就是凭着这座山给原主起的名字,而原主也是在去栀子山采菊的路上出的事儿。

“妈是想进山吗?”

蛋子似是瞧出了姜栀的意思,不禁小声问道。

“嗯,去找点吃的。”

姜栀点了点头,现在首要的得先把肚子填饱,不然她还真可能饿晕过去。

“妈进山也找不到吃的,外面连树皮都被刮干净了,现在还下着雪,山里都是饿狠了的狼,太危险了,妈等着,我去找吃的吧!”

虽然只是四岁的孩子,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蛋子条理十分清晰,也不知是听谁说起过山中有狼,说完,他就从炕上跳了下去,准备跑出去找吃的。

“等等蛋子!当妈的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出去找吃的?你在家等着,妈妈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说着,姜栀提起外屋一个破了口的篮子。

“那我和妈一起去!”

蛋子像一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姜栀身边,还时不时看看她裹着布的脑袋,小脸上满是担忧。

闻言,姜栀回眸看了看蛋子,沉吟片刻就点头应了。

或许是从小生活环境的缘故,蛋子明显生性敏感,这个时候的确应该多和她待在一起,而且栀子山她没去过,蛋子也能当个小导游。


“出去可以,但是要穿得厚一点。”

姜栀翻箱倒柜一番,才堪堪找出一件到处是补丁的棉袄,袄子几乎没有一块像样的好布料,色泽也灰突突的像是堆积了几年的灰尘似的。

这件衣服是蛋子的,只不过现在穿上身明显小了一个号,显得十分滑稽。

蛋子却很高兴,穿在身上笑眯眯的,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米牙。

“这衣服是隔壁秀奶奶给我做的,只穿过一次呢,可是……”

蛋子轻轻摸着衣服,语气愉悦,可到了后面声音却越来越低,直到最后没了声儿,他才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姜栀,见她没生气,这才松了口气。

姜栀抿了抿唇,她猜都猜得出原主又做了什么混账事。

原主对蛋子不管不顾,好不容易隔壁邻居给年纪尚小的蛋子做了件衣服,虽然补丁遍布,却也比衣不蔽体要强得多,可姜栀怕被穿坏,就小心收了起来等着下次再穿,没想到孩子长的快,到了现在,衣服已经小了。

“等妈妈赚钱了,就给我们家蛋子买最好的衣服,不要打补丁的!”

姜栀揉了揉蛋子的脑袋,声音轻柔地说道。

她本以为蛋子听了会开心,熟料,他竟然认真的摇了摇头。

“妈妈,我不要新衣服,我们可以买些红薯回来吃,而且穿新衣服不好干活哩。”

蛋子说着,还伸手轻轻拍了拍姜栀的手,像是在安慰。

姜栀一愣,旋即轻笑出声,低头在蛋子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蛋子就应该穿最好的衣服,妈妈会努力,让蛋子顿顿都吃精细粮!”

哪个孩子不喜欢新衣服呢,蛋子即便再懂事,也还只是个孩子,可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却因为怕她为难而说出了宽慰她的话。

她知道,蛋子是心疼她,也是心疼钱。

她儿时经历过八十年代,也曾看过不少年代文小说,自然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六七十年代,是华国真正进入到蓝灰绿的无彩色服装时代。

当时的一些外国人把华国人称为蓝蚂蚁或绿蚂蚁,就是形容当时华国人的衣服颜色除了蓝色就是绿色,即便是有些其他颜色,也都是以灰暗色为主,明亮的颜色是看不到的。

而且,只要是稍微花哨一点的衣服就会被打上“奇装异服”的标签,从而被教育。

如今八十年代,服装上倒是丰富了许多,不过大多数人都经历过蓝灰绿服装时代,饶是现在没了限制,也不敢随意开“奇装异服”的先河。

而且由于三年的自然灾害,使得棉花大幅减产。

所以购买服装,棉布都是需要布票的,而为了节约,购买服装则以耐磨和耐脏为主。

这年代,为了表现自己的艰苦朴素,有些人甚至把新买来的衣服做旧,或者在容易破损的膝盖,胳膊肘处打上几个补丁。

有句顺口溜是这样说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眼下最时髦的还是蛤蟆镜,蝙蝠衫和喇叭裤。

牛仔裤倒是也掀起过热浪,可惜因为它太过颓废前卫,也成了“不良青年”的专利。

姜栀眯了眯眼。

她知道未来会有复古风潮,脑子里更是有无数有关服装的新鲜设计,或许,她可以做服装生意,她主意新鲜,只要稍作修改,更符合这个年代的风气一些,不愁赚不到钱!

不过,这个前提是要有起始资金。

心里有了主意,姜栀紧绷的精神也稍微松懈了些。

她转头看向蛋子,笑着道:“好了,走吧。”

说罢,她就一手拉着蛋子,一手挎着破篮子,出了门。

门外大雪纷飞,地面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色泽,放眼望去尽是雪白,整个姜家村都被笼罩在一片朦胧中,看不真切,唯有那袅袅炊烟能叫人辨别出人气儿来。

母子俩冒着大雪,往栀子山走去。

“妈妈,天太冷了,山上找不到吃的。”

往山上走的路上,蛋子小声说道。

说话时,他还不忘偷偷侧过脑袋看向姜栀,感受着握着自己手的温暖,有些不敢置信,消瘦的小脸都涌上了一股红晕。

他还是头一次和妈妈一块儿出门呢,妈妈是不是真的不讨厌他了?

妈妈以前对待他与哥哥时总是不耐烦的,若是惹了她不高兴,也是非打即骂。

但他没办法讨厌她,因为是妈妈冒死把他生下来的,他听村里的人说起过,妈妈曾经是高中生,村子里文化最高的人哩,但都是为了生下他们,才变成现在这样。

而现在,那个从来待他都像是仇人似的妈妈,居然拉了他的手,亲了他的脸蛋,还摸了他的脑袋,抱着他温柔的问他饿不饿!

这些原本在别的小孩身上看到过,又无比羡慕的一幕,竟然有一天也会出现在他自己的身上,这种感觉说不出的奇妙。

想着想着,蛋子就红了眼圈,但嘴巴却咧到了耳根后。

他又悄悄的转头看了看拉着自己的姜栀,只觉得从头发丝儿暖到了脚尖,漫天飞雪也不觉得寒冷了。

他总觉得这像一个梦,一场美梦,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姜栀能察觉到蛋子的目光,但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故意回过头去看他,只是紧了紧掌心中握着的小手,神情温柔。

她从不知道“温柔”这两个字能用到自己的身上,但重生后,感受着身边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突然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个俗人,有着柔软的一面。

这么想着,姜栀哑然一笑,她步入角色的速度还真快。

因为大雪的缘故,母子俩速度不快,过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了流弯大河。

流弯大河,是附近数个村子赖以生存的母亲河,奔腾不息,有深有浅。

浅滩是孩子们夏天最爱聚集的地方,若是碰上有妇女在河边洗衣裳时,孩子们还敢壮着胆子往深水里摸,有时候还能叫他们摸个老鳖上来。

这条河资源丰富,其中鱼虾数不胜数。

即便大旱来临,流弯大河除了水流放缓,也没有任何枯竭的迹象。

缺粮时,村子里的人也曾以河里的鱼虾果腹,日子比起旁人来还要滋润许多,可以说,流弯大河就是附近几个村子信奉的神灵了。

姜栀子也曾学着别人一起跳进河里捉鱼捉虾,可惜她以前娇娇滴滴,十指不沾阳春水,那些鱼虾麻溜的很,她根本毫无办法。


“要不是下雪,河里结了冰,我就能捉到鱼给妈妈吃了!”

蛋子在冰面上跺了跺脚,语气十分苦恼。

闻言,姜栀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蛋子的脑袋瓜子,拉着他的小手一起往山上走,雪天路滑,两人只能小心翼翼地前行。

途中,姜栀还被滑倒了许多次,好在身上穿着袄子,倒也没跌出什么毛病。

“蛋子,你穿防滑鞋了?”

姜栀侧头看看如履平地的蛋子,不由语气郁闷地问道。

“啊?啥叫防滑鞋啊妈?”

蛋子有些疑惑,他低头看看脚上几乎破了洞的棉布鞋,不明所以。

姜栀嘴角抽了抽,没有再说话。

两人沿途倒是碰见不少大树,只不过树干都光秃秃的,没了树皮,就连树干上白乎乎的茎都有着密密麻麻的牙印,看着还有些渗人。

旱灾严峻时,没粮,村民们就只能把主意打到栀子山上,能吃的几乎都被吃光了。

在能吃的食物吃完后,首当其冲遭殃的便是这些大树了。

姜栀和蛋子顺着小路蜿蜒而上,不知走了多久,视野开阔起来,但放眼望去除了白茫茫的雪,连一抹绿意都难以捕捉。

“妈,没有吃的。”

蛋子眨巴着格外突出的大眼睛,转头看了看姜栀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早就说过了,这会儿天气太冷,能吃的都还没长出来,就算是有,也都已经被村里人摘走了,他们想在这种天气里找到食物根本是不可能的。

“要不我们回去吧?”

蛋子又小声的说了一句,雪越下越大,待会儿说不准路就会被雪给封住,这样的天气如果他们没有食物,还在山上待一晚,恐怕会挨不过去。

“没事,跟着妈妈,不用怕。”

姜栀牵紧了蛋子的小手,温声安慰。

她眼神平静,并没有被眼前的困苦境地而吓到,曾经的她实现财务自由后,就迷上了野外冒险,不知多少次翻山越岭,再艰难的环境都见过。

登高珠穆朗玛峰,横渡亚马逊河,越危险越没人去的地方,她就越喜欢。

而且那些地方都没人开发过,她见识到了不少近乎绝迹的珍贵药材和食物。

和曾经遇到过的危险比起来,眼下这个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她这人有个优点,随遇而安。

虽然先前得知来到这物资匮乏的八十年代还有些心慌意乱的烦躁,但此刻已经全然平息下来,看着眼前的大山,心头有着大干一场的冲劲。

蛋子转头看着姜栀的侧脸,忍不住咧了咧嘴,他好喜欢现在的妈妈。

在这漫无边际的雪地中想要找到一些食物,也是极为艰难了,但姜栀却不气馁,她垂着眸子,仔细打量着雪地,牵着蛋子走走停停。

终于,眸子一亮!

对于她这种久居野外的冒险者来说,栀子山这种没有经过商业开凿的深山就犹如一个天然的宝库,依山而筑,就算是一分钱都没有也不可能饿死。

雪地上有着一些凌乱的野兽脚印,飘飘扬扬的雪花几乎要将那些脚印给完全遮盖,而在脚印边缘,却拱起着一些大小不均,深浅不匀的地块。

姜栀眸子一亮,心头也微微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什么吃的都找不到,以致于再回那破屋去挨饿,好在贼老天还算有那么一点点良心,让她和蛋子可以果腹。

姜栀蹲下身,伸手刨起了这些拱起的地块。

土地被积雪冻得邦邦硬,姜栀费了好大的劲才挖出地块下的东西。

一根椭圆状的长条根茎,和红薯有些类似,但表面更加粗糙。

木薯,薯类作物,全球第六大粮食作物,被称为“淀粉之王”,是世界近六亿人的口粮。而且木薯粗生易长,容易栽培,十分的高产,四季可收获。

【检测到野生木薯,百货兑换系统开启!】

【叮——开启成功!】

姜栀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浑身都跟着紧绷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这是开启金手指了!

百货兑换系统?

姜栀黄瘦的脸上涌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喜色。

【宿主是否出售野生木薯?】

冰冷质感的系统声音刚落,姜栀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块半透明的信息版面,上面分列着“一键出售”和“兑换商城”两个按钮。

在信息版面右下角,写着资产:0元。

姜栀刚欲查看系统,就被蛋子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妈妈,是木薯?!”

蛋子看着姜栀手里的东西,眼神晶亮,从小自给自足,他当然认得这东西。

姜栀回神,拒绝了出售木薯,暂时关闭系统。

她对蛋子笑着点了点头,胸腔里的郁气随着系统开启而消散。

将木薯放进篮子里递给蛋子,继续挖掘旁的地块,许久,她才直起腰,看着篮子里的四根半木薯,满意地拍了拍手。

土块中囫囵个的木薯很少,大多都被啃的只剩下了碎块。

大雪封山,缺少食物的动物们却嗅觉灵敏,这些地块恐怕就是野猪拱起来的。

“妈妈,我们有吃的了!”

蛋子提着颇有重量的篮子,脸蛋上泛起激动的红晕。

“走吧,回去。”

姜栀心头迫切想要研究研究自己的金手指,摸了摸蛋子的脑袋,从他手里接过篮子,两人就手牵着手下了山。

母子俩回到土坯房时,已经是下午了,因着满天飞雪,一路上并没有碰到村民。

姜栀找了块勉强干净的布,细心擦拭蛋子身上的水汽。

“好了,你在这里歇会儿,妈妈去做吃的。”

姜栀轻轻拍拍蛋子的脑袋,后者乖巧地点了点头,眼巴巴看着她提着篮子进了厨房。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倒是能将木薯做成美味,但眼下各种设施调料都没有,也只能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蒸木薯。

姜栀洗净一根半的木薯,在大铁锅里添水,横个竹蒸架,把木薯放进去。

她在野外经常燃火,烧柴的事儿自然也难不住她。

灶膛里的火熊熊燃烧,姜栀时而往里面添几根柴,思绪早就飘到了系统面板上。


“一键出售兑换商城”两个按钮并列。

姜栀点开了兑换商城。

商城里只有三块主题,“食品日用品医药”。

她打开食品主题页面,霎时,琳琅满目的选择出现在视线中。

“精品大米:2元/斤——经营单位:百货兑换系统”

“精品白面:1.7元/斤——经营单位:百货兑换系统”

“鲜鸡蛋:3元/斤——经营单位:百货兑换系统”

“……”

姜栀看着丰富的食品,不争气的吸了吸口水。

系统贩卖的东西价格很正常,甚至还有些偏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昂贵,而这些东西放在八十年代,绝对是极珍贵的了,有了百货兑换系统,她和蛋子吃饱穿暖已经不成问题。

姜栀没再犹豫,从篮子里把剩下的三根木薯拿在手中。

【宿主是否出售野生木薯?】

“是。”

【叮——检测到两斤野生木薯,每斤0.6元,请宿主“一键出售”】

姜栀摁下“一键出售”按钮,手里的木薯消失。

【出售成功,恭喜宿主获得1.2元】

实时更新,信息版面右下角,资产已经变成了:1.2元。

姜栀看着自己的钱,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很穷啊。

这时,木薯蒸好了,一阵香气袭来。

姜栀肚子咕咕作响,当即也顾不得再研究系统,捞出木薯,将皮剥掉,露出其中微微泛黄的木薯肉,木薯心是有毒的,她小心将其去掉,端着蒸熟的木薯回了屋。

她进屋时,就看到蛋子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在做什么?”

蛋子很认真,压根没听到姜栀进来,直到她开口,把蛋子吓了一跳,连忙手脚并用去堵住自己写写画画的东西,眼睛里又涌出了浓烈的恐惧。

姜栀抿了抿唇,拿开蛋子的手,这才看到细土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为人民服务”。

她有些惊讶,四岁的孩子在没人教导的情况下能写出这几个字,算是极有天赋了。

蛋子害怕极了,脸色白得渗人,磕磕绊绊地道:“妈妈,蛋子错了,蛋子再也不写了,你别生气,蛋子真的不敢了。”

说话间,他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姜栀鼻尖一酸。

姜栀子这个杂碎,也不知到底给蛋子种下了多少可怕的阴影。

她轻轻拿下蛋子的手,温柔道:“你想去上学吗?”

蛋子一愣,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姜栀,对上她温和的眉眼,这才想起妈妈已经变了,他眼圈一红,却是连连摇头。

姜栀顿了顿,说道:“去洗手,先吃东西。”

蛋子赶忙点头,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姜栀垂眸看看地上的字,心头微软,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的这几个字。

这个年代,多数家长都不太重视子女的教育,但她是一定要送蛋子去上学的。

蛋子很快就回来了,他看看坐在炕上的妈妈,扭捏地走了过去。

姜栀把一整根木薯递过去,轻声道:“吃吧。”

木薯香甜粉糯,姜栀只吃了半个就有了饱腹感,她看着蛋子小口小口吃着木薯,以商量的口吻道:“妈妈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蛋子一下子瞪大了眼。

“读书识字是好事,妈妈一定会满足你。”

姜栀轻笑。

蛋子愣了半晌,才迟疑地道:“上学要缴学费书本费,还要自己带粮食。姜跃进在村里上小学,一学期学费是6元,书本费也要5元……”

说到后面,蛋子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蓦的,他听到姜栀的笑声。

“别担心,这些妈妈都会解决的,你只需要等着上学就好。”

蛋子抬起头来,看着姜栀,认真问道:“妈妈,你以前说蛋子不配读书的,我每次和姜跃进学写字,你都很生气,为什么又要送蛋子去上学呢?”

姜栀哑然。

她眨了眨眼,眸中泛起水雾,一把抱起蛋子,低声道:“因为妈妈以前鬼迷心窍,做了很多错事,上次被打破了头,一下子悔悟过来了,蛋子能原谅妈妈吗?”

蛋子一下子慌了神,赶忙伸手去擦姜栀的眼泪,焦急道:“妈妈别哭,蛋子从来都不怪妈妈,真的!妈妈别哭了。”

“妈妈不哭,蛋子只需要相信妈妈,相信妈妈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

姜栀声音很轻,却有着说不出的郑重。

蛋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

吃饱喝足,天色也暗了下来。

姜栀简单收拾了床褥,就和蛋子一起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天刚蒙蒙亮,姜栀就被冻醒了。

呼啸的冷风从墙缝里挤进来,破旧的棉絮被也保暖有限。

姜栀苦笑着扯了扯嘴角,起身穿好衣服,将被子对叠起来,将蛋子盖的严严实实,看他睡得香就转身去了厨房。

一回生,二回熟。

她手脚麻利地燃起灶膛,烧了一锅热水。

姜栀坐在灶膛边烤着火,打开兑换商城,细细打量了一番,一咬牙,从中兑换出了四个馒头,一个售价0.3元,这样一来,她的资产瞬间又告罄了。

白白胖胖的大馒头一个足有手掌大小,入手居然还热乎乎的。

姜栀感慨百货兑换系统的强大,很快就啃了一个馒头。

肚里有粮,心里不慌,她这才有心思去想今天要做的事儿。

既然决定要让蛋子上学,那给他申报户口就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说到户口,就不得不提一嘴姜栀子的户口了。

现在是计划经济年代,户口和粮食关系是跟着人走的,人在哪里,户口和粮食关系就在哪里。

姜栀子的户口原本是在姜家父母名下的,不过她后来上了高中,户口也就单独迁到了沁县,依照粮食关系,她当时每月的粮食供应量是25斤。

不过,后来姜栀子辍学,没了高中生的光环,户口就又从沁县被遣返回了姜家村。

所以她现在是一人一个户口簿。

后来她生下虎子,狗子,柱子和蛋子,因她是未婚先孕,走哪儿都遭人白眼,也就没敢去给四个孩子申报户口,以至于到现在蛋子都还是个“黑户”。

上学是必须要有户口的,只是她没结婚生下孩子,申报户口应该会很麻烦,需要去派出所问问流程和所需证件,但不论如何,这户口也得办下来。


姜栀把热水烧好后,蛋子也醒了。

“妈妈,你在做什么?”

他探头探脑的站在厨房门口,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快过来吃馒头。”

姜栀笑着冲他招了招手,拿起灶台上还剩些余温的馒头递过去。

“白面馍馍!是白面馍馍!”

蛋子眼睛蹭一下就亮了起来。

他跑到姜栀面前接过馒头,看着手里又大又圆,还散发着麦香味的白面馒头,咧嘴笑了,然后递到了姜栀嘴边,清脆道:“妈妈吃。”

姜栀胸腔涌出暖意,小心咬了一口:“剩下的你吃,多吃点。”

蛋子高兴的点了点头,就大口大口地咀嚼起馒头来。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白面馍,又香又软,还带着甜味,真好吃!

姜栀看蛋子把一个馒头都吃的这么津津有味,不由心酸感慨。

现在的田地刚刚包产到户,土地不怎么肥沃,庄稼的收成也不是很好,一年收成的粮食除了缴公粮之外,剩下的余粮也不够一家人吃几个月。

虽然她上辈子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但还有些依稀的片段。

八十年代,大家吃的多是些红薯或棒子面,有些手艺好的母亲会变着花样做些杂面馍,比如玉米面饼子,高粱面锅巴,或是红薯面卷子之类的。

而白面馍,也只有过年前后才能一饱口福。

白面馍,对于这个年代的孩子来说是一种向往,更是一种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蛋子吃了两个大馒头才恋恋不舍的停下来,喝了一搪瓷杯的开水,脸色也红润了些。

“蛋子,你知道镇子在哪儿吗?”

姜栀要办理户口,就要先到乡镇派出所去问问,而且她要把那块劳力士手表拿去镇子上卖掉,想来,姜家村的人是不会舍得掏钱买一块已经坏了的手表的。

她压根没有姜栀子的记忆,自然不清楚镇子在哪儿,只能寄希望于蛋子了。

蛋子一听,一下子激动起来:“妈妈,我们是不是要去把哥哥接回来?!”

听了这话,姜栀一阵沉默,心头也有些难受。

她摸摸蛋子的头,轻声道:“妈妈一定会把你哥哥们接回来的,但现在要紧的是填饱肚子,你总不希望哥哥们回来和我们一块儿饿肚子吧?”

姜栀子把孩子接而来三的卖掉,正是因为口粮不足。

蛋子虽然小,却也懂事。

他点了点头,咧嘴笑着道:“妈妈说得对,等哥哥们回来,我们一块吃白面馍!”

姜栀详细询问一番,才知道蛋子压根没去过镇上,这下她有些苦恼了,以她的名声,想要去找户人家问路,恐怕还没进门就被人拿棍棒给赶出去了。

蛋子看姜栀皱着眉,眨了眨眼道:“妈妈等我一会儿,我去问问秀奶奶吧。”

说罢,还没等姜栀应答,他就急匆匆跑出屋子,拐进了隔壁的院子里。

姜栀一阵汗颜。

她知道了原主做的那些事儿,莫说旁人,连她自己都感到厌恶,眼下她成了人见人唾的原主,心头羞愧,也很难放得开手脚去接受旁人厌恶,甚至憎恨的眼神。

不过,接受也是早晚的事,她得习惯。

趁着蛋子去问路的空档,她回屋取了那块手表和一毛五分钱,钱虽少,却也能应急。

不多时,蛋子回来了,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个佝偻着身子,满头华发的小脚老太太。

这老太太脸庞消瘦,布满皱纹,但淡淡的眉毛下是一双慈善的眼睛。

姜栀只打量了一眼就起身迎了上去,客气道:“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她知道,这位就是给蛋子做过棉袄的秀奶奶,可见是一位善良的老人。

秀奶奶听到姜栀的话,有些纳罕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淡淡地道:“你不是知道去镇上怎么走吗?蛋子小,我可不好糊弄,你真是头被打破什么都记不得了?”

姜栀抿唇苦笑,原主的信用太低,这老太太是来探她虚实的。

她是以为她要把蛋子也给卖掉换粮吧?

“秀奶奶,我是真的头疼忘记了一些事,去镇上是想给蛋子申报户口,让他上学的。”

姜栀语气十分诚恳。

秀奶奶惊了惊,这还是那个自私自利的姜栀子吗?她不把蛋子拿去换粮就够有良心了,如今居然还起了送蛋子去上学的念头?难不成真是头被打破,清醒了?

可是,狗真的改得了吃屎?

姜栀也看出了她的震惊和不信,心头万分无奈。

秀奶奶沉默了一会,说道:“从咱们村子到大名镇去得走二十里路,你要带蛋子一起?”

闻言,姜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二十里路?!

她可没有自行车,而且她相信村子里即便有人有自行车也肯定不会借给她!

人正常步行速度大约是每小时4~5公里,走得快的话每小时能走个10公里,但是她这具身体营养不良,干瘦如柴,二十公里路走下来差不多得4、5个小时!

如果她再带上蛋子……

姜栀打了个寒噤,扬起明媚的笑脸。

她道:“秀奶奶,您能不能暂且帮我照顾一下蛋子?这样,您告诉我去镇子上的路,回来我再去接他。不过也不好让您白给我看孩子,喏,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些,希望您别嫌弃。”

说着,姜栀就取出了身上的全部资产:一毛五分钱。

不过,别看一毛五分钱少,放在这个年代,也能买一斤面粉呢,当然,前提是有粮票。

秀奶奶看着被塞进手里的钱,眼睛都瞪圆了。

半晌,她冷淡的神色缓和了些,又将钱推了回去,说道:“往日我也没少照看蛋子,这钱就不用了,你只要往后像个当妈的样,对蛋子好些就够了。”

姜栀颔首应道:“以前是我猪油蒙了心,以后一定不会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往日不懂事,您不和我计较是您大度,这会儿可千万不要与我客气,更何况一毛五也着实少了些,比不得您这些年对蛋子的照顾。”

姜栀嘴上说着恭维的话,态度始终客客气气。

她想要改变原主在他人心中的印象,而且秀奶奶是个好人,以前也多亏了她的照拂才没让蛋子饿死冻死,或许,她还会知道其他几个孩子的去向。

她现在倒是想问问秀奶奶是否知道那几个孩子被卖到了哪里,但她此刻身无分文,连要回孩子的资本都没有,旁人又凭什么把孩子还给她?知道了也只是平白心急。

报警?你一个卖孩子的人哪有资格报警?别人不告你就要烧高香了。

秀奶奶心头对她的偏见终于在一箩筐的好话中破了一角。

她心头轻叹,将去镇子里的路说给姜栀听。

末了,她还道:“找不到就寻人问”。

姜栀点头应了一声。

“妈妈,你真的不带蛋子去吗?”蛋子有些不舍的看着姜栀,心头惴惴,担心她就这么走了,那他就真成了没爹没妈的孩子了。

姜栀半蹲下身看着蛋子,轻声道:“蛋子乖乖和秀奶奶在家,灶台上还有一个馒头,饿了就吃,妈妈很快就会回来,回来时给你买冰糖葫芦吃好不好?”

蛋子恹恹地点了点头。

姜栀抿了抿嘴,最后还是狠下心没去看他,提着破篮子匆匆往秀奶奶所指的方向行去。

姜家村到大名镇的路太远了,而且她是要去做正事的,带着蛋子难免有些不方便。

蛋子出神地看着姜栀离开的背影,小嘴抿得很紧。

秀奶奶上前拍了拍他的脑袋,慈爱笑道:“你妈经过这一遭倒像是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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