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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嫁王爷后,全京城都在看我虐渣姜舒郁峥结局+番外小说

晴天白鹭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第一章荣归“夫人,侯爷回来了!”姜舒在厨房给沈老夫人看药,婢女檀玉着急忙慌的跑来禀报。姜舒倒药的手一顿,嘴角扬起一丝喜意:“六年了,终于……回来了。”“走吧。”姜舒示意檀玉端药。“夫人……”檀玉踟蹰着不动。“怎么了?”姜舒一脸莫名。咬了咬唇,檀玉愤声道:“侯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同他一起的还有一名女子和……两个孩子。”姜舒如遭雷劈,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捏着手往寿永堂去。“晏阳,晏欢,快叫祖母和曾祖母。”“祖母,曾祖母……”姜舒进到寿永堂时,瞧见婆母林氏和沈老夫人膝上,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满脸欢喜。一身戎装的沈长泽和一女子坐在下首,面带笑容的陪着说话,一副合家欢乐的景象。“母亲,祖母。”姜舒端着药走到沈老夫人跟前。屋子里的气氛霎时静默下来,最...

主角:姜舒郁峥   更新:2025-06-12 18: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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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姜舒郁峥的其他类型小说《改嫁王爷后,全京城都在看我虐渣姜舒郁峥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晴天白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第一章荣归“夫人,侯爷回来了!”姜舒在厨房给沈老夫人看药,婢女檀玉着急忙慌的跑来禀报。姜舒倒药的手一顿,嘴角扬起一丝喜意:“六年了,终于……回来了。”“走吧。”姜舒示意檀玉端药。“夫人……”檀玉踟蹰着不动。“怎么了?”姜舒一脸莫名。咬了咬唇,檀玉愤声道:“侯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同他一起的还有一名女子和……两个孩子。”姜舒如遭雷劈,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捏着手往寿永堂去。“晏阳,晏欢,快叫祖母和曾祖母。”“祖母,曾祖母……”姜舒进到寿永堂时,瞧见婆母林氏和沈老夫人膝上,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满脸欢喜。一身戎装的沈长泽和一女子坐在下首,面带笑容的陪着说话,一副合家欢乐的景象。“母亲,祖母。”姜舒端着药走到沈老夫人跟前。屋子里的气氛霎时静默下来,最...

《改嫁王爷后,全京城都在看我虐渣姜舒郁峥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第一章 荣归

“夫人,侯爷回来了!”

姜舒在厨房给沈老夫人看药,婢女檀玉着急忙慌的跑来禀报。

姜舒倒药的手一顿,嘴角扬起一丝喜意:“六年了,终于……回来了。”

“走吧。”姜舒示意檀玉端药。

“夫人……”檀玉踟蹰着不动。

“怎么了?”姜舒一脸莫名。

咬了咬唇,檀玉愤声道:“侯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同他一起的还有一名女子和……两个孩子。”

姜舒如遭雷劈,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捏着手往寿永堂去。

“晏阳,晏欢,快叫祖母和曾祖母。”

“祖母,曾祖母……”

姜舒进到寿永堂时,瞧见婆母林氏和沈老夫人膝上,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满脸欢喜。

一身戎装的沈长泽和一女子坐在下首,面带笑容的陪着说话,一副合家欢乐的景象。

“母亲,祖母。”姜舒端着药走到沈老夫人跟前。

屋子里的气氛霎时静默下来,最后还是沈老夫人打破尴尬道:“舒儿来了,把药放下,快见见长泽。”

“侯爷。”姜舒福身行礼,觉着眼前人熟悉又陌生。

六年征战,沈长泽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桀骜,蜕变成了刚毅冷肃的成年男子。唇角微抿下颌紧绷,似一柄敛着锋芒的剑,危险又迷人。

坐在他身旁的红衣戎装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面容秀丽眸光恣意,英姿飒爽仿似画中的女将军。

“这位夫人是……”姜舒试探的问。

“母亲没同你说吗?”

“她叫程锦初,是我在边关娶的夫人。”沈长泽开口,说出的话却令人生寒。

说什么?这六年来从没人同她说过,他在边关娶了妻。

姜舒转身望向沈母:“母亲早便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这其中缘由颇为复杂,长泽在信中写的不甚清楚,我怕说不明白让你误会,便想等长泽回来亲自同你说。”沈母心虚解释。

姜舒不语,定定的瞧着她。

沈母被盯的不自在,推了推怀里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晏欢,快叫母亲。”

小姑娘约摸两三岁,圆润的小脸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的瞧着姜舒。

“对,晏阳,叫母亲。”沈老夫人也碰了碰怀里的男孩。

男孩四五岁的模样,同沈长泽有几分相像,小嘴一撅道:“我有母亲,她不是我母亲。”

“这孩子……”沈老夫人无奈,只得同姜舒道:“舒儿你别生气,孩子小不懂事。”

“这两个孩子都是侯爷的?”姜舒捏紧了手,声音有些抖。

纵然心里已然清楚,但她还是要听他亲口承认。

沈长泽抿唇,微有些不悦:“是,以后他们同我一起住揽云院,不会打搅到你。”

他是她的夫,是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被她一介妇人当众盘问,颜面何存。

好一个不会打搅!

当初沈长泽去边关后,姜舒怕破坏主院格局,损坏沈长泽的物品,便搬去了隔壁的听竹楼,不成想竟成了给他人腾地方。

纤细的娇躯一颤,姜舒心如刀绞。

六年来她劳心劳力的养活侯府一大家子,丈夫却在外另娶生子,她浑然不知。

这屋里都是血脉相连的一家子,只有她是个蒙在鼓里的外人!

真是笑话。

一直没说话的程锦初起身开口:“听夫君说你比我小一岁,我便唤你一声妹妹,往后……”

“夫人这声妹妹,姜舒担当不起。”语罢,姜舒转身出了寿永堂。

“长泽,你快去同她好好解释,别让她误会心生怨愤。”沈母赶忙道。

这侯府里里外外的开销都靠姜舒,可不能惹恼她。

沈长泽沉着一张脸不动。

他此次带着功绩归来,必会加官进爵成为京中新贵,凭什么放低姿态去哄一个商贾之女。

沈母急了:“你戍边这些年,她支撑侯府也不容易,这事儿说到底是你对不住她。”

更重要的是,往后侯府也还指着姜舒呢。

听了这话,沈长泽终于起身。

听竹楼是一栋两层阁楼,院里有一大片紫竹,十分雅致清静。

“夫人,侯爷来了。”婢女楮玉小声禀报完,拉走了愤愤不平的檀玉,留两人独处。

姜舒正在气头上,没有起身相迎。

沈长泽进屋,瞧见一袭藕荷色苏绣月华锦裙的姜舒坐在窗边,明媚的日光打在她肤白如玉的小脸上,衬的本就精致的五官明艳生辉,美的令人心惊。

而此时她眉心紧蹙眉梢微翘,红唇轻抿一脸委屈,让人不自觉的就想哄她。

沈长泽心头一软,带着歉疚道:“娶妻之事我并非有意,而是迫不得已。”

姜舒没搭话,但耳朵却竖了起来。

“六年前我初上战场毫无经验,险些死在敌人的长枪下,危急关头师父舍命救了我。临死之前他将锦初托付给我,求我娶她。”

“锦初跟着师父戍守边关,家中再无亲人可依靠,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不得不娶。”沈长泽沉叹一声,在姜舒身旁站定。

姜舒一脸惊诧,没曾想其中会有这般缘由。

救命之恩,临终托孤,他确实别无选择。

但那两个孩子,可没人能逼他生。

沉吟片刻,姜舒问:“你打算给她什么名份?”

他说娶妻,又唤她夫人,究竟是何意?

听姜舒提起这事,沈长泽沉默良久方道:“锦初她是将军嫡女,于我又有恩,且为我生了两个孩子,不好以妾室的身份辱没,我想立她为平妻。”

“不好辱没她,侯爷便来辱没我吗?就因我是商贾之女身份低微,便可随意折辱?”姜舒气的脸都红了,胸口起伏不定。

她一介富商之女,嫁入侯府确属高攀,但那也是侯府主动求娶。

再则,当年她嫁入侯府时,侯府落败的几乎在上京站不住脚,全靠她丰厚的嫁妆供养方得以维持表面尊荣。

如今他荣归回府,便要卸磨杀驴,委实欺人太甚!

“我并无折辱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给锦初一个体面的身份,往后侯府依然由你掌家,什么都不会变。”沈长泽耐着性子同她解释。

那她的体面呢?谁来给?

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姜舒冷着脸道:“若我不同意呢?”


第二章 平妻

她凭什么不同意?

当年娶她,他便是一百个不情愿。如今回府,难道还要看她脸色过日子不成!

沈长泽甩袖,失去了耐心:“此事我已拿定主意,进宫面圣时会上禀圣上。”

“侯爷既不给我留半点脸面,何不给我一纸休书干净利落。”姜舒转过脸,心寒如冰。

一府二妻,她必定沦为上京笑柄。

这些年她因出身低微,每每参宴都被高门贵女们冷落嘲讽。沈长泽此举无异于带头作践她,往后她还有何颜面见人。

“你威胁我?”沈长泽面上浮起薄怒。

“侯爷想多了,我只是想给自己留点体面。”姜舒看着竹林中的飞鸟,突然就不想困在这高墙大院里了。

她想家了,想外面的天地了。

没出阁前,爹娘对她管束并不严,她时常都能上街出游。

可自从嫁进侯府,便要守颇多规矩,她再也没像以前那般肆意过。

“不可理喻。”见姜舒执拗的很,沈长泽拂袖走了。

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夫人。”楮玉檀玉端着茶水点心进屋。

方才她们上楼时,碰见侯爷一脸怒容离去,楮玉心中很是担忧:“侯爷此次带着功绩归来,圣上必会大赏,侯府从此兴盛起来,夫人与侯爷这般针锋相对,往后日子恐不好过。”

自古女子以夫为天,得罪了夫君便失去了倚仗,在这府里怕是艰难。

“咱们夫人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难道你还想让夫人忍气吞声,委屈求全不成?便是那般日子就能好过了?”檀玉不忿的替姜舒鸣不平。

她的话提醒了姜舒。

“那就让侯爷明白,过日子靠的是银钱,不是功勋爵位。”姜舒眸光坚定,心中已有打算。

揽云院,沈长泽安顿好程锦初母子三人,便进宫面圣了。

不出所料,皇帝对他大为赞赏,不仅封他为忠武将军,还赏赐了黄金千两,良田百亩,珠宝器物十箱。

“爱卿戍边六年辛苦了,除了这些可还想要什么赏赐?”御座上的皇帝和颜悦色的问。

沈长泽有勇有谋,骁勇善战,是难得的将才,他甚是器重。

听到皇帝的话,沈长泽一怔:“臣确有一事想求圣上恩典。”

“哦,何事?”皇帝饶有兴趣的问。

沈长泽如实禀明缘由。

皇帝听后抚着龙椅叹息:“程将军为国捐躯,其情可悯,准了。”

拿着圣旨回府时,沈长泽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姜舒那张委屈的小脸。

罢了,此事的确是他对不住她,是以他吩咐下人:“将圣上赏赐之物送一半到听竹楼给夫人。”

沈母听到这个消息,叫了沈长泽去说话。

“母亲。”沈长泽一身疲惫。

沈母心疼的让他坐下,命人奉上茶水后道:“母亲叫你来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母亲请说。”

“平妻之事你已求得圣旨母亲便不多说什么,但姜舒那边你须得好生安抚。这些年侯府全靠她,往后……也得靠她,你可明白。”沈母语重心长。

姜舒嫁入侯府时陪嫁了一百多间铺子,皆是上京旺铺日进斗金,侯府能过的光鲜全倚仗她。

“我明白。”想到自己堂堂一介男儿,竟要夫人用嫁妆养家,沈长泽有些羞愧。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沈母便让沈长泽回去歇息了。

路过听竹楼时,沈长泽停下了脚步,从敞开的院门往里张望。

“夫人,侯爷送来的这些赏赐如何处置?”楮玉看着摆在院里的几口大木箱请示。

姜舒瞧都懒得懒,淡声吩咐道:“连同账册和库房钥匙送回揽云院,告诉侯爷既已立平妻,往后这家便由锦夫人掌管。”

程锦初不是唤她一声妹妹吗?那她自然要恭敬姐姐。

院外的沈长泽听到姜舒的话,负在身后的手紧了又紧,忍住了进去的冲动,阴沉着脸回了揽云院。

不过是掌家罢了,她还当侯府离不得她不成?

“夫君,你回来了。”程锦初换了一身蝶戏水仙裙,牵着两个出屋孩子相迎。

“爹爹。”两个孩子扑进沈长泽怀里。

沈长泽一手抱一个,面目温和的听他们兴奋的说个不停。

“爹爹,这里好大好漂亮……”

“那你们可喜欢?”

“喜欢。”两个孩子异口同声,欢喜不已。

“往后侯府就是你们的家,有什么想要的就跟爹爹说。”沈长泽看着两个孩子,满眼宠溺。

程锦初在一旁轻嗔:“府里什么都有,你别把他们惯坏了。”

楮玉来送东西,瞧见这一幕被深深刺痛。

原本她还觉得夫人的做法有些不妥,现在她只为夫人感到不值。

收敛心神,楮玉面无表情的开口:“侯爷,夫人让奴婢来送账册和库房钥匙。”

把姜舒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给他们,楮玉放下东西走了。

“妹妹这是生气了,我去给她赔个不是吧。”程锦初看着被退回来的赏赐,以及桌上的账本和钥匙,心有忐忑。

不论怎么说,姜舒先她一步嫁入侯府,此事是她对不住她。

沈长泽将两个孩子交给嬷嬷,一边宽衣一边道:“不必自讨没趣了,往后你只管过好自己,不去招惹她便是。”

“那账本和钥匙……”程锦初拿来备好的常服给他换上。

沈长泽默了默:“她既送来了,你便收下吧,有什么不懂的去问母亲。”

“管家劳心费神,往后要辛苦你了。”他伸手揽她入怀。

“夫君放心,我一定会管好家的。”程锦初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对侯府生活充满了期待。

这是她父亲用命给她换来的荣华尊贵,她一定要牢牢握住。

回府的第一顿晚膳,摆在沈老夫人屋里。

席间姜舒什么话也没说,只安静的用饭。

沈老夫人对两个重孙稀罕的不行,恨不得亲手喂他们。

“晏欢,来,喝碗牛乳。”

“晏阳,多吃点,你瞧你瘦的哟,曾祖母心疼。”

姜舒没什么胃口,随意用了点便放下筷子,静静的等他们吃完离席。

然小孩子吃饭格外的慢,她等了许久,耐心都快磨光了。

“哐当——”顽皮的晏阳打翻了热汤,泼到了姜舒手上。


第三章 赔罪

“嘶!”虽不是滚汤,但姜舒的手背还是被烫红了,疼的她直吸气。

“夫人!”楮玉急忙上前,用湿帕给姜舒擦拭汤渍,又让檀玉打来冷水给姜舒浸泡。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沈母回过神后赶紧吩咐下人:“快去请方医女。”

方医女是难得的女医,是姜舒重金请来供养在侯府,方便给沈老夫人瞧病。

“晏阳,快给你母亲道歉。”程锦初拉过呆滞的晏阳。

年仅五岁的孩子似是被吓到了,不肯开口。

程锦初急了:“晏阳……”

“行了,别吓坏孩子,不过就烫了手,上点烫伤药就好了。”沈老夫人有些不悦。

在她眼里,姜舒自然比不上重孙重要。

低头查看伤势的姜舒抬头,看着冷漠丝毫不关心她伤情的沈老夫人,心凉了半截。

这几年沈老夫人缠绵病榻,她不仅花重金请来医女,还遍寻上京买来最好的药材,亲自熬了伺候她服用。

如此种种,竟换不来半分情意。

这侯府的良心,果真从根上便烂透了。

姜舒只觉遍体生寒,一刻都不想多待。

但她刚起身,方医女便来了。

“夫人,快让我瞧瞧。”方医女一脸着急,比这屋里人都关心姜舒的伤势。

姜舒心中暖了些许,轻声道:“没有大碍,回听竹楼再瞧吧。”

“是。”方医女背着药箱跟在姜舒身后。

“等等。”沈老夫人叫住她们。

“你既没有大碍,就让方医女先给两个孩子瞧瞧,方才都将他们吓坏了。”

两个孩子的确吓着了,但不至于吓坏,沈老夫人这是全然不在意姜舒如何。

“烫伤疼痛难忍,让方医女先给夫人瞧。”檀玉气不过,拉着方医女欲走。

沈老夫人怒了:“站住!侯府什么时侯轮到你一个婢女做主了。”

檀玉被斥的面皮通红,敢怒不敢言。

姜舒面色淡淡的瞧着沈老夫人,冷声提醒:“祖母莫不是忘了,方医女是我请来的。”

“你……反了你了!”沈老夫人气的老脸铁青。

姜舒懒得再理会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医女没有犹豫,也跟着走了。

一是诚如姜舒所言,她是姜舒聘请来的。

二来她打眼瞧过了,两个孩子面色正常并无不妥。

“你瞧瞧!这就是你给长泽挑的好夫人。”姜舒走了,沈老夫人便拿沈母撒气。

沈母满腹憋屈的咕哝:“这事儿本就是母亲做的不妥,再说了,当初您也是同意了的。”

沈老夫人老脸一沉:“你什么意思?瞧着老婆子我年纪大了……”

“祖母。”一直沉默的沈长泽终于出声。

“今日是晏阳不对,您不该不分是非的袒护他。您这样只会教坏孩子,他日若伤了旁人又该如何?”

“至于姜舒,她并没有对不起侯府。”沈长泽说完,带着程锦初和两个孩子走了。

妇人的无理取闹,令他很是反感。

沈老夫人看着嫡孙离去的背影,怔忡了半晌。

功名加身的靖安侯,已不再是任由她训诫的孙儿,他成了靖安侯府的倚仗和主人。

这侯府,不由她做主了。

回到揽云院后,沈长泽训诫了晏阳一番,领着他去给姜舒赔罪。

他虽疼爱孩子,但也辨是非。

父子俩在听竹楼外撞见了方医女,沈长泽询问姜舒的伤势。

“回侯爷,夫人的手没有大碍,只是灼痛难忍,这几日怕是难以安枕。”方医女如实回禀。

“有劳。”沈长泽领着晏阳进了听竹院。

姜舒刚上完药,躺在软榻上歇息。

“侯爷。”楮玉红着眼见礼。

沈长泽进屋,瞧见姜舒在闭目养神,搭在软枕上的手红肿一片,疼的她面色发白眉头紧皱。

“母亲,对不起,孩儿不是故意的。”晏阳在软榻前跪下,带着哭腔给姜舒认错。

来之前沈长泽严词厉色的告诫晏阳,姜舒也是他的妻,他们要唤她母亲。

晏阳从未见过爹爹如此严厉,不敢不听。

被疼痛折磨的抓心挠肺的姜舒,掀起眼皮瞥了两人一眼,有气无力道:“我不欲与一个孩子计较,但凡事都要分个是非黑白,侯爷可明白?”

“我明白,今日是祖母的不对,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沈长泽躬身致歉。

一个侯爷将军能做到如此,已经是莫大的抬举了。

姜舒不是不识抬举的人。

“侯爷既明白,那这事便算过去了,让孩子起来吧。”姜舒瞌眼,不欲与他们再说话。

晏阳方起身,檀玉便端着冰块进屋。

“夫人,冰来了。”

见到沈长泽父子,檀玉不情不愿的福身行礼。

楮玉用帕子裹了冰,轻轻的放在姜舒烫伤的手背上,给她消肿止痛。

沈长泽瞧了一会儿,问:“可有觉得舒适些?”

听到声音姜舒诧异的睁开眼,他怎么还没走?

“嗯,时侯不早了,侯爷回吧。”姜舒直截了当的下逐客令。

她心情不好,疼的又睡不着,实在不想再应付他。

沈长泽没有走,而是问楮玉:“需要冰敷多久?”

“自然是越久越好,侯爷放心,奴婢们会照顾好夫人。”楮玉虽也心存不满,但仍保持着该有的恭敬。

“给我。”沈长泽在榻边坐下,亲自给姜舒冰敷。

姜舒吓了一跳:“侯爷回去歇息吧,我这里有楮玉檀玉伺侯就够了。”

“子不教父之过,就当我替晏阳赔罪。”沈长泽摆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如此做的缘由是心疼她,也想趁此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

“爹爹……”晏阳揉着眼唤了一声,他困了,想回去睡觉了。

沈长泽见状,对楮玉道:“送少爷回揽云院。”

“是。”楮玉领命,拉着晏阳退下。

檀玉不想走,被楮玉硬拉走了。

夫人已经空守了六年,不能再空耗下去了。

屋内只剩下姜舒和沈长泽,她不由想起六年前嫁入侯府那晚。

那时她刚及笄,年岁尚小,面对高大英俊的沈长泽忐忑又羞涩,紧张的两只手都绞红了。

看出她的无措,沈长泽没有碰她,以出征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准备为由,离开了新房。

第二日一早,沈长泽就随军出发去了边关。

所以他们还未有过夫妻之实。


第四章 掌家

“在想什么?”见姜舒愣怔出神,沈长泽不由好奇。

“触景生情,想起大婚那日。”姜舒回神,不再忆想。

“这几年委屈你了,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沈长泽努力回想,却想不起大婚那日她是何模样。

姜舒笑笑,不予置否。

征战沙场的将军,用舞剑握枪的手小心翼翼的给她敷手,说不触动是假的。

为了掩藏心中的悸动,姜舒随口扯了个话题:“边关,战场……是什么样的?”

“烽烟黄沙,狂风寒雪,刀光血影,尸横遍野……”沈长泽口中的边关很不美好。

姜舒垂眸,瞧见沈长泽手背上有条细细的疤痕,于是问他:“你这些年是不是很艰难?”

听她关心自己,沈长泽心头一震,喉结滚动嗓音沙哑道:“第一次上战场,我被战争的残酷惊到,一愣神给了敌人可趁之机。危急时刻师父挡在了我面前,弯刀刺穿他的胸膛,滚烫的血溅了我一脸。”

“一次敌军夜袭,神思不清的我被长枪扎中胸口,险些便没命了,是锦初斩杀敌人救了我……”

“数次死里逃生我终于有了经验,学会了时刻警醒保护自己,虽然仍旧避免不了受伤,但总能留得命在,那些伤也就算不得什么,养几日便好了。”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口吻,姜舒有些羞愧。比起他在战场受的伤,她这点烫伤实在不值一提。

可她还是觉得疼,钻心的疼。

“锦初也有一身好武艺,上阵杀敌丝毫不逊于男儿。这些年跟着我出生入死,留下了满身疤痕,这要是在上京,怕是都嫁不出去。”

说起程锦初,沈长泽眼中有愧疚也有心疼,糅合成浓烈的爱意扎根在他心底。

姜舒知道,她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程锦初了。

“你们受苦了。”姜舒由衷道。

抛开私人恩怨不谈,沈长泽和程锦初保家卫国,值得她敬佩。

沈长泽摇头:“比起其他将士这点苦算不得什么,且我们比他们幸运,还能活着回到上京,我很知足了。”

听他心平气和的说着这些年的九死一生,姜舒心中释然了些许。

可她心疼了别人,又有谁来心疼她呢?

以柔弱之躯撑起一个落败的侯府,她也并不容易。只是她的艰难无处诉说,只能埋在心底。

不愿再想这些,姜舒闭上眼,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风微凉,沈长泽见她睡着了,动作轻柔的将她抱到了床上。

姜舒很轻,轻到他抱在怀里感觉一点也不踏实。

拉过锦被给她盖好,沈长泽换了一块冰继续给她敷手。

床上的人儿睡的不甚安稳,时而蹙眉时而翻动。

沈长泽怕她弄到手背,只得用手抓着她的皓腕。

如此近的距离,清晰到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长睫,就更别说精雕玉琢的小脸和眉眼了。

世人皆爱美,他也无法免俗。

视线顺着玲珑翘鼻往下,落在樱红的唇瓣上,止不住喉头滚动。

这是他的妻。

咀嚼着这几个字,沈长泽心中生出丝丝甜意,俯身吻了一下姜舒光洁的额头。

翌日,姜舒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檀玉,什么时辰了?”

“辰时过半了,夫人可还觉得疼?”檀玉扶着姜舒起身。

姜舒低眸瞧向已经消肿的手背:“不怎么疼了。”

她在屋里搜寻一圈,没有见到沈长泽的身影,想必已经走了。

看出她心中所想,檀玉道:“侯爷守了夫人整夜,天明时给夫人上了药才走。”

“他守了一夜?”姜舒有些难以置信。

檀玉点头:“楮玉也在屋外守了整夜,隔半个时辰送一次冰,亲眼所见。”

原本檀玉极不待见沈长泽,但现在却有了改观:“奴婢觉得侯爷心里还是有夫人的。”

可他的心里不止有她。

姜舒不语,穿好鞋袜后任由檀玉伺侯她洗漱,然后坐到铜镜前梳妆。

揽云院里,晏阳晏欢在院子里玩耍,程锦初在屋中查看账册。

她虽识字,但侯府账册错综复杂,她看的十分吃力,许多地方都不甚明白。

她想问沈长泽,然他刚歇下,且他一介男子也不一定懂后宅庶务。思来想去,她带着账册去寻了婆母林氏。

“什么?姜舒让你掌家。”沈母惊的险些让茶呛到。

见沈母如此大的反应,程锦初以为是不信任她,于是信誓旦旦的保证:“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

沈母摆手:“我不是不放心你,只是你不了解侯府,这家不是谁都能掌的。”

沈母叹气,不知该如何同她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初到侯府,确然什么都不懂,还望母亲不吝赐教。”程锦初是铁了心了。

她就不信了,管个家还能比上阵杀敌更难?

“唉!”事已至此,沈母知道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能用事实说话。

“先别管账册了,你随我去库房看看吧。”

库房的确要盘点,程锦初不作他想,拿上钥匙随沈母去了。

侯府的库房很大,但里面却很空,只有十几口木箱。

沈母让人打开,程锦初瞧见木箱里装的都是古玩字画等器物,只有两箱白银和一箱黄金。

“这……”程锦初不敢相信,偌大的侯府竟只有这点家产。

沈母摒退下人羞惭道:“侯府自二十年前就逐渐衰败,长泽他爹走的早,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会生财之道。若非如此,又怎会娶一个商贾之女做主母。”

便是如此,她也觉得姜舒嫁入侯府是高攀。

“所以姜舒掌家所有开销都出自己她自己?”此时此刻,程锦初终于明白沈母那句话了。

这家的确不是谁都能掌的。

沈母呐呐汗颜:“要不是她,侯府早破败了。”

程锦初捏紧手中的钥匙,面色发冷。

难怪姜舒如此大方的让出掌家权,合着是想挖坑羞辱她。

她听沈长泽说过,姜舒是上京富商之女,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

“我们先回去看账册。”程锦初深吸一口气出了库房,身影坚毅决绝。

沈母想劝她把掌家权交还给姜舒,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这两个儿媳,她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沈长泽醒来时,只见两个孩子不见程锦初。询问后得知她去请教母亲了,便没有放在心上。

他初回上京,还有诸多事宜要忙,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去拜会族中叔伯耆老。

等他忙完回府夜色已深,两个孩子早已睡下,程锦初却还在秉烛算账。

“明日再算吧,别熬坏了眼睛。”沈长泽从她手中抽走账册。

程锦初神色郁沉的问他:“你可知侯府境况?”

沈长泽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可是库房空虚?”

岂止空虚,这偌大侯府分明就是一个空架子!

谁往这架子里钻,就得自己撑起这架子。而一旦撑上便不能松手,否则架子倒塌一损俱损,想跑也跑不了。

这哪是什么尊贵殊荣,分明是个烫手山芋。

听程锦初说完,沈长泽面色赧然:“我不知侯府已拮据至此。”

六年前他离京时,侯府尚有小半库蓄,难道是这几年……

次日出府前,沈长泽去寻了沈母,询问库蓄之事。

“与舒儿无关。”沈母叹道:“那点家产一半给清容做了嫁妆,一半给长淮做了聘礼。”

沈清容是沈长泽一母同胞的嫡妹,沈长淮是他庶弟。

侯府子嗣稀薄,这一辈就出了沈长泽和沈长淮两兄弟。

沈长淮虽是庶出,但打小争气,挑灯苦读考取了功名,前年受旨外放去了衡洲做父母官。

官虽不大,但吃皇家粮饷胜在牢靠,且晋升空间极大,前途不可估量。往后侯府和沈长泽都少不了他协助,是以沈母对他很是宽容。

“我知道了,锦初掌家一事还请母亲多协助。”沈长泽起身欲走。

沈母叫住他,有心无力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是将掌家权还给舒儿吧。”

“你给舒儿低个头,哄她几句,在她院中留宿……”

“母亲,给儿子留点脸面吧。”沈长泽神色难堪的走了。

沈母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低喃:“脸面不能当饭吃啊……”

姜舒喜静,但一墙之隔的揽云院整日传来孩子的吵闹声,扰的她心烦,想要出府透透气。

让楮玉去知会了沈母一声,姜舒戴着帷帽出门了。

上京城一如既往的热闹繁荣,不会因为谁人不高兴便有所改变。

“夫人,前面是九香斋,可想吃莲子酥?”檀玉问。

车内出神的姜舒闻言忙道:“停车。”

马车停稳后,姜舒竟要亲自下车去买。

檀玉道:“夫人,奴婢去买就行了。”

侯门夫人不能抛头露面,若让人瞧见少不得要说闲话。

“好檀玉,我戴着帷帽呢。”她实在憋闷的厉害,想透透气。

檀玉无法,只得陪着她一同进了点心铺。

九香斋是上京颇有名气的糕点铺,因只卖九种糕点味道绝佳而闻名。

“两斤莲子酥,三斤桂花糕,再来一斤梅花香饼。”

“抱歉夫人,莲子酥卖完了。”掌柜赔着笑一脸歉意。

檀玉皱眉:“一点都没了吗?我家夫人这几日食欲不佳,就念这一口。”

“最后一斤让那位公子买走了,真没了。”掌柜指了指了指她们身后。

姜舒转身掀起帷帽一角,瞧见店堂小桌前坐了一大一小两位锦衣公子,小的那位不过六七岁的模样,正在往嘴里送莲子酥。

这两人她认识,是璟王郁峥和平西将军府的庄小公子。

两人皆是一身疏朗贵气,与这糕点铺格格不入。

姜舒看他们时,郁峥也抬头望了过来。

剑眉朗目,清隽非凡,一身靛蓝束腰锦袍上绣织金暗纹,尽显沉稳端方,即便坐着通身矜贵端肃之气也逼人的紧。

“打扰了。”自觉失礼,姜舒赶忙放下帷帽福身致歉,让檀玉买了旁的糕点离开。

“夫人且慢。”郁峥叫住她,声音冷冽如山中晨露。

姜舒不明所以:“公子有何指教?”

她没有点破郁峥的身份,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郁峥拿着半包莲子酥起身,克己复礼在三步外站定,神色从容道:“我外甥年幼,这一斤莲子酥吃下去非得积食不可,夫人可否帮他吃半斤?”

“这……”姜舒为难,这般说辞想要拒绝都没有理由。

“多谢公子相赠。”姜舒只能硬着头皮收下。

“夫人慢走。”郁峥勾唇,目送姜舒上了马车离去。

她依旧没有认出他,但他隔着帷帽也能认出她。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郁峥有些纳闷,都说女大十八变,难道男子也有十八变?

马车里,姜舒打开纸包,拈起一块莲子酥送至唇边轻咬一口。

“咯嚓——”酥脆的声音在口中炸开,令她不自觉的眯眸弯唇。

吃到了喜爱的莲子酥,姜舒郁结的心舒畅了许多。

果然,出府走走是对的。

“夫人,你认识那位公子?”檀玉一脸好奇。

姜舒摇头:“算不得认识,只是参宴时远远见过两次。”

“他是那家公子啊?”檀玉追问。

姜舒用食指轻戳她的脑袋打趣:“说出来吓死你。”

“才不会,奴婢跟着夫人什么贵人没见识过。”檀玉撅嘴不以为意。

“璟王。”

“咳咳咳……夫人你说什么?奴婢耳朵没听错吧!”檀玉惊的被自己口水呛到。

姜舒惬意的吃着莲子酥,笑看她表演变脸。

不怪檀玉如此惊讶,着实是璟王的身份过于贵重。

当今圣上共有七子,璟王乃贵妃所出排行第三,是最受宠的皇子,连太子都要礼让三分。

如此尊贵却出现在街边糕点铺,实在稀奇。

沈长泽忙了几日,终于清闲下来。

程锦初盘了多日账册,也理清了侯府内务。

这日晚间,程锦初同沈长泽道:“我细细盘算,库中银两加上圣上赏赐,以及我爹留给我的银票,堪堪也只能维持侯府半年开销,所以我们不能坐吃山空,得开源节流。”

“你有何打算?”沈长泽放下茶盏认真倾听。

程锦初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道:“先消减府中不必要的开支节流,再买铺子做生意开源。”

“可上京富商云集,各路生意皆已饱和,想要赚钱实属艰难。”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觉得可行性不高。

“我有办法。”程锦初狡黠一笑。


第六章 心动

见成功勾起沈长泽的兴趣,程锦初得意道:“你可记得我同你说过,我祖上是酒商,有祖传秘方。”

沈长泽闻言心下一震,随即面上露出喜色。

男子皆好酒,这的确是门好生意,且一本万利稳赚不赔。

“明日我们就去寻寻合适的铺子,顺便带孩子们瞧瞧上京是何模样。”程锦初已然迫不及待。

烦愁多日,这个大难题总算有了解决之法,令她畅快不已。

姜舒不是想让她难堪吗?她必要让姜舒好好瞧瞧,她是如何稳掌侯府的。

“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沈长泽歉疚的拉她入怀,低头吻上她的唇。

程锦初羞涩回应,双臂攀上他的脖颈与之缠绵。

两人正亲热,屋外响起婢女的声音。

“侯爷,太夫人有请。”

“这么晚了,母亲找你做什么?”两人分开,程锦初微喘着问。

沈长泽整理好衣服起身:“不知,我去去就回,你先歇息。”

吹了一路夜风,到沈母所住的汀兰院时,沈长泽已经恢复如常。

“母亲叫我来有何要事?”

沈母吃着燕窝道:“你回京已有多日,该陪舒儿回趟娘家了,我瞧明日就很好。”

“过几日吧,明日我……”

“六年前你便不曾陪她回门,立平妻一事又惹的她心有怨懑,于情于理都不该再拖了,现下还有什么事比她更重要吗?”

“是啊侯爷,夫人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发妻,你该敬她爱她。这几日你的冷落,已经让府里生出风言风语了。”沈长泽的乳母苏嬷嬷,也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诫。

沈长泽是她带大的,疼爱如亲生子一般。六年来姜舒为侯府的付出她也看在眼里,实不该受此冷落。

沈长泽沉默片刻:“我知道了,明日我陪她回姜家。”

“你去知会舒儿一声,让她有个准备。”沈母欣慰摆手,苏嬷嬷也宽心笑了。

“劳母亲和嬷嬷为我操心了。”沈长泽起身,脚步沉重的去了听竹楼。

姜舒刚沐浴完,坐在美人榻上让楮玉给她擦头发。

沈长泽一踏进屋子,带着水气的氤氲幽香便扑鼻而来。

“侯爷。”楮玉赶忙行礼。

姜舒穿着杏色寝衣,颈前大片雪肤裸露在外,纤细腰#肢若隐若现,一双澄澈水眸盈盈而望。

沈长泽忽觉腰腹一紧,脊背发烫,难耐的咽了咽口水。

“侯爷可是有事?”姜舒示意楮玉继续擦头发。

沈长泽瞥了楮玉一眼,压下胸中燥热,低哑开口:“明日我陪你回姜家。”

姜舒一愣,随后掩不住欣喜道:“当真?”

“嗯。”沈长泽颔首:“需要我备些什么?”

姜舒展颜道:“不用,我早已经备好了,侯爷陪我走一趟便可。”

未曾回门,又六年方归,此次回姜家意义重大,姜舒早便将礼品准备妥当了。只是沈长泽一直早出晚归,她没机会同他提及此事。

今日他主动提起,倒是难得。

“那明日一早我来接你。”看她如此高兴,沈长泽也生出几分愉悦弯了唇角。

“好。”姜舒欢喜应下,末了见沈长泽没走,颦眉问:“侯爷还有事?”

他是她的夫,她竟半点也不留他,反而还赶他走。

沈长泽抿唇,心底生出一股烦躁不愉。

瞧着姜舒姿容绝色的脸和窈窕的身段,沈长泽心神荡漾很想留宿,但想到未跟程锦初打过招呼,只得作罢。

“你早些歇息。”沈长泽转身走了。

“夫人!”楮玉一脸慎怪着急。

“怎么了?”姜舒莫名。

“侯爷好不容易来一次,夫人怎么能赶他走。如此下去,夫人和侯爷何时才能圆房?”

姜舒心中一咯噔。

她独自一人习惯了,又因程锦初心生嫌隙,是以未曾想到这茬。

现下听楮玉说起,她垂眸认真思考起来。

她嫁入侯府,自是想要侍夫掌家好好过日子的。可一想到沈长泽已同他人育有子女,且日日与他人教养儿女,夜夜同榻而眠,她心里很是膈应。

若她留宿沈长泽,那她算什么?侍寝吗?

自嘲苦笑,若早知嫁入侯府是这般模样,她定不会高攀。

“夫人,下次侯爷再来,你可不能再如此了。”

“锦夫人的嫡长子都已五岁,夫人再不抓紧,将来这侯府……”

将来这侯府便是程锦初母子的了。

嫡长子,继位袭爵理所应当,便是她现在生也来不及了。

沈长泽回到揽云院时,程锦初还没睡。

“夫君回来了。”程锦初笑着将他迎进屋,装作随意的问:“母亲找你有何要事?”

沈长泽走到床榻边坐下,程锦初侍侯他宽衣就寝。

“母亲让我明日陪姜舒回姜家。”

程锦初解腰带的手一僵:“非得明日吗?”

沈长泽颔首:“抱歉,后日我再陪你们逛上京。”

“好。”程锦初压下酸涩不快,扬起笑脸道:“那明日我就先束整侯府,消减节流。”

“委屈你了。”沈长泽握住她的手,拥着她倒向床榻。

一番缠绵后,程锦初心中的不满消散,餍足的枕着沈长泽的臂膀入睡。

翌日一早,听竹楼就忙开了。

“快,把那套红翡滴珠金步摇拿来,配夫人这鸾凤凌云髻正适合。”

“夫人,侯爷已经等在楼下了。”

“请侯爷稍后,夫人马上就好。”

一刻钟后,楮玉总算满意自己的成果,扶着盛装的姜舒下楼。

沈长泽负手站在院里,看下人来来回回将礼品搬到马车上,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夫人慢点。”檀玉牵着裙角脆声道。

听到声音沈长泽抬眸,瞧见一袭翡翠烟罗绮云裙的姜舒,踩着楼梯缓步而下。发间的滴珠步摇在晨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衬的她雍容华贵美似天仙。

姜舒对上沈长泽投来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怔神。

今日沈长泽也穿了一身碧色绣银竹长袍,头戴金冠腰束白玉带,琼林玉树的站在院里,惹的洒扫婢女频频侧目。

两人竟穿了同色的衣服,还真是巧。

“夫人小心脚下。”楮玉小声提醒。

沈长泽几步走到楼梯口,朝姜舒伸出手。

迟疑了一瞬,姜舒将被楮玉扶着的手,放入了沈长泽宽大的手中。


沈长泽的手宽大炽热,姜舒微凉的手被他包裹着,一股暖流涌向心间。

两人携手往寿永堂去,给沈老夫人和沈母请安。

由于长年握剑,沈长泽的掌心粗粝带有薄茧。而姜舒的手纤细小巧,滑腻柔软仿似无骨,沈长泽忍不住捏了捏。

姜舒一颤,侧眸看他。

沈长泽清咳一声,压低声音道:“夫人的手好软。”

闻言,姜舒俏脸一热,觉得沈长泽的手烫的慌。她想挣脱,沈长泽却不让,两人就这么牵着手到了寿永堂。

“曾祖母的心肝肉哦,快来让曾祖母抱抱……”

还未进寿永堂,便听见欢快的交谈声和笑闹声。

“袓母,母亲。”两人齐声请安,在程锦初扭头望过来时,沈长泽松开了姜舒的手。

姜舒收回手捏于身前,心底生出的那点暖意被浇冷。

“爹爹。”晏欢跑过来抱住沈长泽的腿。

沈长泽弯腰将她抱起,指着一旁的姜舒道:“叫母亲。”

晏欢扑簌着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姜舒头上的滴珠步摇:“母亲,好漂亮。”

对于三岁的孩子而言,亮晶晶的红宝石就是新奇的玩具。

注意到晏欢的眼神,姜舒轻声问:“你喜欢?”

“喜欢。”晏欢伸出手,碰了碰姜舒的滴珠步摇。

看着她玉雪可爱的小脸,姜舒弯唇:“回头母亲送你一套。”

大人的事与孩子无关,她不会迁怒于孩子。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些去吧。”沈母抱过晏欢让他们赶紧走。

沈老夫人一门心思逗弄曾孙,根本不予理会。

沈长泽和姜舒转身离开。

程锦初看着他们般配的身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沈长泽的衣服是她挑的,可她没有想到,姜舒竟会穿同色的。

而方才沈长泽抱着晏欢叫姜舒母亲,三人和谐相处的画面更是深深刺痛了她。

她的孩子,怎能承欢于他人膝下?

前往姜府的马车上,姜舒和沈长泽各自端坐一侧,不发一语。

瞥见她放于腿上的手,沈长泽似是想起什么:“你的手可好了?”

“嗯。”姜舒浅浅应声。

热汤虽然烫红了她的手背,但并不严重,没有出水泡也没有蜕皮,擦了几日药便恢复如常了。

看着眼前明艳生辉的小脸,沈长泽想同她多说说话亲近亲近,于是没话找话道:“锦初祖上是酒商,有祖传酿酒秘方,打算在上京开间酒坊,你意下如何?”

“挺好。”姜舒神色淡淡,并不感兴趣。

沈长泽嘴唇动了动,换了一个话题:“岳父岳母近来身体可好?可需要顺路再买些什么?”

听他问起爹娘,姜舒面色缓和了许多,唇角漾起点点笑意:“爹娘身体都很好,只是姜宁正值顽皮的年级,令他们颇为头疼。”

姜宁?

是了,她还有个幼弟。当年他去姜家迎亲时,还拉着姜舒的手哭鼻子不让走,抹了他一身的鼻涕。

“姜宁如今几岁了?”

“过两个月满十三岁。”

姜舒轻柔一笑,话多了起来:“他打小顽皮,日日在府里折腾的鸡飞狗跳。爹娘管不住他将他送去书院,不到半年就成了书院小魔王。但他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很快,让夫子又爱又恨……”

“岳父岳母想让他入仕?”沈长泽纳罕。

姜家家财万贯,生意众多,又只得姜宁一个独子。若他入仕,那姜家的生意谁来接手?

姜舒摇头:“爹娘未做此想,不过是让他识字明理。至于往后如何,端看他的天份。”

读书需要天份,经商亦是。若姜宁并无经商之才,强行让他接手也只会败光家产罢了。

两人说着谈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侯爷,夫人,姜府到了。”

“阿姐!”姜舒还未下车,便听到了少年欢快的声音。

沈长泽率先出马车,一探头就瞧见了等在马车旁的俊秀少年。

玉冠束发,身形挺拔,竟已过了他肩头。模样同姜舒有几分相似,待长大不知得迷倒多少京中闺秀。

“阿弟。”姜舒钻出马车,沈长泽伸手扶她下车。

姜舒正要将手搭上去,却被姜宁抓住了。

“我来扶阿姐。”姜宁一屁股挤开了沈长泽。

沈长泽望了望空落落的掌心,看向亲密无间的姐弟俩,莫名有些堵心。

那是他的妻,怎能让旁的男子搀扶?便是亲弟也不行。

他欲开口提醒姜宁,却被姜父姜母打断。

“见过侯爷。”姜父姜母按规矩行礼。

沈长泽赶忙虚扶一把:“岳父岳母快起。”

“舒儿。”姜母握住姜舒的手,欲语泪先流。

“娘,我回来了。”姜舒温软一笑,同姜母撒娇。

看着眼前的场景,家丁婢女纷纷红了眼。

六年了,终于见到小姐带着姑爷回门了。

两旁街道虽已经被家丁清理,但保不齐会有人路过,于是姜父拧着眉头道:“先进府。”

若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侯府夫人不便露面。

一行人进到大厅落座,婢女奉上茶水手退下。

姜父姜母请沈长泽上座,沈长泽推拒,同姜舒坐在了下首。

此时他的身份不是靖安侯,而是子婿,礼当让长辈上座。

“阿姐,你怎么瘦了。”姜宁盯着姜舒清瘦的小脸,满是心疼,末了怪罪的瞪了沈长泽一眼。

定是他带了夫人孩子回来,惹阿姐难过造成的。

沈长泽自知理亏,没有计较。

姜父姜母也心有怨愤,没有呵斥。

姜舒怕气氛越闹越僵,于是逗姜宁道:“那阿姐今日多吃些,都吃回来可好?”

姜宁孩子气的点头:“好。母亲让厨房准备的都是阿姐爱吃的菜,阿姐一会儿多吃些。”

昨夜收到姜舒的来信,一家人激动不已,今日一早姜府便忙开了,原本要去书院的姜宁也告了假。

姜母想同姜舒说几句体已话,于是让姜父姜宁陪沈长泽,她叫上姜舒去了花园。

“侯爷他待你可好?”姜母边走边问。

姜舒挽着母亲的手,点了点头。

她不想让爹娘为她担心。

“那你们……可圆房了?”姜母盯着姜舒的眼睛,十分在意此事。

被这么盯着,姜舒不敢撒谎:“还未。”


“这怎么行!”姜母急了。

“听说侯爷立了平妻,又带回一儿一女,你若再不抓紧,往后侯府还能有你的立足之处?”

出嫁从夫,母凭子贵。唯有生下一儿半女,她在侯府才有一席之地。

“我知道,娘你别担心,我有分寸。”姜舒拍着姜母的手宽慰。

但姜母哪里肯听,一脸忧心道:“咱们女子不比男子,纵使胸有丘壑也无法建功立业,只得困于宅院相夫教子。”

“若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以姜家的财力买也能为能你买份安枕无忧。可你嫁的是靖安侯府,钱财在门第权力面前一文不值,你若没有子女承膝,这一辈子可怎么过!”

想到姜舒往后的凄凉处境,姜母竟哭了起来。

“娘。”姜舒急忙拿帕子为姜母拭掉眼泪,轻声软语安抚:“娘说的我都懂,我会抓紧的,侯爷他对我也并非全无情意。”

“当真?”姜母红着眼追问。

姜舒点头,带着几分娇羞道:“今早侯爷还抓着我的手不放。”

“他心悦你便好。”姜母破涕为笑,稍稍放下心来。

想着女儿未经人事,不懂夫妻相处之道,姜母拉着她的手悉心教导,只盼望她早日得子。

另一边,姜父姜宁带着满腔怒气同沈长泽叙话。

“……边关当真如此残酷艰苦?”姜宁半信半疑的问。

沈长泽颔首:“战场从来都是残酷的,我能活着回到上京,多亏了……锦初和师父。”

“这些年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便是出于男子的担当,我也不能抛下她不管。”

听沈长泽讲清娶妻缘由,姜父沉默了许久方道:“过去的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往后对舒儿好些,她这些年也不容易。”

“我知道,我会对她好的,请岳父放心。”沈长泽郑重许诺。

姜宁扬着细皮嫩肉的拳头恐吓:“你要是敢辜负我阿姐,我饶不了你。”

都说长姐如母,他从小便是由阿姐带大的,感情深厚无人可比。谁要是敢欺负他阿姐,不管那人身份有多尊贵,他也要跟他拼命。

望着眼前青涩桀骜的少年,沈长泽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不由会心一笑。

他握拳与他碰了碰,定下男人之间的约定:“若我辜负了她,我便任由你揍绝不还手。”

此时的沈长泽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当真会将他揍的鼻青脸肿。

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后,父子俩对沈长泽改观许多,接下来的相处十分融洽。

“下这里,一石二鸟。”

“观棋不语,爹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臭小子,你要是不会就让我来……”

姜舒同姜母回到大厅时,见到这和谐的画面惊愕呆愣了好一会儿。

她们出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老爷夫人,午膳备好了。”管家前来禀报。

沉浸在下棋中的三人充耳不闻。

无奈,姜舒只得上前道:“爹,侯爷,阿弟,用午膳了。”

三人恋恋不舍的起身,结束了棋局。

席间,姜宁不停的给姜舒夹菜,好似她自己不会夹一般。

一顿饭吃的姜舒撑圆了肚皮,被沈长泽扶着上马车。

“阿姐,过两月我生辰,你们一定要回来陪我过。”姜宁扒着车辕满眼不舍。

“知道了,一定给你备份大礼。”姜舒摸摸他的脑袋,笑意明媚。

但车门关上,马车驶动的瞬间,姜舒的眼泪掉了下来。

一只大掌伸来,温柔的替她拭掉晶莹泪珠。

“别哭,往后你想回来,我便陪你回来。”沈长泽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哄慰。

姜舒想起母亲的话,没有挣扎,将头靠在他肩上平复情绪。

今日起的早,平日又午憩的习惯,姜舒觉着有些困倦,轻轻瞌上了眼。

怀里的人半晌不动也不说话,沈长泽试探的叫了一声:“夫人?”

没有回应。

沈长泽低头一瞧弯了唇角,眼中浮起点点柔情。

看着怀中人精致的眉眼,挺翘的鼻尖,莹润的樱唇,以及皙白的脖颈,沈长泽只觉喉间发紧。

他很想亲吻她,又怕扰醒她,小心翼翼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姜舒睡了一路,马车停在侯府门前时她都没醒。

“夫人……”楮玉欲叫醒她。

沈长泽一个眼神制止,轻手轻脚的抱着她下了马车。

侯府的下人见状,纷纷噤声无声行礼。

许是走路的动作太大,没走几步姜舒就睁开了眼,迷蒙软糯的问:“到了吗?”

“嗯,你睡你的,无碍。”沈长泽抱着她走的很稳。

意识到自己现下的状况后,姜舒猛然惊醒,抓着沈长泽的衣襟臊红了脸:“你放我下来,让人瞧见多笑话。”

沈长泽低笑:“该瞧见的都已经瞧见了,你现在下来更让人笑话,还是‘睡着’的好。”

姜舒实在羞的没脸见人,只得将脸埋在他胸口装死。

温香软玉在怀,沈长泽只盼望回听竹楼的路长一些。

经过揽云院时,听到下人禀报的程锦初迎了出来:“夫君,你……”

‘回来了’几个字卡在嘴边,程锦初犹如被一记重拳击中。

不过半日的功夫,他们就如此亲密了?

双眸骤然一缩,沈长泽敛起唇边笑意,略有些不自在道:“她睡着了,我先送她回去。”

程锦初没有搭话,怔怔的看着沈长泽抱着姜舒进了听竹楼。

她在府中同奴仆周旋,被恶奴刁难,他却在外同姜舒柔情蜜意。

程锦初握紧双手,愤怒,嫉妒,不甘……渐渐从心底滋生而出。

她爹牺牲了性命,她陪着他出生入死满身疤痕。可姜舒呢?她付出了什么?凭什么抢走她的夫君。

她不甘心!

终于回屋,姜舒迫不及待从沈长泽怀中下来。

“檀玉,水。”

憋了一路,她急的口都干了。

檀玉赶忙奉上茶水,姜舒接过一口气喝了干净。

沈长泽在一旁瞧着她,觉得分外可爱。

“侯爷。”平复了心绪,姜舒看着他认真道:“往后不可再如此了,于礼不合。”

“好。”沈长泽没有辩驳,而是眸光炙热的盯着她道:“我还有事,晚间再过来。”


第九章 人命

晚间再过来,过来做什么?

姜舒懵了好一会儿,明白过来后面皮通红。

“夫人,咱可得好好准备准备,今晚同侯爷圆房,可是大喜事。”檀玉一脸兴奋,比姜舒还激动。

楮玉没好气的掐着她腰间的软肉道:“你再嚷大点声,整个侯府都听见了。”

“嗷嗷嗷……我错了我错了。”檀玉疼的连声告饶。

“噗嗤——”姜舒被她俩逗乐,紧张的心缓和了些许。

沈长泽回到揽云院,看着敞开的屋门脚步莫名沉重。

“爹爹。”院中玩耍晏阳看见了他。

“你们在做什么?”沈长泽走过去,发现兄妹俩蹲在树下掏蚂蚁。

“爹爹你看,好多蚂蚁。”晏阳用树枝兴奋的刨着蚁穴,惹的蚁群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瞠目结舌了半晌,沈长泽忽然醒悟,该给晏阳找点正事做了。

堂堂侯府嫡长子,可不能养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纨绔。

想到此,沈长泽抬脚进了屋。

程锦初在擦拭她的红缨枪,听到声响没有如往常那般起身相迎。

“怎么突然擦起枪了?”沈长泽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程锦初痴迷的盯着铮亮的枪尖,带着几分感伤道:“想念我们在边关的时侯了。”

喝水的沈长泽一愣:“可是近日累着了?若累了就歇两日,府中庶务也不急于一时。”

程锦初不说话。

沈长泽却道:“有一事我要同你商量。”

“晏阳已经五岁了,该入学开蒙了,我打算过几日就将他送去族学。”

提到孩子,程锦初颇为在意:“可他初到上京,人生地不熟……”

“他是侯府长子,绝不能养成庸碌无能之辈。边关的贫苦残酷你亲眼所见,我不想让他走这条凶险的路,我想让他入仕。”沈长泽一脸凝重。

入仕便要打小苦读,十年寒窗可不是说说而已。

程锦初咬唇:“可金榜题名那那么容易,万一晏阳不是读书的料呢?”

她自是盼望晏阳能有个好前程,但这么小就去读书,她有些心疼。

“是与不是,读上几年便知晓了,总归要识字明理。”沈长泽异常坚持。

姜家坐拥万贯家财,姜宁都要去书院读书,晏阳又怎可怠懒?

撑起侯府不易,败掉却很简单,只需什么都不做便可。

“你若当真为晏阳好,就该耳提面命的督促他,而不是溺爱纵容他。慈母多败儿,你可明白。”

程锦初看向院中撅着屁股刨洞的晏阳,回想起她爹的惨死,终是点了头。

夫君说的对,她不能再让宴阳走他们的路。寒窗苦读同战场殒命比起来,不值一提。

夜里,沈长泽沐浴后被两个孩子缠着讲故事。

心不在焉的讲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孩子哄睡后,沈长泽急不可耐的起身。

“这么晚了,夫君要去哪儿?”程锦初疑惑的看着他。

沈长泽清咳一声:“今夜我宿在听竹楼,你早些歇息。”

程锦初怔怔的看着他离开,心口酸胀发涩。

从一开始她便知道沈长泽不属于她一个人,可真到了要同人分享的这天,她还是难以接受。

今夜,注定无眠。

姜舒倚在美人榻上看书看的入神,没有听见有人进屋。

“在瞧什么书?”

姜舒愕然的从书中抬起头,瞧见俊朗挺拔的沈长泽缓步朝她走来。

“《小窗幽记》。”她捧着书卷的手有些抖,心也‘砰砰’激跳起来。

沈长泽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在榻边坐下赞扬道:“是本好书。”

看到书他想到了晏阳,于是闲话道:“我打算过几日送晏阳入族学。”

想到晏阳的年纪,姜舒点头:“是该开蒙了。”

世家大族的子弟便是不考取功名,也该明智修身。

两人闲谈了一会儿,姜舒放松下来,沈长泽睇着她姣好的容色,只觉浑身气血翻涌。

良辰美景,春#宵一刻。

沈长泽刚要有所动作,檀玉忽的在外拍门:“侯爷,夫人,出事了!”

姜舒和沈长泽同时一惊。

尴尬的别开眼,姜舒拿过外衣穿好后打开屋门:“出什么事了?”

檀玉急声道:“下人院,刘婆子上吊自尽了。”

什么?出人命了?

沈长泽眸光一凛快步下楼,姜舒紧随其后。

打揽云院前过时,正好遇到从里面出来的程锦初。

“夫君。”程锦初被吓懵了,声音里带着几分震颤。

“去看看怎么回事。”沈长泽上前握住她的手,相携而走。

落后一步的姜舒捏紧手心,默默跟上。

“只要有她在,侯爷就好似看不见夫人一样。”提灯笼的檀玉不满的小声咕哝。

楮玉低声呵斥:“行了,都什么时侯了,别惹夫人心堵。”

姜舒抿着唇不说话,心却拧了起来。

他们方到下人院不久,沈母也赶了过来。

刘婆子就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出人命了?”沈母又急又怒。

有知情的下人回禀道:“回太夫人,刘婆子说她无夫无子无处可去,就……自缢了。”

听到刘婆子的死因,程锦初站立不稳的晃了晃。

沈长泽瞥她一眼,见她面色惨白心知此事同她有关。

“唉,刘婆子孤苦无依,离了侯府会死在哪都不知道,如此倒也好,至少侯府会为她收尸。”

“可怜呐……”

下人们低声叹息,为刘婆子也为他们自己。

“无处可去是何意?”姜舒听的一头雾水。

管家瞧了程锦初和沈长泽一眼,壮着胆子道:“今日锦夫人召集全府下人,说府中人员冗多,予还身契遣散了一部分人,刘婆子也在其中。”

姜舒瞬间就明白了。

刘婆子在侯府为奴几十年,已年近七十,前几年病了一场后身体大不如前,眼睛也瞎了一半,只能做些烧火洗碗的杂事。

遣散离府对她而言,无异于逼她去死。

“我只是看她年纪大了,想放她归家荣养,我不知道她没有家人。”程锦初面色惶惶的解释。

沈长泽听的拧眉,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知道程锦初是为了侯府,可眼下闹出了人命。若处理不好,侯府必会落得一个苛待下人,草菅人命的名声。


第十章 祸端

“别说刘婆子了,离了侯府我也没活路,不如同刘婆子一道去了省事。”

“可不是,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上哪再去寻差事。”

“我们倒是有力气,可也没处使啊……”

下人们怨声载道,借着刘婆子的死将心中的怨怼都嚷了出来。

原本他们在侯府做事做的好好的,突然来了个劳什子锦夫人掌家,不仅缩减了府中花销,还要将他们遣离侯府,简直不知所谓。

沈长泽虽是骁勇善战的将军,但应对后宅庶务却束手无策,他望向沈母,沈母别过了头。

他明白,眼下只有姜舒能解决这件事。

“夫人。”沈长泽看向姜舒求救。

姜舒抿唇看着乌泱泱的一众下人,沉声问:“你们当真不愿离开侯府?”

“求夫人为我们做主。”众人纷纷跪下磕头,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姜舒身上。

姜舒骑虎难下,秀眉紧蹙。

若留下他们,不仅打了程锦初的脸,也会让侯府入不敷出。可若强行遣散,刘婆子的尸体就摆在眼前。

遣散不得也留不得,着实令人头疼。

认真思忖片刻,姜舒忽然有了主意。

她几步走到沈长泽和程锦初面前,压低声音道:“侯爷之前同我说要开酒坊,酿酒打杂售卖都需要人手,不如从府中抽调,按劳予酬如何?”

闻言,沈长泽眸光一亮:“此法甚好。”

他没有问程锦初同不同意,因为眼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商议好后,姜舒捏着手同满眼期盼的众人道:“侯爷仁厚,锦夫人心善,为让大家有个去处,有份养家糊口的差事,决定开一间酒坊。凡是会酿酒懂酒或会做生意的,都可以自请去酒坊做工,按劳予酬。”

“去了酒坊,我们还是侯府中人吗?”有人提出顾虑。

酒坊伙计和侯府下人,可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寻常工人只拿酬劳,生老病死都与主家无关。而侯府下人虽受制于侯府,却也能得侯府庇佑。

背靠大树好乘凉,谁也不愿失去侯府这座靠山。

“自是侯府中人,同府中下人一样,都由锦夫人统管。”姜舒提醒他们主子是谁的同时,也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自打将掌家权交给程锦初起,她便不欲再插手,今晚若非沈长泽恳求,她也不会管。

“谢夫人,谢侯爷,谢锦夫人。”下人们半喜半忧。

喜得是能留在侯府,忧的是要在程锦初手下讨生活。

解决了众人去留的问题,姜舒又命人好生安葬刘婆子,一切费用由她出。

“谢夫人。”同刘婆子交好张婆子,红着眼谢恩。

“还是舒儿会理家。”沈母拍着姜舒的手,长舒了一口气。

经此一事,她更依赖姜舒,打心底里觉得侯府离不开姜舒。

“都是这些年母亲同祖母教的好。”姜舒谦逊有礼,毫不居功。

沈母听的十分满意,拉着姜舒的手边走边闲话。

走在后面的程锦初,看着姜舒的背影心中犹如烈火烹油般难受。

从头到尾姜舒没有说过她半句不妥,但众人的态度已然表明了一切,足以令她羞愤无颜。

今夜的事让她明白,侯府众人的心她抓不住,沈母的心也抓不住,她唯一能抓住的,只有沈长泽。

“夫君。”程锦初扭头扑进沈长泽怀里,低低啜泣。

沈长泽将她抱在怀里抚慰,目光却追随着姜舒远去。直到姜舒的身影没入夜色再也瞧不见,他才不舍的收回。

“夫君,我是不是很没用?一点小事儿都做不好。”程锦初自责抽噎,哭的伤心欲绝。

沈长泽耐着性子温声安抚:“不怪你,你从未处理过内宅事务才会如此,往后遇事多请教母亲和姜舒,便不会再出差错了。”

程锦初不说话,只一个劲的抽泣,抓着沈长泽的衣襟不松手。

沈长泽无法,只得将她抱回揽云院。

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没了旖旎心思,索性留在揽云院哄程锦初。

至于姜舒,改日再去谢她。

这般想着,沈长泽便心安理得的拥着程锦初睡了。

“夫人,这么晚了,侯爷怕是不会来了。”楮玉换上一支新烛,提醒姜舒别等了。

姜舒抬头看了眼已近中天的月牙,让檀玉关了窗户。

“侯爷真是太过份了,求夫人帮完忙连句谢也没有。”

“早知如此,夫人便不该管,让他们同锦夫人闹去。”

檀玉忿忿不平的嘟嚷。

楮玉嗔怪的瞪她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还嫌夫人不够闹心吗。”

“我是心疼夫人。”檀玉委屈噘嘴,气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见她如此,楮玉也不好再骂她,毕竟她说的也没错。

原本有些郁结的姜舒,被檀玉这么一闹反倒看开了。

“行啦,别气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姜舒递了块帕子,让檀玉擦眼泪。

檀玉接过,撇嘴道:“夫人就是心太软,人太好了。”

姜舒摇头,细细道:“且不说人命关天,便是只要我们身在侯府,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冷眼旁观,当真出了什么乱子,传出去于我名声也有碍。”

“再则,若因此引得心思不纯之人生了怨恨歹心,埋下不可预料的祸端就得不偿失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夫人做事自有考量,现下明白了吧。”楮玉戳了下檀玉的榆木脑袋,让她少操心。

“你别戳我脑袋,会戳傻的。”檀玉不服气的哼哼。

“就你那脑子,还能更傻?”

“你说谁傻呢,你才傻……”

看两人打闹斗嘴,姜舒忽然觉得有她们陪着,沈长泽来或不来,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翌日,姜舒让楮玉送了一袋银子给管事,做为刘婆子安葬费。

楮玉回来后告诉姜舒:“侯爷带着锦夫人和少爷小姐出府了。”

姜舒在核对嫁妆铺子的账册,闻言拨算盘的手顿了一下,语气淡淡道:“应当是去寻酒坊铺子了。”

府中那么多人得养活,程锦初想必十分着急。

这些年她虽没有动过侯府一文钱,但府库中有多少银子她一清二楚。

她倒要瞧瞧,程锦初究竟有多大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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