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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小说

把酒叙 著

现代都市连载

长篇古代言情《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小说》,男女主角谢殷闻昭昭身边发生的故事精彩纷呈,非常值得一读,作者“把酒叙”所著,主要讲述的是:,嘿,您猜怎么着?!原来是个嗷嗷啼哭的三岁小儿!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黑虎掏心,就把他救了出来——”闻昭昭:“其实我只是路过酒楼,提醒了掌柜一句。我们刚清场,酒楼就塌了。好在有惊无险,没有造成任何伤亡。”谢泽抓耳挠腮:“闻昭昭你这人也太无趣了吧!”老太妃握住闻昭昭的手,由衷道:“这次多亏了你!阿泽的命是你救的,往后,你就是我们王府的恩人!我真不知道要如......

主角:谢殷闻昭昭   更新:2025-06-11 05:2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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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殷闻昭昭的现代都市小说《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小说》,由网络作家“把酒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长篇古代言情《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小说》,男女主角谢殷闻昭昭身边发生的故事精彩纷呈,非常值得一读,作者“把酒叙”所著,主要讲述的是:,嘿,您猜怎么着?!原来是个嗷嗷啼哭的三岁小儿!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黑虎掏心,就把他救了出来——”闻昭昭:“其实我只是路过酒楼,提醒了掌柜一句。我们刚清场,酒楼就塌了。好在有惊无险,没有造成任何伤亡。”谢泽抓耳挠腮:“闻昭昭你这人也太无趣了吧!”老太妃握住闻昭昭的手,由衷道:“这次多亏了你!阿泽的命是你救的,往后,你就是我们王府的恩人!我真不知道要如......

《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小说》精彩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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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远处看,小姑娘伏在青年怀里,像是幼妹在向长兄撒娇。

可是谢殷倾泻在闻昭昭耳边的声音,却危险至极:“闻姑娘,要是让我看见你把这些龌龊手段用在王府,我保证,会把你制成另一盏灯。”



闻昭昭今夜吹了冷风,小病了两日。

翠翠照顾她喝了药,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了。”

她收起碗勺:“对了小姐,闻家刚刚派人来给您传话,说他们商量出结果了,决定由闻大公子和闻四小姐前往白鹤书院。”

闻昭昭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看了眼屋外晦暗的天色,忽然问道:“谢泽今日是不是出府了?”

“是啊,四公子去金味斋吃饭了!”

闻昭昭翻身下榻:“咱们也去。”

她要去救谢泽的狗命。

前世谢泽就是在今日出的事。

明明弓马娴熟,却因为酒楼坍塌被压断了两条腿,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阳光明媚的少年从此变得阴郁内向。

闻俏俏与他不对付,常常拿他的腿当笑柄在家里讲给三位哥哥听,而酒楼坍塌的那天闻昭昭正巧在对街给闻如风买文房四宝,所以对这件事印象很深。

闻昭昭没想图谋王府富贵。

但如果有当王府恩人的机会,她却之不恭。

少女乘坐马车,匆匆来到金味斋。

被掌柜的引进雅间,谢泽坐在一群官宦子弟的中间,醉醺醺地问她道:“你来干什么?!”

“恰巧路过这里,听说兄长也在,就进来瞧瞧。”

谢泽撑着额头笑:“谁是你兄长?闻昭昭我告诉你,你别想与我争家产……”

闻昭昭很想翻个白眼。

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听说金味斋是百年老店。”

“那是!干嘛,闻昭昭你该不会是想敲我竹杠,让我请你一顿吧?你想得美——”

闻昭昭打断他的狗叫:“上个月下了二十天的雨,蓉城许多木楼年久失修,在雨水里泡涨崩塌。不知金味斋可有每月检修?”

雅间里静了一瞬。

掌柜的额头冒出冷汗:“这……”

闻昭昭仰头望向横梁:“我怎么瞧着,这根横梁似乎歪了些呢?”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惊雷。

众人吓得一个激灵,连谢泽都酒醒几分。

他盯向掌柜:“你们上回检修,是什么时候?”

掌柜的吞吞吐吐:“三……三年前……”

他们生意太好了,歇业一天得耽搁多少钱?

谢泽虽然贪玩,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有数的。

他直接掀了桌子:“三年前?!”

谢泽是王孙贵胄,掌柜的自知理亏不敢说他什么,只得赶紧清空酒楼,立刻安排人着手排查检修。

众人离开后不久,那座百年酒楼就在雨幕中轰然坍塌。

谢泽站在对街,呆呆看着扬起的灰尘。

如果没有闻昭昭提醒,他此刻大约已经埋在了里面……

谢泽身边的那群狐朋狗友也呆若木鸡。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后怕地咽了咽口水:“阿泽,你刚刚说,这位闻姑娘,是你后娘带进王府的继妹?”

于是今日之后,闻昭昭成了谢泽和他所有朋友的妹妹。

张家公子:“我家是专供蜀锦的皇商,昭昭妹妹,明儿我就给你送一车蜀锦来!你穿的太素净了,我给你多送些鲜亮的颜色!”

李家公子:“我家是做玉石生意的,新得了一整块顶级翡翠,我这就让我娘亲自给你设计一套翡翠头面!”

“……”

“去去去!”谢泽拳打脚踢把他们撵走。

终于清净了,他轻咳一声,道:“闻昭昭,这次多谢你了。我以为你是那种攀龙附凤爱慕虚荣的小姑娘,没想到你心肠还挺好。”

闻昭昭:“我并没有做什么。”

“反正我欠你一个人情!”谢泽仗义地捶了捶自己胸脯,“闻昭昭,我宣布,我正式接纳你进入王府!以后你就是小爷我罩着的人了!”

少年桀骜单纯。

像一只忠诚的狗狗,被喂了骨头就会真心实意对人家好。

两人回到王府,老太妃闻知金味斋发生的事,连忙把两人召到万松院。

谢泽跟唱戏似的,迈着龙精虎猛的步子,一板一眼演给老太妃瞧:“……呔!我刚走出金味斋,身后立刻横梁坍塌的声音!闻昭昭哭着大喊:‘楼里还有人!’我回眸一看,嘿,您猜怎么着?!原来是个嗷嗷啼哭的三岁小儿!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黑虎掏心,就把他救了出来——”

闻昭昭:“其实我只是路过酒楼,提醒了掌柜一句。我们刚清场,酒楼就塌了。好在有惊无险,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谢泽抓耳挠腮:“闻昭昭你这人也太无趣了吧!”

老太妃握住闻昭昭的手,由衷道:“这次多亏了你!阿泽的命是你救的,往后,你就是我们王府的恩人!我真不知道要如何谢你……”

闻昭昭认真道:“祖母言重了。您上回才告诉我,咱们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又何必言谢?”

老太妃闻言,望向她的目光愈发喜爱,将她的手握得很紧,已是把她当成了半个亲孙女。

春雨如酥,昏色沉沉。

陈嬷嬷服侍老太妃更衣去了,谢泽兴冲冲去小厨房找吃的。

侍女们进来点灯,橘黄的九枝灯照亮了端坐在宝瓶雕花窗下的青年,角落里蔓生出阴影,在这个落雨的黄昏勾勒出青年劲瘦修长矜贵清冷的轮廓。

是谢殷。

他翻了一页书,并未抬头,嗓音里含着笑:“闻姑娘是怎么知道,金味斋三年未曾检修的?”

闻昭昭回答道:“我当时并不知道。只是看见横梁略有些歪斜,想起上个月木楼坍塌的事故,所以才多问了掌柜一句。”

“闻姑娘的眼力很好,竟然能发现横梁歪了。进出金味斋的人那么多,为何独独闻姑娘发现了呢?”

闻昭昭捏了捏袖角。

她道:“世子爷是在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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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俏俏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书院忙着玩耍打闹,只等着三年后直接去京城当太子妃,心思根本没有好好放在功课上。
前世父兄总说她脑子笨,说姐姐比她聪明,说她就算去读书也是读不好的。
可是事实证明,他们是错的。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闻昭昭相信脚踏实地勤勉用功是一定能获得回报的。
闻俏俏面色发白,攥着手帕泫然欲泣,“我知道你考的比我好,可你也不必如此炫耀吧?”
闻如风心疼地扶住她,转而斥责闻昭昭,“你不知道你姐姐身体不好吗?!当着她的面揭她伤疤,闻昭昭,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从前教你兄友弟恭、谦让友爱的道理,你都忘记了不成?!”
闻昭昭很平静,“第一,是你们先提起考试成绩这件事的。第二,大哥所谓的谦让友爱,只是我一个人的谦让友爱,你们何曾谦让过我?”
“你——”闻如风气急,“你是我们的小妹妹,我们从小到大一直让着你、宠着你,只是你性子顽劣不堪,总是惹我们生气,所以我们才经常管教你,这都是为了你好!我做主,你赶紧跟你姐姐道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闻昭昭没理他。
她拿起摊在桌上的贺寿词,闻如风却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
他一把按住贺寿词,厉声道:“给你姐姐道歉!”
闻昭昭抬头盯向他。
少女这一眼冰冷无情。
闻如风心头一颤,突然对面前的闻昭昭产生了一丝陌生感。
仿佛闻昭昭不再是那个敬爱孺慕他们的小妹妹。
视线扫过那副贺寿词,闻如风又怔了怔。
他缓和了语气:“这些天,你一直在为我准备生辰礼?”
闻昭昭掰开他的手,将贺寿词收进包里:“不是给你的。”
“我都看见了。我的生辰就在这几天,你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对不对?”闻如风叹了口气,“昭昭,大哥知道你心肠不坏,只是嫉妒心和功利心太重了。你姐姐身子弱,你不能总是争强好胜惹她生气。以后在读书方面,你要让着你姐姐,不准再考的比她好,记住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来摸闻昭昭的头。
闻昭昭避开他的手。
前世她倒是事事让着姐姐,到头来也没捞着好。
这辈子谁爱让谁让,她是不可能让了。
闻如风的手悬在半空中。
他眉头紧锁,正要训斥闻昭昭,谢泽出现在学堂外。
他懒洋洋地倚靠在门前:“闻昭昭,回家啦!”
“四哥哥!”
闻昭昭清脆地唤了一声,直奔他而去。
谢泽熟稔地拎过她的包袱,顺势薅了一把她的脑袋:“带你去吃烧鸡腿。四哥哥对你好不好?”"



闻昭昭看着他,认真地告诉他道:“我今日把字呈给夫子看,他夸我进步神速,让我提前预备书法作品,到时候挂在羲和廊展示。”

她很开心得到认可,一回到王府就直奔西厢。

谢殷看着宣纸上的字。

比起之前那手过分规矩的簪花小楷,少女如今的字要更加明丽清恬,一笔一划宛如春天里舒展开的桃花枝,似能从笔法里窥探出桃花枝头的葳蕤热闹,和藏在字迹里那份旺盛的生命力。

人如桃花,生生不息。

他道:“是进步了些。”

“听说我们女子班,只选了三个人。”闻昭昭压抑着欢喜,“都是世子教得好,我才有幸入选。不知如何感谢世子,这是我今日从市集里买来的龙须糖,听四哥哥说,世子喜欢吃这个。”

她从怀袖里取出纸包,小心翼翼地放在谢殷面前。

她知道谢殷不缺钱,从他的书房摆设来看,他对古玩珍宝也不屑一顾。

而闻昭昭既是诚心谢他,又想借此机会拉近和他的关系,叫他今后不再像防贼那般防她。

送他喜欢的龙须糖,叫他食用的时候就会想起她,在他心里建立起她和龙须糖之间的联系,给他留下她和糖一样甜而无害的印象,岂不是很好?

她不知谢殷会不会收,垂眸绞了绞手帕:“从前我多有误会世子,与您生了罅隙。从今往后,我会像敬重祖母那般敬爱您。”

敬爱……

谢殷品了品这个词,秾艳英俊的眉眼间多了几分玩味。

他才十九岁。

他很老吗?

他似笑非笑:“误会?不知从前闻姑娘误会某是何种人?”

“就……就误会您是面善心黑的那种人。”

谢殷脸上不辨喜怒:“哦,面善心黑。”

闻昭昭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危险。

她轻咳一声,补救道:“当然,我今日方知世子是好人。您生得英俊潇洒,政绩上军功赫赫,在书法方面也颇有造诣……世子是近乎完美的人。昭昭跟着世子学了书法,终身受用。”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抬眸观察谢殷。

不仅仅要建立她和龙须糖的关联,她还想给谢殷留下一种印象——

她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人。

瞧啊,她和他同样重视亲情,她是他的继妹,她和他的幼弟关系极好,她的书法是他所教……

他们不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点。

在高位者的潜意识里,他们会把与自己相似的晚辈看作曾经的自己,他们不会伤害这一类晚辈,甚至还会以补偿曾经的自己的心理,给予他们珍贵的资源。

闻昭昭想要搞定谢殷。

只有搞定谢殷,她才能真正被镇北王府接纳。

而这是她能想到的搞定谢殷最好的方式。

谢殷拨弄了一下那包龙须糖,低垂的细密长睫在脸颊上覆落阴影,遮掩了晦暗深沉的瞳眸。

他道:“小时候爱吃,现在却不爱了。”

闻昭昭微微挑眉,敏感地察觉到龙须糖里藏着谢殷的故事。

谢殷掀起眼皮瞥向少女,只一眼就洞悉了她的心思。

从某些方面来说,闻昭昭确实与他很像。

他们拥有同样敏感纤细的神经,轻而易举就能捕捉到别人的情绪。

他们同样的勤勉上进,对自己的要求完美到近乎苛刻。

他们,同样的虚伪。

谢殷收回视线,将一只锦盒推向对面的闻昭昭:“我教你写字,只是因为祖母所托。如果闻姑娘认为凭此就可拉近与我的关系,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这是我最后给你的东西。往后,我不会再来西厢房。”

他起身离去。

没拿那包龙须糖。

闻昭昭背对着他离开的方向,打开锦盒。

碧青缎面上,静静躺着一枚印章。

是一块由桃花冻石雕刻成的印章,石料温润细腻,通身呈粉嫩剔透之色,非常的漂亮珍贵。

闻昭昭翻到印章底部。

底部用繁方篆体刻着两个字——昭昭。

“昭昭……”

闻昭昭呢喃自己的名字,指腹温柔地拂拭过桃花冻石上的花纹。

刹那间,仿佛她崭新的人生也将是桃花盛开,生生不息。

闻昭昭把玩了那块印章很久,才小心翼翼把它珍藏进荷包。

脑海中,浮现出那日沧浪阁书房,她问谢殷的话:

——我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印章吗?

谢殷说,别想拉近和他的关系。

可是他却记得她的话,甚至还亲自送她印章。

谢殷……

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搞定的人。

闻昭昭从万松院出来,撞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谢泽。

他前几天被夫子当众批评,气得这两日都没去书院。

谢泽手里拎着鱼篓和钓竿,兴冲冲道:“闻昭昭,我刚和好兄弟在城郊钓了几条鱼,你拿一条回屑金院煲汤喝!”

闻昭昭往鱼篓里看了一眼,惊奇道:“好大的鱼!”

“是吧?”谢泽十分得意,“那条河里的鱼又多又肥,我明天还去!你喜欢吃草鱼还是鲫鱼?我给你多钓几条!”

“多谢四哥哥。”闻昭昭谢过他,想了想又告诉他道,“四哥哥,夫子说我的字写得好,要我预备一幅书法作品,送到羲和廊展示。”

“当真?!”谢泽惊喜,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被选上的!”

闻昭昭温声道:“游园盛会热闹非凡,四哥哥骑射绝伦,要不要去演武比试上出出风头?若是能拿第一,说不定父王就不会再抽你鞭子了。”

镇北王还不知道谢泽这几天在逃课,等他知道了谢泽少不了又是一顿打。

谢泽需要一项荣誉,来抵消那顿打。

而闻昭昭需要一个人,抢走闻如雷的风头和机缘。
"



当时所有官员都被要求参与抗洪治水,她心疼父亲早出晚归辛苦操劳,于是跑到书肆,查阅各种治水相关的文章,想尽己所能地帮一帮父亲。

看久了,便也琢磨出一点门道来。

在当时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她提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建议——

借助蓉城里的七宝渠泄洪。

她刚说出口,就被父亲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父亲说把洪水引进蓉城是在自取灭亡,会导致整座蓉城都被淹没。

可当时确实没有别的法子了。

父亲抱着豁出去的心思,将她手绘的舆图和治水的法子交了上去,不出意外果然被其他官员痛批反驳。

但是在最后关头,谢殷站了出来。

他说,要试一试这个法子。

好在结果是好的。

七宝渠不仅成功分担了泄洪的压力,在洪水退去之后,还因为河道拓宽的缘故,使蓉城的水运更加便捷,两岸商业也更上一层楼。

父亲因为她的计策,被杜太守升任为主簿,从此平步青云……

回廊里,翠翠小馋猫似的央求:“奴婢今年还没吃过粽子,小姐今儿晚上可一定要偷偷帮奴婢留一个呀!小姐会有福报的!”

闻昭昭回过神,应好。

她抬起眼帘。

前世因为洪涝,百姓们吃不上饭,饿死了许多人。

也许这辈子,她可以提前做准备,请官府从周边郡县多调集一些粮食,也算积福行善了。

只是怎么让官府知道再过两个月会有洪涝,却是个问题。

用晚膳的时候,老太妃道:“过几日,我打算去慈云寺上香祈福,永禧陪我去。还有扶川,你负责护送我们。”

谢殷拒绝:“祖母,我这几日公务繁忙。”

“忙什么?你那衙门里还有什么事比我和永禧的安危更重要?”老太妃没好气,“就这么定了!”

闻昭昭低头吃菜。

要是谢殷也去慈云寺,到时候她能否借“菩萨之口”,暗示他蜀郡会发生洪涝?



去慈云寺上香的这天,卫灵茹也来了。

闻昭昭趴在车窗边,看母亲扶着婢女的手踏进另一辆马车。

每年这个时候,母亲都会去一趟慈云寺,不知是去祈福还是去祭拜什么人。

她看得出神时,老太妃登上马车,称赞道:“永禧今天很漂亮。”

闻昭昭含笑:“天才蒙蒙亮,祖母就派了两个丫鬟来给我梳妆打扮,花了大半个时辰,自然是好看的。只是祖母,为什么咱们去上香要打扮得这么隆重?”

老太妃笑得意味深长:“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外传来马蹄声。

闻昭昭望去,是谢殷骑着骏马来了。

他今日也被老太妃派人打扮了一番,新裁的绯色云锦锦袍衬得他渊亭山立丰神俊朗,四指宽的嵌金革带勾勒出修长矜贵的身姿,“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他是蜀郡所有权贵心仪的东床快婿。

闻昭昭心里隐隐冒出一个念头。

太妃娘娘……

该不会是借着上香之名,带她和谢殷去相亲吧?

上过香后,老太妃领着闻昭昭和谢殷去了禅房。

禅房里,坐着一位贵夫人和她的一双儿女。

老太妃热络道:“我们来迟了!”

双方见过礼,闻昭昭才知道这位贵妇人是汉中王的王妃。

汉中王妃薛氏笑吟吟地拉起闻昭昭的手:“闻姑娘花容月貌知书达理,比太妃娘娘在信上说的还要好。”

她又赞赏地望向谢殷:“谢指挥使的风姿更甚从前。”

老太妃笑了笑:“不是我自夸,我这一对孙子孙女,确实知事理、懂进退,是好孩子。贵府的世子和郡主一个器宇轩昂,一个如花似玉,也都是好孩子。”

闻昭昭蜷了蜷指尖。

祖母今天果然是来给她和谢殷相亲的。

难怪她特意派丫鬟给她打扮得花枝招展……

薛氏爽快地吩咐道:“我和太妃娘娘要去听经,你们几个在寺庙里随意走走好了。都是同龄人,想必有着说不完的话。”



“有着说不完的话”的四个同龄人,一路沉默地穿过回廊。

闻昭昭走在前面,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小心。”

汉中王世子陈玉狮箭步上前,替她抬起探进回廊的石榴树枝。

闻昭昭回过神,连忙福身:“多谢世子。”

陈玉狮爽朗道:“无妨。”

闻昭昭看着他清秀俊俏的脸,有一瞬间神游天外。

别人不知道,可她很清楚,陈玉狮其实是女儿身。

汉中王骄奢淫逸妻妾成群,王妃薛氏为了在后院站稳脚跟,隐瞒陈玉狮的性别,对外宣称她诞下的是嫡长子,承袭了世子爵位。

前世谢殷联合其他诸侯谋反,天子征召陈玉狮拱卫京师。

陈玉狮虽然骁勇善战,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她战死沙场后,被一支敌军发现是女儿身。

他们割掉她的头颅,剥去她的盔甲,将她的身体残忍地悬挂在城楼上。

天子没有感激陈玉狮为了保护他牺牲性命,反而下旨怒骂陈玉狮不知廉耻牝鸡司晨。

汉中王自觉丢脸,大怒之下杀了薛氏。

寺庙里,暮春的阳光暖洋洋的。

闻昭昭的四肢百骸却抽出丝丝缕缕的寒意。

她没觉得陈玉狮不好。

相反,她很佩服陈玉狮以女儿身坐稳世子之位,更佩服她调兵遣将文武双全。

她下意识冲陈玉狮露出一个温柔甜美的笑容。

谢殷看在眼里,眉尖微挑。

等陈家兄妹走到前面去了,谢殷才压低声音:“喜欢他?”

闻昭昭没反应过来:“什么?”

“喜欢陈玉狮?”

闻昭昭无语。

少女的沉默落在谢殷眼里,便成了默认。

他负着手,缓缓转动墨玉扳指:“你和他不合适。”

闻昭昭:“我没说喜欢他。”

“你冲他笑了。”

“我冲许多人笑过。”

春风拂面,带着盛夏来临前的些微燥意。

谢殷盯着她:“你是不是想通过嫁人,来逃离镇北王府?”

闻昭昭听着他的“分析”,杏眼里泛起涟漪。

是呀,她怎么没想到可以通过嫁人来摆脱镇北王府?



翠翠好奇:“小姐,世子爷送的是什么书呀,您怎么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小姐的脸好红呀,是不是胭脂搽多啦!”

闻昭昭绷着小脸,默默把书放回锦盒。

谢殷送的是什么书?

他送的是一本《春宫辟火图》!

他居然还记得当初在王府书斋里的对话:

——没想到,闻姑娘喜爱看这种书。

——内容精彩,我极其喜爱,心向往之。

闻昭昭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摆摆手:“锁进书橱里,不许拿出来。”

翠翠把书锁起来,又懵懂问道:“对了,昨夜二公子送小姐的生辰礼,可要拿出来用?”

闻昭昭沉默。

谢厌臣送她一张用闻家兄妹的头发编织成的坐垫。

瞧着就瘆得慌,怎么可能拿出来用。

她吩咐:“悄悄烧了,别给人瞧见。”

梳妆妥当,闻昭昭去万松院给老太妃请安。

她过来的时候,陈嬷嬷正带着丫鬟们往桌上摆早膳:“姑娘来得正好,世子爷也才刚到。”

谢殷坐在窗边的官帽椅上吃茶。

他今日休沐,穿了一身暗红色缎面常服,腰扣玉带,宽肩窄腰,颀长的双腿随意伸出来,姿态慵懒又矜贵。

闻昭昭看着他的腰,脑海中浮现出今晨翻开的《春宫辟火图》。

那一页有两张图,画的男女样式是什么“貂蝉拜月”、“游龙戏凤”,似乎挺考验男子的腰力的。

想必谢殷卸去衣物之后,那腰比书中描画的男子更加能耐……

“昭昭。”

老太妃从里间出来,慈爱地唤了一声。

闻昭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想什么,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走过去扶住老太妃:“祖母。”

“脸怎么这样红?”老太妃关切,“是不是发烧了?虽是春天,可早晚温差大,你要记得及时添衣。”

闻昭昭脸颊发烫,低垂眼帘:“多谢祖母关心,昭昭会照顾好自己的。”

老太妃从陈嬷嬷手里接过锦盒,塞进她怀里:“你前两天过生辰,怎么也不和祖母说一声?这是祖母补给你的生辰礼,你瞧瞧喜不喜欢。”

锦盒里面是一整套黄金珐琅花丝头面,光华璀璨,价值连城。

闻昭昭起身谢恩,却被老太妃按住:“不许见外!早上起来的时候,听说扶川也派人往屑金院送了东西,不知送的是什么?”

谢殷温声:“祖母,我送的是一本画册,妹妹很喜欢看,常常辗转反侧心向往之。”

闻昭昭:“……”

她没有心向往之!

老太妃来了兴致:“哦?什么画册这么吸引人?昭昭啊,等你看完了,不妨拿来给我也瞧瞧。”

闻昭昭:“……”

瞧不了一点。

谢殷吃了口茶,“昭昭”二字在唇齿间打了个转,念出来总觉生疏。

他突然提起:“妹妹可有小字?”

老太妃嗔怪:“闻家那些人,一个个都是自私鬼,只知道把你妹妹当奴婢使唤,又怎么会有心给她取小字?扶川若是愿意,不妨给你妹妹取一个。”

谢殷注视闻昭昭。

少女宛如春夏之交尚未红透的苹果,髻边簪着两朵深红浅粉的鲜嫩海棠,藏在发间的银蝴蝶轻灵娇俏巧夺天工,却远远不及她眼波流转间的潋滟灵动。

陪伴在祖母身边的姿态,也着实称得上乖巧。

往后,她就是王府的人了。

谢殷摩挲着茶盏,道:“秋绥冬禧,永乐安宁。妹妹的小字,不妨取‘永禧’二字。”

“这个好。”老太妃欣喜慈爱地望向怀里的少女,“你可喜欢?”

闻昭昭腹诽:连小字都取了,回头她出门的时候人家一问,得知她的小字是谢殷取的,不得好好歌颂一番她和谢殷兄妹感情极好?

到时候她说她不知道谢殷要谋反,都没人信她!

她硬着头皮,甜甜笑道:“祖母,我很喜欢。多谢长兄赐名。”

谢殷又道:“给你上族谱的事,我也已经着手安排。”

闻昭昭:“……”

听说诛九族是按照族谱来的。

谢殷是真不想放过她啊!

谢殷微笑:“妹妹开心吗?”

闻昭昭:“呵呵。”

谢殷的办事效率很高,早上才说要给她上族谱,下午就请镇北王和宗族亲眷到了王府祠堂。

就在闻昭昭绝望之际,卫灵茹突然出现了。

她不许闻昭昭上谢家族谱。

谢靖心疼地拿过斗篷,仔细裹在她的肩头:“王妃为何不肯?”

卫灵茹冷淡道:“你我的姻缘,未必能走到头,不过是过一日算一日罢了,又何必折腾这些?”

她一身肌骨欺霜赛雪,云鬟雾鬓清冷绝尘,虽然生过五个孩子,却依旧美貌倾国,好似从巫山里走出来的神仙妃子。

即便谢家人都不喜她,却也忍不住悄悄多看了她几眼。

谢靖生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是手握西南三十万重兵的诸侯王。

可他在卫灵茹面前,却莫名矮了几分气焰。

他赔着笑脸:“我对灵茹情根深种不可自拔,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咱们的姻缘怎么就不能走到头了呢?好灵茹,你就给我一个疼爱闺女的机会吧!”

谢泽瞧着自家父王这没出息的样儿,忍不住对闻昭昭咬耳朵:“我父王好像那舔狗。多大年纪了还‘灵茹’,也不嫌肉麻!”

面对谢靖的献殷勤,卫灵茹无动于衷:“如果王爷非要把她的名字写在族谱上,恕我今日就要与王爷和离。”

谢靖猛然瞪圆了眼睛:“不行!灵茹,我死也不要与你和离!”

卫灵茹不理他,转身就走。

“灵茹!灵茹!”

谢靖痛不欲生,顾不得闻昭昭,连忙去追卫灵茹。

闹了一场,不必再被写进谢家族谱,闻昭昭悄悄松了口气。

她望向谢殷,他正翻看族谱。

他翻到了谢靖那一页。

闻昭昭的名字没有出现在族谱上也就罢了,连卫灵茹的名字也没有出现。

谢泽茫然:“昭昭,你娘不是和我爹拜过堂了吗?为何族谱上没有她的名字?难道她不仅不希望你入王府族谱,连她自己也不想入?不是吧,难道你娘根本不喜欢我爹?虽然我爹邋遢、粗野、年纪大、不洗澡、不解风情,但也没有那么糟糕吧……好吧,他确实挺糟糕的,如果我是女人我也不喜欢他,而且你娘长得跟仙女似的……”

闻昭昭和谢殷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祠堂外。

祠堂外,谢靖追着卫灵茹渐行渐远。

卫灵茹……

为何不想入王府族谱?

是单纯不喜欢谢靖,还是另有内情?



桃杏倚红,光照翠微。

闻昭昭看着面前巍峨辉煌的镇北王府。

上一世爹娘和离,母亲改嫁镇北王,姐姐贪图富贵,选择跟随母亲嫁进王府,认镇北王为父,成了锦衣玉食的王府小姐。

而她和三位哥哥跟着县令父亲生活。

后来父亲被皇帝召回京城封为尚书,她以尚书小姐的身份嫁给当朝太子,而姐姐闻俏俏却被镇北王府草草嫁给一个粗使小吏,受尽婆家磋磨。

姐姐不满婚事,回家向父兄哭诉。

于是她嫁进东宫的那日,父兄竟然把她绑了起来,安排姐姐替嫁太子。

爹爹说:“你和你姐姐原是双生子,但你在娘胎里抢走了她的养分,害她自幼体弱多病。你欠了你姐姐一辈子,就拿这门婚事做补偿吧!”

高中探花的大哥说:“你功利心太重,总是逼我读书,俏俏比你讨喜多了!从前爹和我官位低,给不了俏俏好的,现在咱们家富贵显赫,我们终于能送她去当太子妃了!以后你的名字和身份,就给你姐姐用!”

身为富商的二哥说:“俏俏单纯天真,不像你城府深会算计,每次看见你抛头露面替我谈生意,我都感到丢脸!所以我会在原有嫁妆的基础上,给俏俏再翻二十倍,保她一生富贵!”

任金吾卫副指挥使的三哥说:“你太强势,怂恿爹爹把我送去军营历练,叫我吃了好多苦,远不及俏俏温柔可人!我现在就去叫金吾卫的兄弟们,弄个大排场,送俏俏风光出嫁!”

姐姐啜泣:“虽然我不想抢小妹的婚事,但长辈赐不敢辞,既然爹爹和哥哥们都这么说,那也只好如此了。小妹不会怪我吧?”

闻昭昭安静地看着他们。

这些年,她三跪九叩请大儒出山,辅导大哥学问,令他高中探花。

她在生意场上绞尽脑汁斡旋盘算,帮助二哥成为蜀中富商。

她劝父亲将三哥送进军营历练,学了一身本事进入金吾卫。

她又为爹爹献计剿匪、平息水患和瘟疫,使他被皇帝召回京城。

她做了这么多,可是父亲和哥哥依旧不喜欢她。

姐姐从东宫回门省亲的那日,她被带进密室。

父兄认为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所以打算弄死她,让姐姐从此以她的身份活在世上。

闻昭昭濒死之际,用抹在簪尖上的毒药,送全家上了西天。

岂料再次睁眼,她重新回到了爹娘刚和离的时候。

姐姐抢先道:“我还是跟着爹爹吧!我绝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认贼作父的,什么镇北王、镇南王,在我心里,都比不上自己的亲生父亲!”

父兄闻言,感动不已。

闻昭昭便知道,姐姐也重生回来了。

她平静道:“那我随母亲去王府。”

姐姐凑到她的耳畔:“你不会以为,镇北王府是什么好地方吧?”

闻昭昭捏着手帕。

上一世姐姐曾回家抱怨过。

她说老太妃是个刻薄难缠的死老太婆,无论她怎么讨好对方都无动于衷,逢年过节赏赐的东西跟打发叫花子没什么区别。

她说几位继兄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情味。

她说最讨嫌的还是那位王府世子爷,城府极深恶毒狠戾,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无视她的百般讨好,拒她于千里之外,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闻昭昭佯装不解:“那样富贵堂皇的地方,难道不好吗?”

“你去了就知道了。”姐姐意味深长,“傻妹妹,你别瞧咱们家现在落魄,一家几口挤在县衙里过日子,连胭脂水粉都用不起好的。但是三年之后,咱们家一定能飞黄腾达!我呀,将来可是要当太子妃的人!”

飞黄腾达吗?

闻昭昭垂眸。

这一世,没有她的帮助,她倒要瞧瞧,父亲要怎么做出斐然政绩,三位哥哥又要怎么出人头地。

“闻姑娘。”引路的王府侍女唤了一声,“您发什么呆呀?太妃娘娘还等着见您呢。”

闻昭昭回过神。

娘亲嫁过来已有两日。

这是太妃娘娘第一次召见她。

来到万松院,侍女叮嘱道:“闻姑娘先在廊下稍候片刻,容奴婢进去通禀。”

闻昭昭耳力极好。

侍女进去后不久,她听见内室传来苍老的声音:“我出身将门,膝下一个儿子、四个孙子,这辈子也没养过娇滴滴的小姑娘。你们说说,这小姑娘家家的究竟要怎么养才好?我琢磨着得娇养才成!”

闻昭昭捏着手帕。

说话的人大约就是太妃娘娘了。

听语气,分明很重视她。

和姐姐说的“刻薄难缠”完全不一样。

一道清越低沉的青年声音紧随而来:“祖母预备的见面礼太贵重了。她一个小姑娘,刚来府上,您给的太多,未免会令她产生负担,叫她不知如何自处。”

“扶川啊,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便先收起这一匣银票?”

王府世子爷谢殷,字扶川,正是姐姐嘴里那个最讨嫌的人。

大约是侍女禀报闻昭昭已经到了,内室的交谈声停了下来。

过了片刻,老人又叮嘱:“扶川,往后那小姑娘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她既成了你的妹妹,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祖母说笑了,我身为长兄,自然会照顾好幼妹。衙署里还有政务,孙儿先行告退。”

随着脚步声渐近,丫鬟挑开毡帘。

闻昭昭垂着眼睛,看见一双黑色卷云纹靴履踏了出来。

走出来的青年锦衣革带渊亭山立,绯色朱袍衬得他玉树临风金骨神容,明明五官秾丽深邃,眉梢眼角却自带疏离冷漠,仿若春日里的枯山寒水。

随着他踏出门槛,浓郁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

与他的视线一起,如有实质般重重压在了闻昭昭的肩头。

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感。

闻昭昭猜测,他便是镇北王府的世子爷谢殷。

她屈膝行礼:“阿兄万福。”

青年缓缓道:“闻姑娘客气了。你姓闻,某姓谢,这里何来你的阿兄?”

矜贵疏离的姿态,与刚刚在老太妃面前的温良谦恭判若两人。


闻昭昭低头盯着绣花鞋尖。

也许老太妃并不讨厌她,可是几位王府公子却很难接受她母亲当了他们的后娘,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她。

这是人之常情。

闻昭昭没指望自己一过来,就能被他们所有人喜爱。

她依旧保持福身行礼的姿态,改口道:“世子爷万福。”

谢殷没再说什么。

等他走远,闻昭昭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

她踏进内室,朝老太妃见了礼。

老太妃捻着佛珠:“第一次见你,不知送什么才好。听说你们小姑娘都喜欢首饰,便为你预备了一对金镯子。”

陈嬷嬷笑道:“老奴为闻姑娘戴上。”

是一对卷草纹金镯子,实心的。

闻昭昭记得姐姐当时也得了这么一对金镯子。

姐姐戴着金镯子回家,却说老太妃小气,还嫌金子俗气,不及玉饰清贵,数落老太妃到底是将门出身,粗野无知,连基本的审美都没有。

姐姐不喜欢金镯子,可是闻昭昭到死也没戴过金镯子。

父亲的俸禄全都拿去给三位哥哥交束脩了,剩余的都给姐姐买胭脂水粉,家中钱财捉襟见肘。

后来她帮二哥赚了钱,二哥却没有给过她月钱或者分红。

也就是到了京城,预备嫁妆的时候,才见过几件金饰。

可惜她还不曾佩戴,就和他们同归于尽了。

闻昭昭看着悬在手腕上的金镯子。

它们沉甸甸金灿灿,雕花工艺极好,衬得肌肤凝白稚嫩,仿佛戴着这对金镯子的小姑娘,是被家人捧在掌心里疼爱娇养的。

闻昭昭望向老太妃。

老人家正垂眸吃茶,余光却忍不住紧张的往她这边瞟,仿佛生怕她不喜欢这对金镯子。

闻昭昭绽出一个乖巧的笑脸:“谢谢太妃娘娘!”

姐姐嫌弃的东西,她不嫌弃。

姐姐不喜欢的老太妃,她喜欢!

见她真心实意,老太妃暗暗松了口气,又道:“我今日召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可想去白鹤书院读书?”

白鹤书院是西南一带最好的书院。

除了王孙贵胄,西南的千金贵女也能凭借家族的面子进去念书。

上一世得知姐姐能去白鹤书院,闻昭昭很羡慕,曾鼓起勇气找到姐姐,求她让她以婢女身份跟去旁听,可是被姐姐拒绝了。

姐姐说她脑子不好,平日里寡言少语木讷呆笨,定然学不会读书。

几位哥哥也笑话她东施效颦。

他们说读书这种事情很高雅的,只有姐姐这种名媛贵女才配。

像她这种锯了嘴的闷葫芦,去了也只会贻笑大方。

于是她没能去成白鹤书院。

后来一年年为哥哥们忙碌奔波,整日浸淫在官场和商场里,筹谋算计呕心沥血,就更没有静下心来读书的机会了。

这一世,闻昭昭想安安静静读一些书。

她福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太妃娘娘栽培。”

“你瞧你,左一个谢右一个谢的,咱们如今是一家人,说这种话岂不生分?”老太妃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你应当改口唤我祖母了!”

出身将门的老妇人,利落飒爽,罗汉榻边靠着一根御赐的龙头金身拐杖,虽然面容严肃威武,可闻昭昭还是从她的眉梢眼角捕捉到了一丝怜爱。

闻昭昭弯起眉眼:“祖母!”

少女的声音又甜又脆,像是八月的薄皮青梨。



两日后,闻昭昭登上了前往白鹤书院的马车。

书院距离镇北王府约莫三刻钟的车程,是要早去晚回的。

与她同车的还有谢泽。

谢泽是镇北王府的幼子,比她大一岁,正是顽劣的年纪。

闻昭昭挑开马车窗帘,注意到谢殷也在。

谢泽嗤笑:“你第一天上学,祖母不放心,特意安排大哥接送。闻昭昭,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闻昭昭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只望向谢殷。

他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大约送完他们还要去官衙,穿了身绯色窄袖劲装,腰扣蹀躞,肩上用金扣系着一条羽黑色长帔,一手拢着缰绳,侧脸冷漠矜贵的令人心惊。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殷淡淡瞥向她。

视线落在闻昭昭的手上。

因为挑开窗帘的姿势,少女的衣袖滑落半截,露出一截凝白皓腕。

而那腕子上,正戴着沉甸甸金灿灿的金手镯。

他温声:“闻姑娘的新手镯很漂亮。”

闻昭昭:“……”

明明是赞扬的话,语气里却藏着嘲讽。

仿佛是在嘲讽她爱慕虚荣,贪图富贵。

闻昭昭放下帘子,默默摘下了那两只金手镯。

姐姐旁的话也就罢了,她说谢殷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是王府最讨嫌的人,这一点还真没说错。

谢殷送他们到书院时引起了轰动。

他生得秾艳俊美,很受姑娘们倾慕喜欢。

他年少时也在白鹤书院读书,年年功课第一,如今不仅承袭世子之位,还担任西南兵马都指挥使,在对边境诸国的战争中屡战屡胜。

出身高贵大权在握战功赫赫,待人接物又温良谦恭,完全就是长辈们理想中的乘龙快婿,因此不少贵妇人都在暗暗打听他的婚事。

闻昭昭没理会学生们的躁动,背着包袱走进学堂。

她基础太差了。

白鹤书院每个月都有考试,她不想考得太差。

可是时间太紧。

没等闻昭昭补上从前落下的功课,考试就开始了。

闻昭昭考了倒数第一。

谢泽考了倒数第二。

回府的马车里,谢泽洋洋得意:“你每天上下学都捧着书看,我还以为你多厉害,没想到还不如我!这回好了,有你垫底,父王就不会骂我了!”

马车驶过长街。

谢泽听见熟悉的马蹄声,掀开门帘,看见了下值回府的谢殷。

他激动:“大哥,这次考试我终于不是倒数第一了!闻昭昭考了倒数第一!哈哈哈哈哈,父王肯定会抽她鞭子,罚她面壁思过!”

就像以前罚他那样!

谢殷握着缰绳,声音淡而温润:“闻姑娘考了倒数第一?”

貌似关心的语气。

可是他们正途经一处闹市。

谢殷的声音传了出去,于是街上所有百姓都知道,镇北王的继女考了倒数第一。

闻昭昭:“……”

少女沉默地攥紧考卷。

谢泽看见她红了眼眶,不由惊讶:“闻昭昭,你不会哭了吧?就因为没考好?!”

闻昭昭的声音嗡嗡的:“没有。”

“明明就是哭了!”谢泽像是撞见了什么稀罕事,冲马车外面嚷嚷,“大哥,闻昭昭没考好,哭了!”

闻昭昭脸颊发烫。

嫌丢脸。

她一把拽住谢泽的手臂:“你瞎嚷嚷什么?!”


谢泽凑近她的脸。

小姑娘眼尾红红,睫毛带着湿润潮意,果然是有了泪意。

其实她长得很漂亮,脸颊饱满圆润,双髻垂落鹅黄丝绦,纤白指尖搭在他的衣袖上,因为用力而泛上一层薄红。

她读书不好,他也是。

谢泽自觉与她亲近起来,摸摸她的头:“你放心,待会儿回了家,父王要是揍你,我一定会替你出头的!”

闻昭昭:“……”

他这副惺惺相惜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谁要跟他在这种事情上惺惺相惜了?

闻昭昭看着他一脸仗义,想起前世这位镇北王府四公子会在不久之后被坍塌的酒楼砸断双腿,从此从鲜衣怒马的少年沦为斗志全无的废人,不觉捏紧手帕。

也许,她可以帮谢泽避祸。

车外传来谢殷关切的声音:“闻姑娘当真哭了吗?”

谢泽跟小狗一样把脑袋探出车窗:“是啊大哥!她考了倒数第一,哭得可伤心啦!”

闻昭昭看不见谢殷的表情。

却听见他低笑:“闻姑娘还真是……娇气。”

像是长兄宠溺幼妹的语气。

却偏偏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灾乐祸。



回到王府,谢泽和闻昭昭被镇北王谢靖唤去了书房。

谢泽被打得嗷嗷叫,在院子里四处乱窜:“不是!父王!她考倒数第一啊!闻昭昭倒数第一啊!为什么挨打的还是我呀?!”

谢靖身长八尺虎背熊腰,拎着戒尺,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追着谢泽打:“你妹妹考差点怎么了?!她初来乍到的,考差点怎么了?!她乐意考第几就考第几!老子请了那么多夫子给你补课,你特么的还给老子考成这样!”

闻昭昭站在旁边,安静地看了一场竹笋炒肉。

她很清楚,她是继女,就算镇北王不满她的考试成绩,也不会动手打她的。

谢靖打累了,冲闻昭昭露出一个腼腆憨厚的笑容:“让你见笑了。”

闻昭昭摇摇头,道:“母亲还病着吗?”

母亲嫁过来后就一直称病不出,从不与老太妃和府里其他女眷打交道,也不管她这个带过来的孩子。

闻昭昭觉得母亲其实从未喜欢过她或者哥哥姐姐。

谢靖捋了捋美髯须,满脸心疼之色:“你母亲身子弱,我已经请了神医前来诊治,神医说需要静养。你和老四去祖母院子里用晚膳吧,我们就不过去了。”

闻昭昭和谢泽来万松院的时候,谢殷已经到了。

老太妃安排闻昭昭坐在自己身边,关切地问道:“怎么不戴我送你的那对金镯子?可是不喜欢了?”

闻昭昭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余光瞥向谢殷。

他正用膳,姿态温雅。

她没说是因为谢殷才不戴金镯子的,只温声细语道:“祖母送的金镯子太贵重了,我怕戴在身上弄丢了,所以就取了下来。”

“你这孩子,”老太妃笑了,“丢了就丢了,咱们又不是丢不起。”

她唤来陈嬷嬷。

陈嬷嬷塞了个锦盒给闻昭昭:“这是太妃娘娘陪嫁里的东西,府里没有小姐,这些年也没机会用上,刚好送给姑娘用。”

锦盒里面是一对如意镂花金手镯和一支金步摇。

都是实心的金饰,雕花细腻光华璀璨,一看就价值不菲。

谢泽率先嚷嚷:“祖母,凭什么闻昭昭考倒数第一不用挨戒尺还有奖赏?!我不服!”

老太妃瞪他一眼:“人家是小姑娘,娇滴滴的,哪有挨打的道理?!你皮糙肉厚,打几顿也不碍事!更何况你一个男孩子,你要金手镯金步摇干什么?你戴呀?!”

“这可都是咱们家的财产!”谢泽心痛地捂住胸口,“怎么能便宜了外人?!祖母,我不同意她分我家产!”

“你——”

老太妃被他气得不轻,抄起龙头拐杖就揍他。

老人家龙精虎猛,健步如飞!

谢泽被揍得上蹿下跳嗷嗷大哭。

老太妃给这顿家宴慷慨地加了一道竹笋炒肉。

从万松院出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闻昭昭想回自己的院子,却在回廊里撞见了谢殷。

她抱着锦盒,屈膝行礼:“世子爷万福。”

谢殷负手而立,声音听起来依旧温和:“祖母很疼爱闻姑娘。”

夜色如墨。

他站在回廊的花灯下,一支金簪半挽青丝,腰扣蹀躞身姿高大,绯色常服衬得他容貌秾艳殊丽,眉梢眼角却溢出丝丝缕缕的阴冷危险。

犹如春夜艳鬼。

闻昭昭保持着屈膝的姿势。

她很清楚,谢殷不欢迎她,也不欢迎她的母亲。

前世姐姐被草草嫁给一个小吏,很难说其中没有谢殷的手笔。

她双手呈上锦盒,认真地剖白心迹:“我只想离开从前那个家,读些诗书、安稳度日,从没想过谋求王府富贵。既然世子爷不喜,那我愿意归还太妃娘娘的赏赐。”

谢殷没接,似笑非笑:“闻姑娘说笑了,某未曾有过不喜。”

他始终没叫闻昭昭起来。

闻昭昭低垂眼帘,双腿有些发酸。

“既然是祖母赏赐的东西……”谢殷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抵在锦盒上,“闻姑娘定要好好保管才是。莫要弄丢了,寒了祖母的心。”

春夜寂静。

随着一声“噗通”,那只锦盒被谢殷丢进了廊外的池塘里。

闻昭昭猛然抬起头。

四目相对。

谢殷背后是婆娑乱舞的树影,像是无数厉鬼在恣意纵情地挥舞爪牙,似要撕碎廊下那一盏盏绮丽花灯。

他慢慢噙起一个微笑,嗓音温柔至极:“你说是不是,闻姑娘?”


春夜的风很冷。

闻昭昭咬了咬牙,只得叫来几名家丁,请他们帮忙打捞。

管事的疑惑:“好端端的,闻姑娘怎么会把太妃娘娘赏的东西掉进池塘?”

闻昭昭用余光看了眼谢殷。

隔着灯笼花影,夜风拂起他绯色的袍裾,青年眉眼秾艳带笑,眼瞳却是极致的冷,像是春夜艳鬼。

他也在注视她。

仿佛只要她敢说实话,艳鬼就会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活活绞死。

她蜷了蜷指尖,低声:“是我自己不小心手滑。”

谢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闻昭昭回到寝屋,老太妃送给她的丫鬟过来禀报:“小姐,闻家的三位公子等在后门,说是要见您。”

闻昭昭来到后门,三个哥哥果然都在。

他们身上如今还没有前世金榜题名功成名就的锦绣气度,看起来就只是寻常青年。

大哥闻如风率先开口:“听说你去白鹤书院念书了?”

二哥闻如云不屑轻嗤:“蓉城都传开了,你考了倒数第一。你说你又没有读书的天分,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三哥闻如雷高傲道:“我们三个商量过了,你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俏俏吧!俏俏自幼学习琴棋书画,要是她去白鹤书院,绝对不会丢咱们家的脸!”

闻昭昭安静地看着他们。

从前父兄总说是她在娘胎里害了姐姐,所以要她事事迁就姐姐。

于是姐姐可以请女夫子登门授课,而她连旁听都不许,只能打扫房屋、洗衣做饭。

姐姐有单独的寝屋,而她只能和丫鬟睡大通铺。

她渴求父兄的爱,所以对他们言听计从,事事以他们为先。

可是临到头,也没落着好。

闻昭昭并不觉得是自己欠了姐姐。

县衙里的老嬷嬷说漏嘴过,是三位哥哥没有照顾好姐姐,他们在寒冬腊月把姐姐抱出去看梅花,害她在襁褓里染了一场很严重的风寒,这才落下病根,连年生病身娇体弱。

可他们却把罪责推到她的头上。

闻昭昭站在台阶上,眸光变幻。

须臾,她温声道:“兄长们说的是,家里的好东西,是该处处紧着姐姐先。”

闻如雷轻哼一声:“算你识相!”

闻如云也道:“你没俏俏聪明,读书也是白费,早该让出来了。”

“昭昭,你做得很好,这才是我们的好妹妹。”大哥闻如风面露赞赏,“明天你就去告诉太妃娘娘,你不想读书了,你要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你姐姐。”

闻昭昭捏着手帕。

这些人还以为,她依旧是前世那个对他们言听计从的闻昭昭。

为了他们的一两句表扬,可以豁出命去。

她微笑:“太妃娘娘很喜欢我,今天家宴的时候特地告诉我,她担心我在书院不习惯,说我可以带姐姐一起去读书。另外……”

少女的圆杏眼里掠过凉薄讥诮:“另外,太妃娘娘还说,看在我孝顺她的份上,还要多给我一个名额,让我安排一位哥哥进白鹤书院。”

太妃娘娘当然没说过这些话。

这都是她瞎编乱造的。

可是他们又没机会见太妃娘娘。

他们无从求证。

挂在门檐下的灯笼撒落光影。

少女的脸在光影里明明灭灭。

她如小兽般纯稚地歪了歪头,天真道:“可是,我有三位哥哥,不知安排哪一位才好呢?”

能进白鹤书院的,都是蜀郡非富即贵的官宦子弟。

闻家区区九品县令,还够不上这个门槛。

这个时候二哥三哥还没开始做生意、参军,他们被父亲押着读书,打算走科举、考功名。

而进入白鹤书院,不仅意味着能接受最好的教育,还可以结交人脉。

闻如风三人杵在原地。

显然,他们都很想去。

闻如风喉头有些干涩:“我……”

闻如云轻咳一声,道:“大哥,此事还得禀报父亲,从长计议。”

大家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兄弟。

凭什么好事都让给闻如风?

闻如雷也跟着嚷嚷:“是啊大哥,难不成你打算独占名额?!”

闻如风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羞恼道:“我是那种人吗?!”

三人约定过几日再给闻昭昭答复,吵吵闹闹地走了。

闻昭昭正欲转身回去,突然听见一声轻嗤。

她望去。

谢殷抱臂倚在骏马旁,竟不知看戏看了多久。

谢殷温声道:“衙门里有事,临时出去了一趟。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竟然看了一出好戏。二桃杀三士,有意思。”

二桃杀三士常常用来比喻挑拨离间,借刀杀人。

谢殷这是窥破了她的算计。

闻昭昭垂在腿侧的双手,忍不住微微蜷起。

半晌,她低眉敛目福了一礼:“世子爷万福。我才疏学浅,才考了倒数第一,不懂二桃杀三士是何意,因此不明白世子爷在说什么。”

她不想得罪谢殷。

可是谢殷并不买账。

他牵着骏马,从闻昭昭身边经过。

一股诡异的味道扑面而来,压过了青年身上原本的檀香气息。

闻昭昭看见马鞍旁挂着一盏古怪的灯笼。

白骨做成的灯架,蒙了一张薄薄的诡异的皮,油脂燃烧,惨白的火光透出来,将闻昭昭的脸也照成了惨白的颜色。

闻昭昭后退两步。

那白日里光风霁月温良谦恭的王府世子,朝闻昭昭逼近,慢慢倾下身,与她视线平齐。

他温柔地问道:“我新得的灯好看吗?”

闻昭昭没吭声,细密纤长的睫羽簌簌轻颤,宛如落进蛛网,拼命挣扎的蝶翼。

谢殷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长兄宠溺地安抚幼妹。

在闻昭昭浑身发毛之际,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掌,忽而扣住她的后脑勺,强迫她扑进他的怀里。


“某只是好奇。”

闻昭昭不卑不亢:“或者说,世子爷认为其实是我提前做了手脚,又故意出面救下谢四公子,以便讨老太妃和四公子的欢心?可我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我没有这么深的城府和心机。”

谢殷玩味地反问:“没有吗?”

剑拔弩张之际,谢泽端着一盘新出锅的糕点跑进来:“闻昭昭,你尝尝祖母院子里的枣泥糕!比别处的都要好吃!”

闻昭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对谢殷的厌烦。

她拣起一块枣泥糕:“多谢四公子。”

“哎呀!”谢泽腼腆地挠挠头,“你叫什么四公子,叫我四哥好啦!我母妃去世以后,父王就一直没娶续弦,突然娶了你母亲,我一时不能接受,所以连带着讨厌你。现在我知道你很好,就不讨厌你了,我是愿意给你当哥哥的!”

烛火下,少年的眼睛亮亮的,像是被摸了脑袋的桀骜小狗。

“四哥。”闻昭昭脆爽地唤了一声。

谢泽从没给人当过哥哥,不由耳尖微红,认真地“欸”了一声。

谢殷轻嗤,慢条斯理地放下书籍。

谢泽这才注意到他也在。

他连忙送上枣泥糕:“大哥要不要也来一块?”

“衙门还有事。”

谢殷拿起丫鬟递过来的斗篷,径直离开了万松院。

他走后,谢泽鬼鬼祟祟地拉过闻昭昭:“下个月就是祖母的六十大寿,你打算送什么?”

“六十大寿?”

“是呀!父王打算隆重地操办一番,到时候郡里有头有脸的官宦和富商都会到场庆祝。”

闻昭昭蜷了蜷手指。

她手头现银不多,买不起贵重的礼物。

倒是可以绣一幅《麻姑贺寿图》,可惜她的绣工拿不出手。

“其实我手头也不宽裕,”谢泽烦恼,“父王总是克扣我月钱,我买的礼物肯定比不上其他三位兄长的。闻昭昭,要不咱俩凑钱合买一份?”

闻昭昭想了想,点头道:“好。”

正好明天不必去书院上课,两人约定巳时在门口汇合,一起去锦里街挑礼物。

第二天。

闻昭昭和谢泽去了锦里街最有名的珠宝铺子。

谢泽拿起一支发钗,往闻昭昭头上比划:“你戴这个好看。”

是一支纯银发钗,钗头是两只栩栩如生的银丝镂花蝶,蝴蝶翅膀扑棱扑棱的。

闻昭昭从没见过这么别致的银钗,好奇地接过:“我瞧瞧。”

“闻昭昭?”

一道诧异的声音突然传来。

闻俏俏款款走来,身后还跟着闻如雷。

闻昭昭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他们,礼貌疏离道:“姐姐、三哥。”

三哥?

谢泽竖起耳朵,目光挑剔地掠过闻如雷。

闻俏俏柔柔笑道:“昭昭,这支蝴蝶银钗是我先看见的。”

闻如雷一把夺过银钗,没好气道:“闻昭昭,你怎么什么都要和你姐姐抢?!你姐姐刚进铺子就看见了这支钗,偏被你拿了!”

谢泽气笑了。

他一把将闻昭昭薅到自己身后,又一把抢过银钗:“你俩谁啊?敢从小爷妹妹手上抢东西,不想活了?!”

闻如雷不满喝问:“你又是谁?!”

闻俏俏这才注意到谢泽。

她不由愕然。

前世王府里的四位公子从不拿正眼看她,更别提把她当妹妹。

可是这一世,为什么谢泽会袒护闻昭昭?

不仅称她妹妹,甚至还陪她逛街!

“小爷是谁?!”谢泽眉眼桀骜,“闻昭昭,你来说我是谁!”

闻昭昭道:“三哥,他是镇北王府四公子谢泽。”

谢泽虽然和闻如雷同龄,但身量却要比他高出半个头,很有些人高马大咄咄逼人的味道,再加上他发束嵌宝紫金冠,佩着八宝如意金项圈,身穿瑞鹊团花鹅黄箭袖锦袍,越发显得贵气逼人不可一世,和闻如雷形成云泥之别。

谢泽却对闻昭昭的介绍很不满。

他捏住少女的衣袖,小声道:“你昨晚不是这样唤我的……”

小狗委屈。

闻昭昭头皮发麻,只得补充道:“也是我在王府的四哥。”

谢泽依旧不满:“他们家有三个哥哥,咱们王府有四个哥哥,如果都按顺序喊,如何区分开呢?”

闻昭昭想了想,加了个姓氏:“你是谢四哥。”

谢泽直翻白眼:“难听死了!闻昭昭你要是想不出好听的称呼,我今天跟你没完!”

闻昭昭硬着头皮:“那……四哥哥?”

少女娇软,嗓音脆甜如多汁青梨。

谢泽瞬间嘴角上扬:“勉强可行。”

两人嘀嘀咕咕的模样,被闻如雷尽收眼底。

他暗暗捏紧双拳,胸腔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虽然他很讨厌闻昭昭,可她怎么能称呼别人哥哥?

也不嫌肉麻恶心!

他扫视过闻昭昭浑身上下。

比起从前在县衙的荆钗布裙,她如今穿着绫罗裁成的杏粉色百蝶穿花齐胸襦裙,似乎连那张小脸都养得圆润娇俏了几分。

其实闻昭昭走的这些天,他过得乱糟糟的。

他每日都要习武,衣裳总是被汗水和泥渍弄脏,以前都是闻昭昭亲手给他洗,每次洗完都像新的一样。

可是现在那些丫鬟偷懒,洗得不干净,导致他的衣裳看起来总是黄黄的脏脏的旧旧的,还很皱巴。

闻如雷捏了捏拳头,冷笑道:“闻昭昭,你如今也算是攀上高枝儿了,瞧不起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了!”

闻昭昭认真道:“母亲去王府之前,让我和姐姐自己选谁跟她一起,是姐姐挑剩下的才给我的,怎么又成我攀上高枝儿了?”

闻如雷大怒:“你现在还敢顶嘴了?!我看你是进了王府,得意忘形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闻昭昭,你要是不希望我讨厌你,就赶紧回家给我洗衣裳!除了木盆里泡着的那些,把我柜子里的其他衣裳也给洗了!要是洗得好,我就原谅你!”

楼上扶栏边。

谢殷负手而立,冷眼睨着楼下的动静。

掌柜的走到他身后,恭声道:“世子爷,玉石已经运到了,都是极其稀罕珍贵的玉料,很适宜在寿宴上送给老太妃。您现在进去挑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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